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旨意,请燕王节制诸军返回驻地,另外交还谷王三护卫,燕王、宁王、辽王三位殿下各自率护卫军返回封地。”
“此外,武定侯请返回京城述职,总兵官杨文接任辽东总兵官。”
说到这里,那传旨太监隐晦看了一眼朱棣,确定他情绪还算稳定后,这才笑吟吟的说道:“另外请燕王殿下交回三都司调兵牌……”
“果然……”当朱棣听到圣旨前面内容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朱高煦所说的剥夺兵权,而事实也如朱高煦预料的一样,自己那位即位的大侄子果然在第一时间向他索要兵权。
一时间,交还是不交成为了朱棣要面对的问题。
姚广孝看着朱棣默不作声,心里也想到了朱高煦的那些话,因此想上前为朱棣解围。
只是不等他上前,朱棣便开口说道:“稍许俺便让人将调兵牌送去你的住所,不过开平五卫那边大多都是新卒,若是交回调兵牌无人训练,那胡兵一旦南下,恐有灾祸。”
“呵呵……”传旨太监轻笑:“届时再调殿下节制便可。”
显然,朱允炆是铁了心的要收回朱棣手中除三护卫以外的所有兵权,这一幕让站在朱棣身后的众人十分紧张。
毕竟自从朱棣奔袭乃儿不花并将其迫降后,开平兵马基本都归他节制,这点先帝也是默认的。
如今朝廷不仅要收回三都司兵权,就连开平这样的重要之地都要收回,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好。”朱棣没有反驳,而是果断交出了开平卫的兵权。
他的爽快程度,让传旨太监本人都十分惊讶。
毕竟在他北上前,皇帝特意交代了他,如果燕王抗拒交出兵权,那可以徐徐图之,不用急于一时。
只是从眼下看来,燕王并没有齐泰那群人说的难以对付。
“如此,那咱家就退下了……”
传旨太监作揖回礼,随后离开了全宁卫的指挥使衙门内。
在他走后,朱棣也转身看向了诸将,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都按照旨意去做吧。”
说罢,他便借口身体不适而离开,姚广孝几人则是跟了上去。
留下的人中,郭英表情难以捉摸,其余人则是纷纷避之不及的离开衙门。
显然,王朝的权力交替让他们之中许多人都十分紧张。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也不知道自己在新朝还能否得到旧朝时的重用。
这其中,不少人看向了郭英,毕竟郭英身兼辽王岳父、渤海王岳祖父,这样的身份恐怕很难在新朝得到重用。
只是不同他们所想,郭英现在并没有担心权力,而是在回忆自己跟随朱元璋的这几十年。
那样的英雄人物,也免不了生死离别,而自己似乎也老了,该退下去了……
郭英落寞的转身离去,心中已经想好了回到京城后便提出归家养老的奏疏。
倒是在他落寞转身时,朱棣带着姚广孝等人找了一处衙门内的客房休息。
坐在床上,朱棣精神有些恍惚,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家父亲已经崩殂,这远比朱允炆夺走他兵权还令人难受。
“殿下,您不应该把兵权都交出去的。”
“是啊殿下,万一真如二殿下所说,那朝廷对付我们可容易多了。”
“殿下,是不是该给二殿下写封信?”
客房之中,在安排好了外围的护卫工作后,朱能三人便皱眉说起了朱棣交出兵权的事情。
此刻他们三人都理解了朱高煦圈禁朱棣的做法,并开始怀疑朱允炆或许真的要对燕府下手。
哪怕是他们三人在政治上十分迟钝,但在理解了朱高煦的做法后,他们也能看出燕府局势不容乐观。
仅有三护卫的燕府,根本没有资格与朝廷谈条件,可以说朱棣交出兵权是一步臭棋。
相较于他们三人,姚广孝则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手里盘算着佛珠,看模样似乎对外一点不担心,但实际上他是在等朱棣的答复。
“俺好歹是他的叔叔,他总不可能加害于我吧……”
朱棣的回答十分无力,显然他还对朱允炆抱有期待。
倒是关键时刻姚广孝率先开口道:“将儿孙性命交托于他人,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陛下如果对殿下都如此,那对二殿下又如何?”
