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规模虽然不大,但也能一日往返三次,将我军送往南边的镇江。”
陈昶阐述情况,朱高煦闻言颔首:“三次能送多少马步兵?”
“应该能有六千人。”陈昶说罢,朱高煦也放下了心来。
熬过今日,明天就是他包围京城,看朱允炆最后唱戏的日子了。
“大局已定,放飞鸽往登州去,叫亦失哈率登州两千马步兵前往保定,准备招抚李景隆麾下二十万大军。”
“圣旨我会在之后派八百里加急往北送去,叫他不用担心。”
朱高煦提到了圣旨,这让陈昶顿了顿。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朱高煦,试探道:“殿下,近日不少弟兄都在讨论帝位的事情。”
“此次靖难,我军拿下的城池最多,击败的南军也不比燕王殿下少,攻破京城也是……”
陈昶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朱高煦瞥了自己一眼,当即闭上了嘴。
“尔等皆为功臣,该有的爵位和恩赏不会少,至于帝位是我的家事,你们不用担心。”
朱高煦这话很牵强,毕竟渤海诸将可是押宝的他,朱棣登基对众人来说是一种不确定性,谁知道朱棣日后会不会对渤海进行清洗。
尽管就眼下来看,燕军声势明显不如渤海,但朱棣当上皇帝后,能调动的资源可太多了。
如果不是朱高煦最后交代一句“不用担心”,陈昶都有些怀疑自家殿下是不是有些愚孝了。
“安心等着吧,我所做任何抉择,都是以众弟兄利益为主要,尔等不用担心。”
“何况,我父亲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若是你们不信,倒是可以问问王义。”
朱高煦转身走下了酒肆,留下的陈昶见状朝他背影作揖。
待朱高煦下楼,陈昶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片刻之后才看到几道‘偷偷摸摸’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陈昶,事情问的如何了?”
塔失和多尔和齐,尼玛察、塔剌赤等人小心翼翼的走上酒肆,询问着陈昶。
陈昶闻言,也只能将朱高煦的原话给交代出来,随后又道:“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大可放心,毕竟殿下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何况就这次南下,殿下不与燕王暗自通气来看,殿下不可能愚孝,哪怕燕王当上了皇帝,殿下也一定是太子。”
“那也得防备!”塔失瞪着眼睛:“万一燕王脑子拎不清,偏要把那什么世子册立为太子呢?”
“那不可能!”陈昶笃定,尼玛察闻言更是开口道:
“燕王要当皇帝也行,殿下必须是太子,如若不行,俺亲自带伏兵,逼着燕王册殿下为太子!”
“好!”
“尼玛察你是个汉子!”
尼玛察的话,赢得了塔失等人的喝彩。
陈昶看着这群家伙,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这群蛮子……”
他倒不担心朱高煦听到这种话后会生气,毕竟塔失这群人放在两年前还都是一群文盲。
哪怕经过两年的边打仗边学习,身上的那股原始习性也依旧保留。
许多在关内大逆不道的话,放在关外却是稀疏平常的小事。
朱高煦倒还不至于和这几个半文盲一般见识,改日让他们多读读书,他们就知道他们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了。
“都各自去看营盘去吧,别被南军摸了屁股都不知道。”
陈昶摆手驱赶了几人,塔失他们倒也不觉得陈昶对他们失礼,反倒是乐呵呵的离开:“俺们的屁股可不好摸,不如你们汉人的屁股软和。”
“你个蛮子……”陈昶被这几人气乐了,驱赶着他们离开。
倒是在他们商量着大逆不道的事情时,身处京城朱允炆却始终心情不定。
他召来了方孝孺为他讲解经史典籍,二人对坐武英殿内,从上午聊到了黄昏,可饶是将历朝历代的兴亡讲解了清楚,却也无法讲清楚当下的局面。
“自古而今,朕恐怕是第一个因削藩而被如此之快打到长江的皇帝了。”
朱允炆落下一子,坐在他对面的方孝孺闻言,当下也对朱允炆宽慰道:
“陛下何须自扰,眼下朝廷还有数十万大军,贼兵虽短暂逞凶于扬州,但陛下坐拥长江天险,何况西川瞿能父子三人已经率领西川兵马出川,只需十日便可抵达京城。”
“届时,北边的吴高和李坚也应该抵达江淮,我军兵马不下二十万,如何还对付不了这区区四万兵马的渤海贼军?”
