秦松是第一责任人吗?当然不是,他仅是被霍峻顺坡下驴,趁机下套忽悠了,传递了假情报。而真正的责任是谁,毋庸置疑肯定是孙权。
孙权明白否?
当然明白。
站在甲板上的孙权长叹了口气,他怀念他的兄长孙策。若是他的兄长孙策统军,又何至于这般。估计赵云那厮冲杀敌阵之际,他就率领骑卒而出击退赵云,又怎么会出现如此惨烈的状况。
凌统及其三百余众部曲作为首批承受骑卒兵锋的部队,损失比达到3/4,仅剩五六十号人。凌统脸上留下深深的疤痕,若非靠他敏捷的身手躲了一下,说不准连命都没有了。
宋谦、张异二部一死一伤,宋谦所部遭受赵云骑卒的多次冲击,收拢败卒折损近半。张异所部侧翼被破,又被骑卒驱赶冲阵,损失最为惨烈,千人也仅剩两三百人。
黄盖所部损失不大,但黄盖的身死对孙权来说却是噩耗。黄盖历仕孙坚、孙策、孙权三任。为人严肃,善于训练士卒,每每征讨,他的部队勇猛善战,皆为先锋。
这种核心将领的战死,对孙权来说无疑是沉痛的打击。兵没了,可以招募,但是忠心的将领没了,兵马又能交付与谁呢!
就在孙权忧心长叹之时,张纮寻机而来,安慰说道:“麾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昔曹孟德起兵之初有荥阳之败,濮阳之困,又何故如此忧愁。今万人兵马主力尚存,若重振军心,未必不能一战。”
张纮也是了解孙权为人,孙权心有大志,常试图效仿他的兄长孙策行事,然而得其表,却不得其精髓。孙策自身武力超群,军事能力出众。而孙权常于举贤,和睦群下。若强行效仿,恐怕适得其反。
孙权颇是气愤的捶了捶船栏,说道:“今敌狡邪,一时轻敌被其所败。东部,孤明日欲统兵攻城何如?”
张纮拦住孙权,说道:“麾下暂且息怒。主因怒而兴兵,实乃兵家大忌。霍峻、赵云非无谋之辈,今时战事,便可见其二人之能。霍峻素有谋略,赵云骁勇无敌,不可轻视。”
张纮握着孙权的手臂,耐心说道:“麾下,不可忘孙讨逆临终言语。”
闻言,孙权也是年轻人,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长呼了口气,调整心态,问道:“东部所言有理,然以当局势观之,东部以为当如何对之?”
张纮捋着胡须,说道:“启禀麾下,敌寇逞凶,军亡大将,军心不稳。今若强攻城池实为下策,以纮之见不如修筑营垒工事,打造攻城器械,待公瑾率兵抵达,孙庐江给兵至。”
孙庐江,孙河是也。在孙权破庐江后,委任其族人孙河拜威寇中郎将,领庐江太守。孙河驻兵江北,以作抵御中原曹操之用,少有调动他的兵马。然今日兵败,也不得不调动了。
至于周瑜,他在吴县聚集兵马,陈武、潘璋、孙皎、全琮等将奔赴至吴县,不需几日将能抵达。
“待公瑾至?”孙权沉吟少许,问道:“东部以为公瑾可担大任否?”
张纮轻声一笑,说道:“麾下继位困难之时,公瑾率兵马至吴县,拥护麾下;曹操借官渡兵威之时,公瑾声明大义,劝说麾下不送质子。故公瑾如何不能承以大任!”
顿了顿,张纮说道:“公瑾英隽异才,文武筹略,与孙讨逆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今若欲破彭泽,麾下不如听公瑾高见!”
孙权微微颔首,说道:“既然如此,传令全军修筑营垒,打造攻城器械,静候公瑾兵马到达。”
说着,孙权冷笑一声,说道:“届时大军云集,围攻之下,孤倒是看看霍峻、赵云还能坚守多久?”
“嗯!”
……
城内,与将士庆贺完的霍峻,伏在案几上,记录这场战事的得失,以为借鉴之用。
今日这场战打得颇是漂亮,然而在霍峻眼中却有值得惋惜的地方。这场仗他还是保守了,在筹备这场战事前,霍峻仅布置了霍笃、赵云两支兵马。
赵云率领着二百骑卒,其表现超出自他的想象。其与霍笃步卒配合,冲杀入阵,射杀黄盖。若那时霍峻手上还有一支兵马可以调度,完全可以帮助他们拦住周泰、蒋钦二部,等赵云、霍笃击溃黄盖军阵。
黄盖军阵若破,霍笃、赵云则可以冲杀入中军,再次对中军的孙权形成威胁。孙权缺少兵马,其部必走。他一旦挪动了大纛,整个大军将会发生溃败。
而这也是霍峻所遗憾的,若是他在战前大胆点,说不准这场战可能就变成了击溃战。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周瑜?
