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朱高煦倒是想起了傅友德与冯胜对自己的教导,其中便有如何教导渡河作战的内容。
借着这个机会,朱高煦与诸将指着柴河说道:“你们在关外,尚且不知关内水网密集,这柴河对于关内水网来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河流,因此日后要是再遭遇渡江河作战,切要记得方式方法。”
“这江河分山地、丘陵、平原,如何作战,皆审视地势,以地理判之。”
“这柴河虽然从山脉中流出,可来到了铁岭便成了平原地江河。”
“平原地江河,常以两岸地形平坦,地势开阔,交通方便为主要,另无明显河谷,且河床弯曲,支流很多,河面较宽,两岸通常有较宽的岸滩,水流平缓,底质多为泥沙。”
“这样的河流想要渡过十分容易,因为水流不够湍急,建造舟船可走,建造浮桥亦可走,只是麻烦些。”
“需要防备的,也不过就是平射而来的箭矢,与部分石弹罢了。”
“若是去到长江以南那种傍山依谷的丘陵地江河,则是需要注意地势情况,注意季节气象。”
“那丘陵地江河通常是傍山依谷,河谷明显,虽然水流较缓,但水深不规则,河床底质较硬,两岸河滩也宽窄不一,需要选定合适的位置渡江,并且派人提前测量水深。”
“至于山地江河,那一般都是在西南或者吐蕃一带,常位于群山狭谷之间,不仅两岸陡峭,河谷狭窄,那地势也十分险要。”
“你们日后若是有机会去西南立功便知道了,那地方水深流急,底质多为卵石、礁石,渡江难过前二者数倍。”
“渡那样的江,只能在数百里的范围搜寻一处稍微平坦笔直的河段渡江。”
“这渡江河进攻作战的方式,也一般有主要两种。”
“一种分为奇兵,为急袭强渡,二种为正兵,如我军眼下这样,堂堂正正的在南兵眼皮底下预备渡江。”
“这两种渡河兵法,你们日后慢慢看我给你们展示,眼下先让你们看看如何正兵渡河。”
说罢,朱高煦调转了马头,对孟章吩咐:“让你的人停手吧,明日准备渡河。”
“可殿下,我们的舟船不够。”王义闻言连忙作揖,朱高煦却自傲道:“只要前军抵达南岸,我大军就能从容渡江,你且看着便是。”
“是……”王义无奈点头,孟章也按照朱高煦所说的下令炮兵停手。
“去准备这些东西,明天有用。”
朱高煦从甲胄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孟章,孟章接过后不断点头,随后高兴离开了阵地。
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柴河两岸陷入了平静中。
吴高眼见渤海军没有动静,便壮着胆子上马,带人来到了南岸江滩。
在这里,他看到了那一排排黑黝黝的野战炮,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它们宛若一条黑线屹立在山脚下的河滩上,让人心生担忧。
转头看向正北方向,渤海军已经紧急制作了不少舟船,这些舟船虽然没有刷上防水的桐油,但对于渤海军来说,它们只要能用就足够,大不了渡河结束后,将它们从河中拉回岸上再慢慢炮制便是。
“他们这造船的速度好快,恐怕两天后便能渡江。”
一名指挥使忍不住开口,吴高则是看着呼声焦躁的渤海军营盘摇头:“恐怕渤海庶人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吴高的判断来自于今日渤海军的炮击次数,他不相信渤海军会因为火药炮弹不够而停下炮击,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应该会把火炮用在最关键的时候,而不是第一天就用来威慑。
之所以停下炮击,恐怕是准备给己方一个大大的惊吓。
“修复牛马墙,让准备南下的民夫运送铁岭城的所有粮食往南边走,只留下十日之用就足够。”
吴高这话的意思,就好像在说他只能守十天,这在身旁几位指挥使看来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是在朱高煦那边,吴高这话可就是吹嘘了。
不多时,吴高撤回了铁岭城,让大军重新出城,修复被火炮摧毁大半的多重防御工事。
然而只是一日的时间,根本不足以他们将这些工事尽数修好,更别提这次修建防御工事还少了七万民夫的帮忙,速度更为缓慢。
“哔哔哔!!”翌日,刺耳的哨声吵醒了整个明军营盘,所有明军穿戴甲胄前往了城外的多重防御工事之中。
吴高起床与耿瓛来到了第一重的铁蒺藜和鹿角木工事背后。
在鹿角木背后还有一重昨日赶制的壕沟与夯土墙。
壕沟深四尺,夯土墙高二尺,厚四尺,利用河滩淤泥制作。
经过昨天的炮击,吴高发现浇水的黏土墙反而比夯土墙更为结实,更能降低渤海军铁炮弹的杀伤力,他不懂其中是什么原理,但还是让众人准备。
三百步长的壕沟与黏土墙成为了鹿角木后的第一道防线,而柴河北岸,二十七艘被赶制出来的渡河船只开始下水。
由于这重防线距离河边有三十步,而柴河又宽四十步,因此北岸的情况让人看不清。
“他们要渡河了?”
耿瓛的声音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朱高煦居然会仓促渡河。
“年轻人,心气高,忍耐不住才正常……”
一名五旬的指挥使开口,可吴高却摇头道:“他不是不做准备的人,敢于渡河肯定有其自己的依仗。”
“让大军准备,他们一旦上岸推开鹿角木,便用铜铳打他们。”
吴高依仗自己一方有黏土墙和壕沟,因此试图用军中装备的铜铳来创伤渤海先登南岸的军队。
在他们传令下,壕沟之中的一千余名兵卒纷纷就绪,吴高也带着耿瓛撤回到了第二重的陷马坑、拒马枪工事背后。
在这里,他也挖掘了一道堑壕,构筑了一道更长更宽黏土墙,整条防线从天空俯瞰,好似凹形。
“渡江!”
