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朱高煦很快沉浸在答题的世界中,同时为了不给朱元璋留下曾经朱高煦粗鄙的念头,他在每次下笔前都深思熟虑,尽量不在卷面留下一点污墨。
另外,由于他前世就写的一手好字,来到这个世界四个多月也捡起了毛笔字练习,虽然不敢说能和舞文弄墨的举子相比,但字体也算周正。
朱元璋所出考题,被他一一解答,等他彻底解答完三十二题后,他松了一口气,同时扭了扭发酸的右手腕。
“呼……”
吹了吹最后一题回答的墨迹,朱高煦等了片刻便整理了它们,起身走出了书房。
他看了一眼屋外,相比较他进书房前,眼下的太阳已经接近直射,看样子已经午时了。
“曹国公,小子已经答完,请阅卷。”
朱高煦的走出没有让众人惊讶,不过他的这份从容倒是让李景隆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呵呵……陛下说了,他要亲自阅卷。”李景隆起身接过了所有卷章,没有多看一眼。
他将卷章交给了宫中的太监,随后才作揖道:
“殿下,陛下还留有最后的一题,这题不用书写,只要殿下说出,让宫中公公代笔便可。”
李景隆说着,那名接过卷章的太监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而他的面前已经被杨展和王瑄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备上了纸笔砚墨。
朱高煦瞥了一眼,随后不紧不慢的抬手作揖:“敢问曹国公,皇祖父出的策题是……”
见朱高煦从容不迫的模样,李景隆对其更为欣赏,同时也告诉了朱高煦策题的题目:
“陛下给出的策题是……削藩。”
第21章 权力游戏
“皇爷爷,孙儿不明白,您为何会问高煦削藩这种问题。”武英殿内,当饭桌上的朱允炆忐忑询问,坐在他对面的朱元璋则是端着一碗绿豆棋子面大口大口的吃着,看样子胃口极好。
瞧着他的模样,朱允炆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自家爷爷为什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询问朱高煦关于削藩的问题。
在他看来,这样的问题哪怕在眼下已经人尽皆知,却也不能在明面上直接说出来。
“我说,是因为我不害怕。”
朱元璋放下被他吃了一空的碗,顺带用泡茶漱了漱口后才不紧不慢的回应起了朱允炆。
“自古以来,凡以兵马取天下者,必为兵马所害。”
“但是允炆啊,自古以来,从未有天子被藩王造反成功的。”
朱元璋看着眼前的朱允炆,摇头道:“这藩王,是爷爷留给你爹制衡蓝玉那帮骄兵悍将的。”
“眼下蓝玉他们都死了,可这藩却还不能削,因为大明朝还要他们来帮你抵御北边的鞑子,西南的蛮夷、甘肃的番人。”
“若是日后没了北虏南蛮,你自然是要削藩的。”
“削藩可以削,但是要注意方法和方式。”
“我且问你,你若是要削藩,应当如何削?”
“应当……”朱允炆沉吟片刻,随后小心看了一眼朱元璋,紧接着才开口道:
“应当先礼后兵,并以德怀之,以礼制之,若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甚不可,则举兵伐之。”
“嗯……”听着朱允炆的话,朱元璋虽然并不是特别满意这个答案,但还是微微颌首,算是对朱允炆的一种肯定。
见他露出肯定的表情,朱允炆松一口气的同时却又疑惑:“可是为何要将此事明着询问高煦?若是他告诉告诉四叔他们,那……”
朱允炆没把话说满,但朱元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
他看着一脸担心的朱允炆,好笑道:“你觉得朝野上下,谁还看不出朝廷日后要削藩?”
“这……”朱允炆迟疑,他自然知道眼下朝野上下早就知道了朝廷日后要削藩,甚至那些藩王也大多都知道,毕竟朱元璋曾亲口对他们说过,让他们尽可能在边塞树立威信,将勋贵的威信降到最低。
如今骄兵悍将死了大半,剩下的勋贵无不是夹起尾巴做人。
朱元璋虽然不会对自家儿子走狗烹,但削权是一定的。
况且,自从两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庙堂之上对于削藩的声音便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那群叔叔又何尝不知……
“知道是一回事,抵抗是一回事。”
在朱允炆思索的时候,朱元璋却侃侃而谈,丝毫不把藩王放在眼里。
他的话,实际上也说出来了藩王对朝廷削藩的态度,毕竟明初藩王权力极小,手下直属他们的兵马也就那几护卫,少则三千,多则一万五六。
就这点兵力,如果没有镇守一方的大将帮忙,朝廷想要平灭他们不过是弹指之间。
正因如此,眼下朝野内外的藩王们即便得知朝廷之中已经有了削藩的声音,但他们大部分人依旧不敢有所反应,除了少数几位藩王……
“你那些叔叔的权力都只限护卫和王府中,地方上那些三司和卫所的权力都是朝廷给他们的。”
“朝廷能给他们,你就能将它们收回来。”朱元璋端起饭碗又继续吃了起来。
“叔叔们确实只有兵权,但他们在地方上的威信不小”朱允炆担心道:
“况且以之前颖国公、宋国公与两位叔叔的事情来看……”
朱允炆小心看了一眼朱元璋,似乎这话很难说出口,而他这话也成功让朱元璋脸色一黑,不由对朱允炆略微皱了皱眉。
他皱眉的举动让朱允炆心里一咯噔,只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自家皇爷爷看穿了。只是他没想到,朱元璋并未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切换话题反问他:
“你以为,削藩之论,高煦会如何回答?”