方孝孺还停留在纸面数据,但对于朱允炆这样的人来说,纸面数据是他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陛下……”
方孝孺刚刚说完,李权便走进了武英殿内,作揖开口道:“武定侯郭英求见。”
“不见。”朱允炆皱眉回绝,这几日郭英不断求见他,只是他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听多了,朱允炆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索性干脆不听。
他就不相信,自己拥兵数十万,还能被不到四万兵马的朱高煦给堵在京城里。
“是……”
李权闻言退出武英殿,并在殿外见到了穿着蟒袍的郭英。
他对郭英作揖:“武定侯,陛下不见,您请回府吧。”
“唉……”听到朱允炆不愿意见自己,郭英只能叹气一声,转身佝偻着背影离去。
自朱高煦停在万寿镇不再行动,郭英就大致猜到了朱高煦肯定留有后手。
在他看来,朱高煦唯一可用的后手,无非就是水师。
也因此,他一直提醒朱允炆要在意水师,不要苛责水师,以免水师投敌。
这种话偶尔出来一次两次还好,可天天都出现,就有些打击己方士气了。
自古而今,可从没有北军南下,南军水师集体投降的例子。
郭英的话没人在意,这让他只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佝偻着背影,他赶在暮鼓结束前离开了紫禁城。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紫禁城的暮鼓停下的同时,一支背负甲胄的四千人马成功在距离南京一百四十里外的包港汇合。统帅这支人马的,是被朱高煦委以重任的孟章。
眼看着孟章背负甲胄,熟练的翻身上马,崔均满眼羡慕:“这兵临城下之功,足够拿个爵位了吧?”
“你这渡江之功倒是真能拿个爵位。”孟章爽朗一笑。
兴许是老天帮忙,那下了一日的梅雨总算停下了,尽管不知道入夜后还会不会继续下,但对于孟章等人来说,少下几个时辰,他们就能更快抵达京城。
“小心些,别被南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崔均提醒一声,孟章也颔首道:“我大军两侧各有二百着甲弟兄,不用担心。”
“倒是你应该抓紧些时间,别等我都包围了京城,你还连镇江都没摸到。”
“你这厮……”崔均无奈一笑,逆水行舟速度太慢,一个时辰也不过就是五六里路,反观孟章等人的骑兵,一个时辰起码能跑出三十余里。
孟章他们跑一个时辰,足够崔均努力五六个时辰了。
“走了!”
孟章抖动马缰,不再与崔均耽搁时间。
瞧着他离去背影,崔均也转身上了战船,望着即将暗下的天色开口:“往万寿水驿进发!”
二人分道扬镳,两部兵马也各自按照朱高煦的计划进军。
四千骑兵奔袭的声势可谓浩大,然而由于孟章等人无不都是朱高煦所募江南之兵,因此他们对于江南的熟悉程度,不比南兵来得差。
为了追求时间,孟章他们直接走上了官道,但凡遇到驿站,立马劫走驿站马匹,将驿卒捆绑束缚。
夜幕降临,梅雨季节的四月天空充斥着乌云,那浓厚的乌云遮掩了月光的光芒。
火把的微弱火光撕裂黑暗,但它们的光芒又太过微弱,照不亮前路。
不少军马马失前蹄,连带着一些兵卒也不幸摔倒,受了不轻的伤势且不提,一些倒霉的军马甚至因此折断了前肢,成为了一匹废马。
面对这样的代价,兵卒们没有时间抱怨和气馁,他们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站起来,换上了从驿站劫来的马匹,远远的跟在奔袭大军的身后。
从戌时四刻(20点)到子时四刻(0点),老天赏脸的没有继续下雨,可恶劣的环境依旧让渤海骑兵不断掉队。
孟章给骑兵们休息的事情并不多,每三十里休息一刻钟,但即便如此,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这样的高强度行军却还是渤海骑兵的数量减少了三分之一,而此刻他们距离终点还有一半的路程。
“孟大哥,等会让弟兄们多休息一刻钟吧,马快受不了了!”
一名指挥使追了上来,心痛的与孟章讲述着后方的情况,然而面对他的话,孟章却冷着脸传达朱高煦的军令。
“天亮之前必须包围京城,就算马全部跑死了,也要做到。”
“你想违抗殿下的军令吗?”
“不敢……”咬紧牙关,指挥使慢慢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成功跑进九十里,并在此地劫持了驿站,将驿站之中的马料和草料、水都喂给了马群。
寒冷的气温和长时间运动的疲惫让不少军马的肌肉开始痉挛,骑兵们难受的看着自己的战友,只能用手帮它们揉按抽筋的地方。
几乎所有军马都累得趴在了地上,三个时辰九十里,这极大超出了它们的能力范围,更不用说那糟糕的环境。
驿站的驿卒们被来势汹汹的两千多骑兵给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从府库之中抬走一袋袋马料,用刀劈开后,不顾散落地上的马料,肆意抓起一把就给自家马儿喂料。
“这可是军马啊,怎么把军马当牲口使啊……”
瞧着那群累得连东西都快吃不下的军马,驿站的马夫心痛不已,同时也诧异为什么江南之地会出现那么多骑兵。
“你既然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孟章的话在驿站管事的驿丞耳边响起,那驿丞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这群骑兵恐怕不是自家人,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出示过任何令牌。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驿丞连忙回应,也没说不敢什么。
“不敢什么?”孟章拿着驿站蒸好的馒头吃了一口,然后才道:
“我们是渤海殿下的骑兵,眼下要往京城而去。”
“想必你也应该清楚,这江南之地除了京城和镇江还有些兵马外,其余地方已经空虚,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给你。”
孟章的话让驿丞脸色发白,自他听到孟章的话,他就清楚了孟章等人的身份。
此外,孟章的话也确实说对了,如今的江南经过几次抽调,别说是战兵,就连屯兵都没有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