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朝廷循守祖宗成规,委任正臣,内无奸恶,三年之后,亲王仍依次来朝。”
“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既平之后,收兵于营,王朝天子而还。”
“如王不至,而遣将讨平,其将亦收兵于营,将带数人入朝天子,在京不过五日而还,其功赏续后颁降。”
朱高煦搬出了朱元璋所钦定的《祖训》,并进而开口道:“我们确实没等来天子诏,因为天子已经被佞臣所迷惑。”
“一年时间,百万雄兵在手却输了战事,这难道不是佞臣作乱吗?”
他只字不提朱允炆的能力问题,似乎要把佞臣的事情坐实。
如此一来,想要反驳他就只能开口承认朱允炆有问题,而一旦徐辉祖这么做,那他就成了辱没自己所承认皇帝之佞臣。
徐辉祖本想反驳,可想通之后就闭上了嘴巴,对朱高煦的话不再回应。
见他不说话,朱高煦也就轻笑:“舅舅不管怎么说,都从道理上说不过去的。”
“这天子位不是我父亲要坐,而是群臣求着我父亲坐。”
“哼!”徐辉祖不服气的冷哼:“这群佞臣拥立的皇帝,也不过是善用佞臣的皇帝罢了。”
“那您以为,天下有何人可为君?”朱高煦开口反问,恰巧亦失哈倒来一杯热茶,他端起吹了吹后抿了一口。
眼见朱高煦那闲庭散步般的举动与神态,徐辉祖攥紧拳头:“说得再多,也改不了你父子乱臣贼子的身份。”
“舅舅既然这么执念我父子是乱臣贼子,那敢问舅舅这位忠臣为何还在这里?”朱高煦放下茶杯,摇头反问。
“忠臣死节,那舅舅现在算什么?”
“高煦!”听到朱高煦这么说,徐鹰绪忍不住低呵,徐增寿也皱眉看着朱高煦。
倒是徐辉祖被朱高煦这句话怼的说不出话来,而朱高煦也毫不担心徐辉祖会寻死。
历史上徐辉祖是在永乐五年才病逝的,当然也有一说是朱棣勒令他自尽,但朱高煦却觉得不可能。
毕竟同样不满朱棣的徐鹰绪都活到了永乐十五年,况且徐达这一脉不管是徐辉祖还是徐鹰绪,徐增寿,似乎四代以内都没有活过五十岁以上。
哪怕细数整个明代,徐达家族也鲜有活到六十岁以上者,两门国公一个传承九代,一个传承十一代,结果年纪超过六十岁的只有四个。
这么想想,徐辉祖四十几岁病死倒也正常,只是这么一想倒是让朱高煦不由得忐忑起来。
他想到了自家母亲,更想到了朱高炽和朱高燧。
似乎这两人都没活过五十,唯一有可能活过五十的前身,结果在四十七岁时被大侄子做成了瓦罐鸡。
这么一想,朱高煦的心情可想而知。
见他不说话,徐辉祖也从朱高煦的讥讽中走出,他缓缓道:“据说你办了一个类似武学的学校。”
“嗯?”朱高煦被徐辉祖的话拉回现实,却听见徐辉祖开口道:“我可以教人子弟,但绝不会出仕。”
“可以。”见徐辉祖这么说,朱高煦也就颔首同意了。
他现在有点吃不准徐辉祖还能活多少年,就眼下情况来看,这三兄弟都还身体强健,史书上也没写徐辉祖和徐鹰绪具体是怎么病死的,弄得朱高煦想防范都不知道怎么防范。
“你……”徐辉祖显然没想到朱高煦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他也想不到朱高煦此刻正在想什么,因此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随后又沉默片刻,而后起身离开了中堂。
徐鹰绪追了上去,倒是徐增寿留了下来招呼朱高煦。
不过现在的朱高煦也没有什么心情和徐增寿唠嗑,他见徐辉祖起身离开,便也跟着起身对徐增寿作揖。
“舅舅留步吧,后年我父亲兴许要出兵漠东,届时还请舅舅多多帮衬。”
朱高煦向徐增寿透露了一个消息,徐增寿闻言也脸上露出笑意:“你我舅甥,何必要这般客气。”
他起身送朱高煦出魏国公府,到门口时朱高煦回头作揖:“舅舅止步勿送。”
“好,我再去劝劝大哥,你勿要与他置气。”徐增寿不忘为徐辉祖说句好话,朱高煦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点头应下后便带着亦失哈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才行驶不久,朱高煦便对亦失哈询问道:“这天下有名的名医都有谁?”
“自然是内廷的太医院使戴思恭,不过近日他似乎在上疏致仕。”亦失哈不明朱高煦询问这个干嘛。
“要致仕?”朱高煦诧异,追问道:“为何?”