面对问题,朱允炆摇了摇头:“孙儿与高煦不甚相熟,不知其心中所想,难以回答。”
“……”见朱允炆这样,朱元璋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我这孙子,在识人上还是欠缺了一些……”
朱元璋在心底默默摇头,但同时他也不由好奇起了朱高煦的回答。
他要从朱高煦的这个答案,看出朱高煦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转变了心性,而燕府那边,自家老四又是如何看待削藩的。
说实在话,自从朱元璋得知自家老三和老五与勋贵私下见面,来往书信后,他便看老二和老四都处处留着怀疑。
老二朱樉还好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残暴,没个想争储的样子。
对于老二,朱元璋还是比较放心的,但对于老四朱棣……朱元璋便有些吃不准了。
老四朱棣虽然面上孝顺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不法的事情,对百姓也甚好,可朱元璋还是担心他那模样是伪装出来的。
毕竟他节制了北平兵马,还可以随意调遣大宁、辽东等处十余万兵马。
这样的怀疑,在朱元璋这里,渐渐的从朱棣身上,转移到了朱高煦身上。
即便他多次觉得少年回头也有可能,但他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推翻这个念头。
一个几个月前还在京城纵马,动辄伤人的小子,仅是进了趟军营,连战场都没上,便突然性情大变,从狡诈狠腹,变成了性情温和,谦谦有礼?
朱元璋担心现在朱高煦的这些变化,都是他装出来的,而他之所以能伪装,也是有人在他幕后指使。
至于这个指使他的人,饶是他不想往自家老四身上想也不可能。
除了他,旁人没有能制住高煦那小子的本事。
正因如此,朱元璋才想要用朱高煦来试一试朱棣,顺带敲打一下自己另外那不听话的两个孩子,同时对其它孩子说明一下朝廷的态度。
那小子若是答的差,那便让人把自己的态度放出去。
若是他答的不错,刚好可以用他的这篇文章来做文章,以此让老三和老四继续制衡下去。
“唉……”想到这里,便是朱元璋自己都不由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父亲,这样挑拨自己儿子的关系,对于他来说确实很折磨,可是他却没有办法……
带着这种想法,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朱允炆。
尽管他从朱允炆身上看不出一点朱标的影子,但他还是为了这个孙子,做出了对不起其它儿子的事情。
“标儿,爹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
《皇明史窃》
太祖因语太孙曰:“朕以御虏付诸王,可令边尘不动,贻汝以安。”
太孙曰:“虏不靖,诸王御之;诸王不靖,孰御之?”
太祖默然,良久曰:“汝意如何?”
太孙曰:“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变置其人,又其甚则举兵伐之。”
太祖曰:“是也,无以易此矣。”
第22章 《削藩论》
“陛下给的策题是削藩,内容是‘朕以御虏付诸王,可令边尘不动,贻汝以安。虏不靖,诸王御之;诸王不靖,孰御之?’。”
大教场小院内,当李景隆将朱元璋的原话说给了朱高煦听,他仅仅是从李景隆口中听到了‘削藩’二字,便觉得血先凉了三分。
不过,他也很快镇定了下来,因为削藩这个话题在这两年的朝堂上声音并不小,并不是什么不能提及的话题。
庙堂上能有这样的声音,没有老朱的默许,朱高煦是不相信的。
说到底,自从晋王高调争储,周王私下与冯胜见面之后,削藩这个话题就已经逃不脱了。
只是对于大部分藩王们来说,削藩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直属他们的权力小的可怜。
如果没有朱元璋授权,他们手头也就那几千上万的兵马,连治理一县的权力都没有,只能蜗居那周长三里三的王府之中。
站在普通藩王的角度来看,就这点兵马权力别说反抗朝廷,就是想要走出封地都十分困难。
当然,拥有这种看法的人,并不包括一些强藩,尤其是眼下掌握了山西沿边二十余万兵马的晋藩。
晋王朱棡不仅自己拳头大,所牵扯的势力也是极大的。
颖国公傅友德是他的姻亲,永平侯谢成是他的岳父,定远侯王弼是他的旧友。
这三个人能够影响的,是山陕两淮地区的数十万兵马。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背景,晋王才会在先太子朱标死后高调争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