霍峻搁笔于案上,吐了口浊气。若周瑜前来,自己又用何计策方能击败他呢!
第95章 周至
经过首日的折兵锋芒,孙权听从张纮建议,修筑营垒,打造器械,安分了几日。而彭泽城内的军民士气涨了几分,在霍峻的指挥下进行战略物资的准备。
是日,天色微亮,江面上雾气朦胧,一艘艘水军战船从浓雾中若隐若现。船只的船桨划破江面破浪而行。
在中央的旗舰甲板上,一名身着甲胄,相貌俊秀,身姿挺拔之人,目光深邃,心有韬略。其迎风而立,手按佩剑,面露沉吟之色。
此人便是建威中郎将,中护军,素有江东周郎美称,小乔之夫的周瑜。
“公瑾为何而思?”
“子敬啊!”
周瑜寻声望去,只见鲁肃伸着懒腰走出船舱,笑道:“你且倒是能睡?”
鲁肃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不睡又能如何?孙会稽不能用我,公瑾又不让我走!”
鲁肃投靠江东并不晚,然而受重用却是甚晚。鲁肃初入江东,时君主仍是孙策。孙策颇是欣赏鲁肃,可是欣赏归欣赏,并未重用鲁肃。
孙策病逝后,鲁肃以祖母病逝为由,回乡筹办丧事,准备投靠盘踞在巢湖的郑宝。然而他的母亲‘恰巧’被周瑜接到吴郡,鲁肃因母在吴郡,遂又放弃了投靠郑宝的念头。
孙权上位后,因根基未稳,对于周瑜举荐的鲁肃仍不能重用。今恰逢荆州军入寇,周瑜便带上鲁肃一同赶赴战场。
周瑜也不尴尬,豪气笑道:“今荆州入寇,实乃子敬显能之时。现若走之,岂不可惜。殊不知天下乱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今主上亲贤贵士,坐断东南。且瑜曾闻密事,承天代刘者,必兴于东南,岂不正指主上否!”
顿了顿,周瑜问道:“子敬以为今兵事如何?”
鲁肃沉吟少许,说道:“今乃江东生死之势,刘备、刘琦背依荆州,钱粮充裕,自荆州军入豫章以来,连破数十城,进据豫章,非寻常之敌。若豫章失守,江东失一臂膀,荆州如虎添翼。届时公瑾心愿当要落空也!”
说着,鲁肃冷笑一声,说道:“若能破得彭泽城,引兵马入豫章,荆州兵马当能退也!”
周瑜这等人才,对局势的判断尤其精准。他在孙权继承之初,选择拥护孙权,成为核心大臣。继而也展现出他的野望,他常以东南有帝王之气,劝告鲁肃及其宾客众人。
在曹操索要质子之时,周瑜话也说得清楚明白,以楚国为例,认为孙权依仗六郡基业,铸山为铜,煮海为盐,以帆船为马,可以与北方较量。
周瑜如此的种种话语,属实给了年轻孙权莫大的信心。
周瑜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彭泽城小,却有能人坚守。主上初至城下,中敌骄兵之策,宋伯让战死,黄公覆死于流矢当中,军心已挫败。”
闻言,鲁肃的脸色也凝重下来,问道:“看来荆州入寇来势汹汹,非比寻常。水师可入彭蠡泽否?”
周瑜微微摇头,说道:“黄祖坚守屯兵水师于柴桑,引而不发。我军水师若欲入豫章,破柴桑方可。”
“那以公瑾之意呢?”鲁肃问道。
周瑜思量少许,说道:“彭泽城小兵寡,柴桑兵马众多。当先易后难,我大军集结于此。瑜欲先攻彭泽,若是不可,再绕城攻取柴桑。”
在周瑜眼中,彭泽城小,兵马不过三千多人,相比于黄祖镇守的柴桑,显然要更好攻打。同时绕过彭泽去进攻柴桑也有危险,一旦进攻不利,彭泽城可能就会影响到他们的粮草补给。
“如此也可!”鲁肃应和说道。
……
彭泽城,霍峻与霍笃在城楼上,巡视城防。
霍笃神情轻松,说道:“这几日,敌寇胆怯不敢进扰,我等城防筹备妥当。木幔、金汁、滚石、擂木、箭矢各部皆有储备。”
相较霍笃轻松,霍峻则不乐观,眯着眼似乎透过树林,望见江东军营寨插上了‘周’旗。
摇了摇头,霍峻说道:“攻城战岂有这么简单,我若为敌寇见我军城楼不高,必用投石车以石弹砸攻城楼,后以云梯近城,蚁附攻之。我用金汁、滚木退敌,敌必用梯车近城,届时金汁、滚木怕是无用。”
若说以普通的长梯蚁附攻城,金汁、滚木还能用上些许。但若用梯车依城进攻,金汁、滚木实难利用到。因而要破解梯车攻城,必须要用到其他的方法。
说着,霍峻在城楼上踱步,然后标记了五六个点,说道:“兄长,你且命士卒于城墙上凿洞,可伸入圆木大小,此来破解梯车之用。”
“诺!”霍笃沉声领命,说道。
侍从小步上城,拱手说道:“将军,城外已做标记。”
“好!”