江岸,当孟章亲自着甲商船,二十七条长三丈、宽一丈三尺的渡江船只开始开拔。
每艘船上放置了一门野战炮和炮车,并有许多可以组装的木料,配备一个小旗。
也就是说,二十七条船代表二十七门野战炮,外加二十七个小旗,二百七十余人。
渡河是能否攻下铁岭的关键,如果渡河失败,明军就会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可以从辽东各地调来更多的资源投入铁岭。
这种命运,在历史上早有先例,因此孟章知道自己必须渡河成功,并且在南岸站稳脚跟。
眼下虽是五月,但全赖天时帮助,长白山山脉之中近日并未爆发山洪,因此柴河流速并不快。
不过一字时,二十七艘船只便顺利登陆南岸。
上百名兵卒将三艘船拽上岸,横过来充作掩体,随后开始有条不紊的帮助袍泽下船,将一门门火炮抬下船只。
朱高煦当初的要求成为了火炮能渡河的关键,火炮与炮车重量相加虽然达到了九百二十斤,可分开拆卸后便十分轻松的在七八名兵卒的搭手下成功下到岸边并组装。
一刻钟的时间,明军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孟章心里紧张。
不多时,二十七门火炮成功拆卸下船,那些可以组装的木料也在一字时内组装完毕。
当三艘渡河船只被拉回水中,出现在铁岭卫指挥使面前的,是一排将明军包围起来的木车。
明军往其中倒入河边的泥沙,这一幕让铁岭卫指挥使皱眉。
眼看着二百七十名渤海军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划船驶离南岸,铁岭卫指挥使决定试探一下剩下的渤海军。
很快,二百明军便结成长枪阵,在前排刀牌手的保护下开始走出鹿角木,向渤海军逼近。
三十步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助跑冲刺的距离罢了,然而当他们出现的时候,渤海军却举起了“古怪”的短枪。
火星燃烧,这一幕立马让带队的百户官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吹哨:“哔哔!!”
不用言语,前排刀牌手结阵,而下一瞬间渤海军阵地上便响起了枪声。
“啪啪啪啪——”
“额啊!”
“冲上去!”
木牌在一瞬间被击穿,前排的十余名刀牌手中弹倒地,百户官头皮发麻,如果不是他及时下令,恐怕倒下的人还得倍数增长。
顾不得其他,他下令全军冲刺。
二十步的距离转瞬而至,然而当他们冲到阵前时,那一排排木车却被奋力推成竖状。
在木车背后,是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而火线已经燃尽。
“轰轰!!”
指甲盖大小的铁弹被打出,在这不到七八步的距离,瞬间收割一片。
二百余冲锋队伍,由于阵型过于密集而成批倒下,只剩下了最后面的数十人茫然失措的冲锋。
野战炮与火绳枪确实无法彻底征服冷兵器时代,在这数十人冲入阵中的时候,短兵碰撞还是发生了。
可是论骁勇善战,渤海军不逊于任何一支官兵。
数十人在百余人的围攻下,很快就被包围,等铁岭卫指挥使好不容易从炮声之中回过神来,那数十人已经岌岌可危。
“全军冲锋!”
铁岭卫指挥使一马当先,带着剩余的八百弟兄冲向河滩地,可这时一直没有发作的北岸火炮阵地却发作了。
“轰轰轰——”
比起刚才更猛烈的炮声响起,大批鹿角木与黏土墙被摧毁,跳弹砸入那过于浅薄的壕沟中,砸死无数人。
许多冲出壕沟的兵卒也遭遇了炮弹的袭击,死伤无数。
“控制好着弹点,不要密集发射,若是南军还要冲锋,那就轮流保持一百门炮击就足够。”
站在火炮阵地,朱高煦一边用单筒望远镜观摩战场,一边皱眉下令。
他皱眉的原因在于有两发炮弹失控坠入了孟章他们的阵地中,这让他的心在那一刻悬了起来。
好在那两枚炮弹只是打翻了装满泥沙的木车,并未伤到渤海军,这让他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从东往西炮击,而孟章他们从北向南驻守,能误伤友军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只是他们这一轮炮击,还是把孟章等人吓得不轻,因此加快速度将那数十名明军绞杀在了阵中。
倒是那前番说朱高煦年轻气盛的铁岭卫指挥使,居然倒霉的在这一轮炮击之下被跳弹击中,当场毙命。
他的死无法阻挡铁岭卫兵卒冲锋,可明军的炮击却让他们肝胆欲裂,纷纷撤回了壕沟之中。
“侯爷!铁岭卫指挥使吴文中炮而没!”
塘骑策马传递了消息,吴高脸色难看,而四周指挥使们也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相较于战事激烈的西南,北方明军尤其是辽东都司已经多年未有阵没的指挥使了,因此吴文的毙命让诸多指挥使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吴高一直在关注诸将,眼看他们士气低落,他只能质问那塘骑:“吴文是如何阵没的?”
吴高此举无疑在掀吴文老底,毕竟若是听命自守而阵没,吴文子嗣还能承袭指挥使的位置,可如果是不听军令,那……
“吴指挥使率军出阵,被炮弹击中阵没……”那塘骑说到后面,声音也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