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刨除文武官员俸禄及军队饷银,那想要凑足这笔钱,也起码要花费五年。
黄福之所以将治理分三个阶段讲出,就是觉得朝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
“这样吧,朝廷每年调六十万贯给你,十年内将吴淞江和太湖的问题解决,让松江府百姓享受太平。”
面对水患,朱高煦向来是十分重视的,并不会因为江东六府的乡绅富户厌恶自己而停下对当地的建设。
吴淞江和太湖水患的问题一旦解决,江南这个鱼米之乡也能更上一层楼,朝廷也能得到更多惠利。
从长远来看,这是肯定要做的事情。
“黄河与运河的疏通和修葺,工部估计要动工二十万,耗费五年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
“不过若是日后黄河继续泛滥,那运河依旧会淤废,因此必须在解决问题后,每年固定拨发一笔钱粮来维护。”
“臣与工部算过,如果按照朝廷的新政,不发动徭役的话,那起码需要四百万贯,每年约八十万贯。”
“除此之外,后续的维护大概需要耗费二十万贯来维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福把黄河和运河的事情一并说了,不过那耗费听的朱高煦就想要把两宋皇帝拉出来鞭尸。
两宋三易回河和决口黄河的锅,倒是轮到他来修补了。
“还有什么其它耗费吗?一并说了吧。”朱高煦看着黄福,略微头疼。
“主要还是地方修建水泥场,以及各地修建塘堰、陂渠与堤岸,官道的事情。”
黄福总结了一下:“臣算过,除江南以外的工项,大约三万四千项,如果动用徭役的话,耗费应该在八十万贯左右,不动用的话,那大概在四百万贯。”
仅徭役是否动用的问题上,大明就需要面对三百二十万的支出,故此朱高煦听后也有些犹豫。
拿不定主意的他询问黄福:“你觉得,朝廷是否要动用徭役?”
“以臣之见,能不动用最好不动用,宁可延迟,也不要耽误农事。”
黄福依旧以民为本,朱高煦也是这种想法,不过对于这些工程他还是做出了安排:“这些事情,工部将其分为轻重缓急,先把紧急的事情做了,再慢慢把不急的给做了。”
“朝廷今年的开支也大,户部那边找过我多次,因此只能如此了。”
永乐三年注定不会太平,北征与南讨同时进行,国内还有一项项大工程。
对于今年的财政情况,朱高煦是不准备看到任何积储和结余的,只要不吃老朱的老底,他就谢天谢地了。
黄福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说能延迟就延迟,因为他知道朝廷财政压力很大。
“既然如此,那臣现在就返回工部,将事情做出排列,随后与户部清点。”
他没有逗留春和殿,而是在商讨了事情后作揖离开。
在他走后,朱高煦也开始全身心投入了对奏疏的处理。
这样的日子,恐怕要持续到朱棣返回南京为止。
如果不是朱高煦已经将太学今年的课程在寒假中教导结束,那此刻他兴许已经急的火烧眉毛了。
“户部尚书郁新求见殿下……”
“宣!”
殿门唱礼声传来,朱高煦也不假思索的回应。
不多时,郁新拿着奏疏走进了殿内,并将奏疏交给了司礼监的太监,由他转呈朱高煦。
朱高煦打开之后,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殿下,过去三个月朝廷走海运运粮总量为二十二万六千余石,安全运达的只有十九万四千余石。”
海运的弊端被郁新提了出来,不过朱高煦看后却询问道:
“国朝海运粮食都在走近海航道,即便沉没也可以打捞,为何损耗会这么大?”
见状,郁新也解释起来:“主要是钦州自安南,以及江南至直沽,江南至隐歧的损耗较大。”
“况且这钱粮损耗,比起高皇帝时的海运损耗要降低了不少,主要还是赖于马船的技术进步,得以营造五千料马船。”“你是想说这损耗不可避免?”朱高煦抬头询问郁新,郁新也只能颔首。
“好吧。”揉揉眉心,朱高煦只能认下这笔损耗。
走海上被掀翻一成,总比走陆路被沿途官员贪墨三成要好。
“还有什么事情吗?”
见郁新没有要走的意思,朱高煦放下批红的奏疏询问,郁新也犹豫着抬手作揖:“臣老迈,想于岁末乞老归养。”
“……”听到郁新想要回家养老的想法,朱高煦下意识就觉得郁新是受到了压力,但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郁新确实在永乐年间没干几年就病死任上了。
如今算来,他也没几年寿数了,应该是真的感受到了身体大不如前,所以才来乞老归养。
“除了夏原吉,你还有能举荐的人吗?”
朱高煦也想放郁新回家多活几年,只是朝中确实缺人,尤其是缺他信赖的人。
孙铖起码要到明年年末才能从辽东和山东脱身入京,郁新这种节骨眼上要走,确实让他有些无奈。
“布政使孙铖……”
郁新举荐到了朱高煦的人,对此朱高煦十分无奈:“孙铖起码要到明年岁末才能入京,你还有其它人可以举荐吗?”
