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乌兰巴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是放牧太远了,不用管他们。”坐在木寨门口,一名千户不以为意。
说到底蒙古人是游牧民族,有的时候就近地方没有充足的牧草,自然要往远一些的地方去放牧。
有的人放牧太远,担心回去后第二天还要走那么远,因此就会在原地搭建帐篷,直到把牛羊喂得圆滚滚才会回来。
出去放牧三天没回来算不了什么,算算距离也就顶多放牧几十里罢了。
“听说南边发生了战事,好多人都往北边跑。”
那百户听千户这么说,也坐在了一个马札上,说起了南边的事情:“这么一看,很多人估计养不肥牛羊,得被台吉们惩处了。”
“你管他们干什么,死了大不了往北边去抓!”千户咧嘴笑道:
“只可惜南边的南兵不好对付,不然南人才是最好的奴隶,他们个头高大,有力气,干活是一把好手。”
“我之前见过卫拉特(瓦剌)那边的人,他们说青海的部众经常能从山口去劫掠,劫掠回来的人,不管是蒙古的还是回回、汉人,长得都高大,四肢健壮。”
“用他们种地,比我们的农奴要好……”说着,千户看向了木寨里。
只见木寨之中开辟了数千亩田地,这些田地上都种植着谷物。
在田间,许多刚刚结束一天活计的农奴正拿着石制的农具离开。
他们的身材矮小瘦弱,别说比南边的汉人,就是比东北的女真人都要消瘦。
“不知道今年入冬能不能吃口羊肉……”
望着那群农奴,百户不免有些渴望肉味。
与南边汉人所想的蒙古人天天吃肉有所不同,在草原上,一天能杀一头羊开荤的是台吉的待遇,像普通的牧民,一年到头也就能吃一两只羊,哪怕是百户和千户这样官职的人,也不过每个月能吃一只羊罢了。
平常日子里,他们的主要食物就是各类野菜,菌子,以及狩猎所得的小型猎物,还有从畜牧群里获得的各类奶制品。
至于牛,这不管是在南边还是在草原上,都是珍贵的劳动力,故不会轻易宰杀。
用一个不严谨的比喻,牲畜是本金,提供的奶是利息,很少有败家子吃本金不在乎利息的。
毕竟草原上并非没有农业存在,只是因为气候缘故不能大规模普及罢了。
即便是游牧民,他们依旧要摄入碳水,一旦碳水摄入不足,先不提生育会变得困难,单单所生育婴幼儿的营养不良,就足以让一个部落灭绝。
蒙古人南下灭金灭宋,占据河北及天下的时间也不过一百多年,但就是这一百多年的时间,蒙古人从成吉思汗时期的八十几万人,迅速扩张到四百多万人。
传统农耕区的稳定,是蒙古人能迅速扩张人口的基础。
只可惜,伴随着红巾军起义、朱元璋北伐,蒙古人口开始不断减少。
尤其是元惠帝北逃时,关内大批蒙古人被抛下,最后导致北元治下的蒙古人,还没明朝治下的蒙古人多。
生活在明朝境内的蒙古人,依旧能够正常繁衍生息,但逃回北方的蒙古人,许多人都在明军多次北伐下家族灭亡。
正因如此,尽管是当下汉蒙相互歧视的时期,却依旧有蒙古人南下投奔明朝,因为二者相比较下,明朝的情况显然要比漠北好太多。
到了明朝中后期,由于内部腐败,又有大量汉人北逃投靠蒙古人,因为蒙古人压榨的没有那么厉害。
两者关系十分复杂,百姓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家国大义,能过好日子才是他们期望的。
所以在洪武这个时期,北方蒙古人南逃现象很是严重,许多蒙古人都被严加看管,就为了不让他们逃跑成功。
坐在木寨门口,百户似乎都可以闻到木寨内贵族们吃肉的肉香味。
咽了咽口水,他继续与千户坐在寨门门口,而木寨外,是被隔绝起来的普通牧民。
由于还是晚秋,所以许多牧民还在南边游牧,在兀良哈山的蒙古人并不算多,兵卒与牧民相加,也不过七八千人罢了。
他们的警惕性很弱,因为兀良哈山已经许多年没有遭遇战火了。
正因如此,当天色渐渐黑下来,他们之中许多人都偷懒的回了帐篷,即便千户也只是安排了一百人巡营,便带着其余兵卒休息去了。
在他们偷懒的时候,朱高煦他们却已经吃饱喝足,顺着乌兰巴日等人放牧而来的粪便往兀良哈山寻去。
从酉时走到子时,他们总算见到了地平线上的一片火光。
“全军后退五里休息,寅时出兵!”