“殿下您别忘了,当初二殿下所说的那些话……”
姚广孝提醒起了朱棣,那就是朱高煦可是明确说过自己不会坐以待毙。
如果朱允炆要是用今天的办法,去谋夺渤海的兵权,那朱高煦说不定真的会起兵造反。
到时候即便朱棣想当个鸵鸟,朱允炆也会以朱高煦起兵为由,着手开始对付他。
“高煦把允炆想的太坏了,允炆好歹是俺大哥的孩子,不至于对自己的叔叔……”
接下来的话朱棣没有说出来,只能改变口风为朱允炆开脱:“他只是收回三都司兵权,王府护卫还在俺手中,况且三都司我俺旧部甚多,不至于无人相助。”
“那若是陛下对旧部动手呢?”姚广孝比历史上多了些先见之明,因为朱高煦的提醒,他已经为朱棣把局面往最坏处去想了。
放在历史上,他是肯定不会相信朱允炆会步步紧逼的。
“到时候再说吧,俺现在烦躁得紧,你们先退下。”
朱棣摆手驱赶姚广孝他们离开,毕竟今日他遭遇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时间来冷静冷静。
“是……”看着朱棣的模样,众人只能无奈退下。
待他们走后,朱棣这才开始回忆自己过去的三十九年。
他想到了自家母亲与父亲,又想到了对待自己仁厚的兄长,还想到了针对自己的朱樉与朱棡……
思绪之间,他想到了朱高煦对他说的那些话。
一想到自己被高煦扣留在兀良哈秃城一个月,兴许老五会成为自己的替罪羊,朱棣便难受的用手揉了揉疼痛的穴位。
“应该不会的……”
他依旧对朱允炆抱有幻想,因此在简单的思绪整理后,他召来了张玉,让张玉为大军补给辎重,同时将三都司调兵牌交给传旨太监,明日率燕府护卫返回北平。
张玉本想再劝劝朱棣,但见他执拗的模样,便也没有继续劝下去。
翌日,在朱权的送别下,朱棣带着燕府护卫南下北平,而郭英等人则是往东边的广宁返回。
一连七日,朱棣在六月二十四日返回了北平城,可当他回到北平时,他这才从一份份《邸报》之中得知了大明这近两个月的变化。
先是自己父亲崩殂,朱允炆七日将其下葬,殉葬内廷无所出的三十七妃嫔。
然后再是朱允炆在朱元璋下葬的当日于奉天门即位,同时为明年建元建文。
除去这些,那一条条新政也看得朱棣表情难看。
自家父亲在世时,朱允炆虽然礼待儒生,但政策上还是倾向于自家父亲的,可这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天下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尤其是时间进入六月后,朱允炆命吏部议裁汰冗员,省并州县。
只是二十四天的时间,他裁汰了都察院司狱四人,并左右给事中,裁天下阴阳、医学,革建昌府盱江递运所,南城县蓝田巡检司。
做完这些还不算完,他又革除凤阳、开封、怀庆、平阳等府所属的递运所,一共数十处,致使上千胥吏被除名。
哪怕十三布政司中的左右布政司使,也被他缩减为一员。
五府者督府的断事官也被缩减,许多州县被合并,州县官员和卫所武官被大大削减。光看他的这些政策,不知道的还以为洪武年间已经是王超中期。
要知道即便去年洪武三十年,大明文官也不过才六千余人,武官则是稍多,但也只有三万人。
大明有州、县、卫所一千六百余处,有编制的文武官员平均下来才每处二十余人,并不算多。
如果只算州县和文官,那基本每个州县只有官员六人,而这一情况下,哪怕加上全国三万八千多人的胥吏,每县能分到的也不过官吏三十几人罢了。
对于平均下来基本五万余人口的一个县来说,只有三十几名官吏的衙门,可以说只能维持日常运转。
因此在洪武年间统计全国耕地时,常有武官及卫所官兵的身影出现。
就这样的情况下,朱允炆还在削减官吏数量,朱棣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小子在干嘛?胡来吗?”
看着手上的那一份份《邸报》,坐在燕王府存心殿内的朱棣将手中《邸报》摔在了地上,散落一地。
坐在他一旁的姚广孝看着那些《邸报》内容,心底对于朱高煦所说的那些话更是多相信了几分。
“你只是藩王,这天下是他的,你不用如此生气。”
坐在朱棣一旁的徐氏安抚起了他,尽管她也知道自家这个侄子的新政有许多不切实际,可他们一家说到底只是藩王,不应该过多干涉政事。
“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俺爹知道了非得气死!”
朱棣踢了踢地上的《邸报》,十分气恼。
他承认洪武治国时期遗留了许多弊端,也承认朱允炆的新政解决了一些,可朱允炆的新政多少有点矫枉过正了。
洪武年间严刑峻法,他宽松刑法没有错,可不应该裁撤那么多监督百官的御史与官员,这只会让百官们心存侥幸,继而肆无忌惮的盘剥百姓。
另外就江浙赋税沉重的问题,自家父亲与自家老二不是已经想出了“以钞抵税”的办法了吗?
怎么现在又要“以钞抵税”,又要“蠲免赋税”。
想到这里,朱棣又捡起了那份朱允炆对江南一带的赋税政策。
他看着朱允炆对江浙苏松的赋税蠲免,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真的按照朱允炆的这条路线去走,那么朝廷收上来的钱粮肯定会减少,届时如果寻不到新的财源,地方上就会出现大问题。
“不看了!看了也是麻烦!”
丢下那《邸报》,朱棣气冲冲的走出了存心殿,徐氏见状也跟了上去,想要好好安抚自己丈夫。
唯有姚广孝捡起了地上的那堆《邸报》,安静的翻阅起来。
看完了一切,他总算知道朱高煦会说朱允炆压抑太久了。
朱允炆的政策,与朱元璋的政策完全就是两条不同的路子。
除了部分内容相近,其余内容基本没有一处对味。
这其中,最容易让人诟病的,还是朱允炆对江浙的宽容,不仅施行“以钞抵税”,还要蠲免赋税。
如此看来,那完全就是将江南的负担,转移到了眼下正在开采金银铜矿的云南、四川身上。
“他们倒算熬出头了……”
看着朱允炆新政的内容,姚广孝摇了摇头,而与此同时,远在吉林城的朱高煦也总算通过三万卫的指挥使周定,获得了南边的《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