霍峻眺望城外,只见那些醒目的射程标注,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日孙权军队在弄营垒,修筑工事。霍峻命手下紧急建造了一批简陋的人力投石车,并在城外做上标记,等敌进入射城之内,瞭望手则可以示意城内的石车抛射。
就在霍峻观察城外形势之时,却是发现有数十骑绕城远远而行,显然是在观察城池布防守。不久之后,他们又骑马至浩山,观望山势。
霍峻手搭在冰冷的剑柄上,眯眼说道:“敌寇将要进犯也!”
霍笃收敛神情,问道:“丰露恐怕有险!”
经过首日的战斗后,霍峻、赵云又移军到城内,改由高翔统兵八百人驻守浩山。
“嗯!”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敌若进我,必先取浩山。浩山为我军哨站,不可失也。今夜遣三百人出南城沿山道移至山上,由霍渊统率。”
南城近山,依着浩山修建。往日间浩山营垒与城中的往来都通过南城门联通,甚是便捷。就是山道蜿蜒,不便行军。
顿了顿,霍峻问道:“鸳鸯阵操练如何?”
“已有小成,丰露所部甚是精通。”霍笃答道。
“善!”
霍峻眼中的数十骑正是孙权、周瑜、张纮等人,两军汇合后,孙权便带着周瑜前来观察城防。
孙权驱马而行,问道:“公瑾,今观城防,不知有何所得?”
周瑜沉吟半晌,说道:“启禀麾下,霍峻布置有方,城外壕沟、铁蒺藜皆有布置,估摸亦有陷马坑,攻之不易。然彭泽城依山而建,实乃弊端。若能攻取浩山营垒,举高临下,趁势攻之;亦或是观其城内布置,知其人马调配,助我军破阵。”
“公瑾之意可是明日攻取浩山?”
周瑜微微点头,说道:“潘文珪(潘璋),辖兵千余人,素有勇力;全子璜受父之命,统兵丹阳卒千人支援。此二者兵卒,善山地之战,可命二人为先锋,攻取浩山敌营。我军趁势可攻城楼,分其兵力,看能否有所建树。”
“可从公瑾之言!”
第96章 苦战
周瑜作为打出赤壁之战的名将,其军事才能自然不能小觑。
他一眼就看出霍峻存在的核心问题,麾下兵力太少了。而霍峻却试图分兵据两敌地据守,在遭受进攻的情况下,即便有南门作为沟通渠道,两地也无法抽调兵力互相支援。
周瑜让大军列阵在城外,又派遣潘璋、全琮分取浩山营垒,便是寻机能否从中获利。不过周瑜没有孙权那么着急,而是花了几天的时间,派人上山摸清道路,又打造攻城器械。
直到孙河派来的三千步卒抵达后,周瑜才建议孙权,起兵攻打彭泽城。
两万人马在城外列阵,其声势远超万人,从东门列到北门,密密麻麻的方阵无边无际,将旗高耸于阵,迎风而立。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那些军士正在砍伐树木,修筑鹿角、拒马,制作攻城器械。
军阵中的鼓角之声此起彼伏,传遍整个彭泽城。恍惚间,城楼上的军士感觉整个城楼都被敌军的气势所震慑。唯有少数几人不被动摇,仅是静静地站在城楼上,观敌军阵势。
三十余座投石车成一条平线缓缓排列在城墙前,数百名力士开始操作投石车,将绳索固定,又将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装填入发石器内,准备发射出去。
城内楼角上的士卒敲响警示的钟声,城楼上士卒在各部长官下,沿着城梯下撤,或是躲到坚固的战棚内。
随着楼角上士卒再次敲响钟声,即代表着投石车抛射石弹。
钟声刚落下,空中便传出投石越过空气的剧烈呼啸声,拍打到城楼上,将那夯土制作成的女墙砸出个深坑,若是有人在于此,必然会被砸着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