闻言,亦失哈也解释道:“一是年纪大了,如今他七十有七,已是喜寿之年。”
“二是他毕竟受高皇帝赏识,又得建庶人提拔,故此不愿侍奉陛下。”
亦失哈说罢,朱高煦也知道这人留不住。
不过人虽然留不住,但医术得留住。
想到这里,朱高煦便开口道:“他要是硬要致仕也可以,不过从关外医院调几个有灵性的学子跟随他返乡学习,以免内廷日后没有好用的医官。”
“是……”亦失哈只当是朱高煦怕日后没有人用,却不知道朱高煦此刻正在担心自己能否活过五十。
攥了攥拳头,感受了一下这具身体的力量,朱高煦有些心虚。
“我这身体,活个七十应该不成问题吧……”
第299章 南征北讨
“臣等,参见陛下……”抵京翌日,当唱礼声在武英殿响起,身穿赐服的沐春、瞿能、何福、顾成、王瑄、傅茂、傅正、傅敬等八人也对坐在位置上的朱棣,站在一旁的朱高煦作揖行礼。
他们的表情平淡,但心里是什么想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赐座”朱棣开口示意王彦,王彦也带着几名太监搬来椅子,让八人分坐左右两排。
在入座时,沐春、瞿能、何福、顾成坐在右边,傅茂三兄弟和王瑄坐在左边。
就入座的情况来看,显然西南的这八位武官因为靖难之役时的事情,闹得十分不合。
这样的情况倒是让朱棣看得十分高兴,毕竟武官若是铁板一块,他反倒难办了。
“新朝到来,俺知道你们兴许不喜欢俺,但这不打紧,只要好好为朝廷办事就行。”
朱棣倒是开门见山,甚至用俺的自称来拉近双方关系。
他的话让沐春几人脸色动容,兴许是没想到朱棣居然心胸这么豁达。
“除了这句话,俺召你们来南京,主要还是为了西南改土归流和平定安南的事情。”
“先说改土归流的事情。”朱棣顿了顿,随后才将自己的想法交代道:
“俺知你们在西南不容易,加上平定麓川有功,因此在讨论改土归流和安南之事前,还得先说另一件事。”
朱棣将目光投向王彦,王彦见状也取出了一份早早写好的圣旨。
沐春等人见状起身下跪,行五拜三叩之礼后等待王彦宣旨。
“升赏西平侯沐春为黔国公,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袭,有诰券,本身免二死,三代一体追封。”
“升赏都督顾成为镇远伯……”
“升赏都督何福为宁远伯……”
“升赏都督瞿能为建昌伯……”
“升赏昆明指挥使傅茂为广南伯……”
“升赏普定屯田卫指挥使傅正为云南都指挥使……”
“升赏大理卫指挥佥事傅敬为云南都指挥同知……”
“升赏南甸指挥使王瑄为云南都司指挥佥事……”
“升赏永昌卫指挥使王兆为……”
朱棣一口气对西南的诸将进行升赏,沐春因为平定刀干孟而升赏国公,其余顾成等四人则是升赏为伯爵,其次的傅正、王瑄等兄弟父子五人也基本都进入了云南都指挥使司衙门之中。
这样的升赏,让除沐春以外的诸将心里立马有了触动。
“谢陛下隆恩……”
诸将谢恩,其中虽然包括了沐春,但不管是朱棣还是朱高煦,他们都看得出沐春本人实际上对册封国公这件事情没有太大感触。
这并不出奇,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舍得把开垦出的三十万亩昆明屯田尽数均分给百姓,朱元璋也不会直接越过群臣让沐春镇守西南,并当着群臣面说:“这孩子是朕的家人,不用试任。”
相比较他,他的弟弟沐晟就差了一大截,但即便如此依旧能镇住云南及三宣六慰的土司,可见沐氏家风。
“平身入座吧。”
朱棣对没能收服沐春并不觉得奇怪,说起来他和沐春也相识多年,两人也是同一年就藩和参军。
不同的是,沐春参军同年就以十七岁的年纪跟随沐英出征西番,又随军征伐云南、江西等地,常为先锋,在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积功授后军都督府佥事。
当年的他,可比突袭乃儿不花前的朱棣出名多了,俨然是继李文忠、朱文正、沐英之后又一冉冉上升的将星。
在靖难之役中没遭遇到他,这也是朱棣为之庆幸的事情。
“对西南的土司,要逐步分化,挑选不服朝廷,亦或者实力过强的大土司剿灭,在当地设置府、州、县、卫,朝廷也会派遣流官和迁徙百姓迁往当地。”
朱棣开始说起了西南改土归流的事情,但也只是大致讲述,随后便把重心放到了平定安南一事上。
由于没有陈天平和陈朝遗臣裴伯耆的控诉,因此大明所用的理由便是胡季犛挑拨西南土司对立朝廷,并侵占广西思明土官及云南宁远州辖境的猛慢、禄州等地,以及趁大明属国占城国王罗皑新丧之际讨伐占城等事情。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即便没有陈朝遗民求救,也足够大明发兵征讨安南了。
“平定安南的事情俺不担心,你们几人在西南领兵多年,又长期在麓川一带作战,那胡季犛不是你们的对手。”
朱棣先是夸赞了一下诸将,随后才道:“不过拿下安南后,该如何治理当地,以及如何防范胡氏残部才是俺担心的事情。”
说到此处,朱棣看向了一旁的朱高煦。
这倒不是他没有办法,而是朱高煦对安南的熟悉程度并不差,之前父子二人讨论安南事宜的时候,朱棣就能感觉到朱高煦有更深的想法。
“确实……”见朱棣看向自己,朱高煦也接上话茬继续道:
“安南不比西南土司,我曾派人调查过当地,总的来说安南有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六十八、人口三百余万。”
“加上当地的情况与滇西的麓川、滇南的车里类似,因此即便歼灭了其主力兵马,可残部却依旧能骚扰各府州县镇。”
“如果当地百姓再加以支持,那这群残部不仅能在丛林之中存活,甚至还能壮大。”
“简单来说,如今的安南已经不是汉唐时期的安南,而是一个让朝廷无法温和治理的地方。”
“此种情况下,若是朝廷自认为可以用体面的方式治理安南,那最终迎来的只能是失败。”
说到这里,朱高煦不免说起了没有记录在册的安南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