“北京行部尚书郭资。”郁新无奈说出如今负责北京行在工作的尚书郭资。
郭资是朱棣的人,这也是郁新没有一开始提及他的原因。
不过他低估了朱高煦,朱高煦并不在意郭资是谁的人,毕竟户部之中大部分是他的人。
“这样吧,等北征结束,我调郭资南下,你带着他熟悉熟悉,来年开春再归养。”
“多谢殿下隆恩……”
得到朱高煦的答案,郁新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有心想为朱高煦做更多事情,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这么继续下去了。
人都是怕死的,郁新也不例外。
现在的他只想好好回家归养,享受一下最后的几年。
“我会派御医每月都前往户部为你诊脉,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好好照顾身体。”
看着不过五十八岁的郁新,朱高煦只能感叹户部确实耗费精力,能在户部任上活到六十的都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要是郁新能活到七十几,那自己会少去大半的财政压力。
只是可惜……
“臣告退。”
瞧着郁新缓缓退出春和殿,朱高煦感叹颇深,摇了摇头便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在他处理奏疏的时候,时间也在一点点过去。
三月初九,龙舟北上的第九日,这支备受瞩目的队伍总算越过了徐州,进入了山东境内。
朱棣如一开始所说的一样,在抵达山东境内后,便以运河淤堵,船队难以行走作为借口,带着徐氏下船乘坐了车舆北上。
这是山东执行新政的第三年,不过对于兖州府的百姓来说,这不过是第二年,因为新政的政策,是在永乐二年才在当地执行。
作为北方人口第一大省,即便迁徙了百万百姓迁往辽东,山东之地的人口相比较北方各省也依旧稠密。
从夹沟水驿下船开始,队伍一路北上都能看到在官道两旁务农的百姓。
这个季节的山东百姓依旧在忙着春耕,为了了解他们,朱棣特意带着徐皇后换上了细纱材质的衣服。
虽说百姓可以穿细纱,但这种材质的一身衣服便顶农民两亩地的收入,除了一些小地主舍得穿外,普通的富农和百姓是绝对舍不得买这种衣服穿着的。
随着朱棣乘坐马车在几十名骑兵的护卫下来到远离官道的乡里,当地的里长与粮长也得到了消息,连忙前来迎接二人。
“小沟河村里长张平(粮长王武),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为小沟河村的里长与粮长,张平与王武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见到皇帝和皇后。
他们匍匐在土地上,等待皇帝的发话。
“都起来吧,对百姓就说俺是知县,俺就是想来看看山东新政如何了。”
朱棣脱口而出的“俺”让张平和王武愣住了,二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皇帝居然以俺作为自称。
“你们俩这个年纪就当上胥吏,担任里长和粮长了?”
朱棣看着只有十八九岁的二人,不免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这么年轻。
“回陛下……”反应过来的二人看着被骑兵护卫的朱棣与旁边慈善的徐皇后,顿了顿后解释道:
“渤海毕业担任胥吏的学子,多以十五到二十五为主,臣二人已经算是年纪较大的了。”
“喔?”这倒是令朱棣有些诧异,一旁的徐皇后也开口询问道:
“你们这个年纪就要对付乡野的百姓,为他们丈量田亩,齐民编户,收取赋税,就没有遭遇刁难吗?”
徐皇后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很清楚乡野百姓之中也有难缠之人,故此知道在乡野办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像张平二人这般年纪,正是被人轻视的时候,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
“回殿下……”
王武作为收粮的里长,见徐皇后询问便回答道:“一开始是有,不过遇到这些人,我们便分出一人前往镇上,请军中弟兄前来,罚闹事之人徭役半个月。”
“长此以往下来,村里便再没有人闹事,况且朝廷收的粮食并不算多。”
“十赋一还不算多吗?”朱棣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他一直觉得自家老二对山东盘剥甚重,故此才会说要来山东走一走。
“比起洪武年间已经少了很多了。”王武见皇帝开口,当即便解释起来。
只是面对他的解释,朱棣是一点都不相信,直接对身边的徐增寿、王彦等人说道:“你们派两个人看着他们,其他人跟俺进村看看。”
“臣领命!”徐增寿等人应下,朱棣却瞪了他们一眼:“叫俺知县。”
“是……知县。”徐增寿与王彦面面相觑,憋着笑点了点头。
“知县,我们不进村,恐怕村民不会轻易与你们交谈。”
张平与王武见皇帝要派人看守自己,当即便作揖提醒起来。
“哼!”朱棣闻言却冷哼道:“俺看你们是怕百姓告诉俺实情,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你们让俺带你们一起去,俺偏不!”
说罢,朱棣便趾高气昂的走进了小沟河村,倒是徐皇后没有跟上,询问二人道:“为何百姓不敢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