马背上,朱高煦抬手示意全军撤退,只因他们这里距离兀良哈山下的蒙古营地太近,很容易打草惊蛇。
由于营养得当,加上今夜的夜光敞亮,夜盲症这种病症很少在渤海军中出现。
倒是兀良哈人常因为夜盲症而无法发动夜袭,上次哈达岭一战中,许多兀良哈人也是寻着张纯等人的火光找去,事后双方战至树林时,许多兀良哈人都因为夜盲症而不敢上前,这才让张纯他们撑到了平安的支援。
了解兀良哈人有夜盲症后,朱高煦自然不会放过夜袭这一手段。
上次哈剌兀用夜袭来进攻哈达岭,这次他就夜袭来掏哈剌兀老家。
吩咐大军撤退休息,朱高煦带着林粟、张纯小心上前,约在兀良哈营垒的东边三里左右位置停下。
“看着火光和帐篷的数量,应该有五千多人。”
眺望营垒,朱高煦判断着营地的情况,这时一名渤海兵卒用蒙古语开口,张纯等人听不懂,朱高煦倒是听了个大概。
他与张纯等人解释道:“甘八剌说,这外面的都是普通的牧民,在他们包围的地方有一个木寨,那里有几千亩田地,居住这贵族。”
“守卫这里的兵力,一般在两千到三千左右。”
“就这么点?”张纯闻言抓住刀柄:“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带兵包围就是!”
“不急……”林粟按住了张纯,他扫视了营垒,然后与朱高煦说道:
“殿下,打这里倒是容易,就是怎么防止牧民逃跑,给南边的人通风报信才是问题。”
“嗯……”朱高煦观摩了一下营垒,然后才开口道:“两千骑兵在外游弋,不要放跑一个人,两千余马步兵冲杀,这木寨外的都是普通牧民,算上兵卒也拉不出多少男丁。”
“走,回去好好休息,再等一会,就是我们发财的时候了。”
朱高煦起身往回走去,张纯、林粟等人也纷纷跟上。
花费一刻钟回到渤海军营地后,朱高煦与傅让说了兀良哈山的情况,并下令张纯、林粟在寅时正刻各率一千骑兵在外游弋。
至于他和傅让,则是在张纯和林粟游弋时带着两千余马步兵直接袭击营地。
商量好了一切,朱高煦他们也就纷纷躺下休息了起来。
期间有的人喂食马料,还有的人为马匹梳理毛发,许多人都在做着准备。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营地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虽说睡不着,但许多人都裹着毡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高煦裹着毡毯睡着了,但他却时不时惊醒,往身旁看去。
在他身旁,一个沙漏正安静的流淌细沙。
这沙漏上面的沙子已经快流干净,当它流干净的时候,就是朱高煦出兵的时候。
朱高煦假寐休息,直到这沙漏彻底流干净,朱高煦才掀开了毡毯。
他拍了拍身旁还在熟睡的傅让等人,让他们去叫醒弟兄们。
半个时辰缓缓过去,当所有人都醒起来,并开始穿戴甲胄时,此时已经是丑时六刻,约是后世的凌晨两点半。
不得不说,睡到这个时候再起来,确实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许多兵卒烦躁的穿戴甲胄,其中以张纯、林粟所率二千骑兵率先穿戴完整,并率先出发。
在他们出发一刻钟后,朱高煦他们也穿戴好甲胄,上马出发。
秋风刺骨,疾驰在草原上,凌晨的秋风仿佛刀子般,不断刮着脸上的肉。
许多兵卒戴上了面甲,朱高煦亦是如此。
“哔哔!!”
忽的,前方传来了急促的哨声,傅让策马来到朱高煦身旁:“被发现了!”
“无碍,反正已经布置好了!”朱高煦瞥了一眼兀良哈营地两侧,在黑夜之中,林粟等人率领的两千骑兵已经完成了外圈包围。
“吹号角!冲锋!”
朱高煦张弓搭箭,射出一支鸣镝。
伴随着鸣镝刺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两千余马步兵拱卫着朱高煦往兀良哈人营垒冲去。
“轰隆隆……”宛若雷鸣的万马奔腾之声在灰蒙蒙的草原上响起。
由于吃了大量的豆料,加上几个时辰的休息,所有挽马都如挣脱了缰绳一般,疾驰而去。
“敌袭!!”
“呜呜呜!!”
“点火、杀!”
兀良哈营垒之中,无数人冲出帐篷,而渤海军也冲入了这不设防的营垒内。
朱高煦举起手中铁枪,向前方空气刺出,仿佛刺穿了哈剌兀的肉体,点燃了自吉林之战以来所有渤海军将士遭受的苦难。
“杀!”
奔腾如龙,好似一条火色长龙冲来,两千余马步兵瞬间化为百余队,开始在木寨外围砍杀兀良哈人。
号角声不断响起,提醒着所有兀良哈人,可时间已经来不及。
男丁们熟练的抓起腰刀,将厚厚的皮毛衣服穿在身上,随后就跑出了蒙古包。他们翻身上了门口一旁的战马,纷纷向着外围杀去。
“真穆、安全回来!”
一个蒙古汉子跑出了蒙古包,翻身上马,赤裸着上身拿着铁刀就准备出发,他的女人衣衫不整的从蒙古包跑出来,提醒着他。
但他没有时间、伴随着双腿一夹,战马便冲向了外围。
他越过了无数蒙古包,见到了无数惊慌失措的人,而他的脑中也闪出了无数问题。
敌人是谁?
他们从哪里来?
南边的兵马难道被击败了?
是北边的林中蛮子吗?
这些问题都在脑中过一遍,可当他冲出蒙古包群时,他所看到的便是最为熟悉且恐怖的一群人。
熟悉的扎甲出现,而那在火光下招展的旌旗,更是让真穆回忆起了自己去年在吉林城所遭遇的惨败和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