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之下,将这块地方交给大明,然后和大明好好谈谈,把猛哥帖木儿等人迁走才是王道。
李芳远如此想着,昌德宫外也响起了脚步声。
一名武官在殿门出现,而后五拜三叩:“殿下,平安道传来消息。”
“说!”李芳远虽然已经成为朝鲜实质性的国王,但许多习惯还没改掉,说话比较直接。
“平安道传来消息,阿哈出、弗达哈等兀狄哈野人已经接受大明招抚,猛哥帖木儿向我国传信,希望联合我国抵抗天朝军队,事成之后他愿意归顺我……”
“哼!”武官的话还没说完,李芳远便轻哼了一声。
他承认自己不是朱棣与朱高煦的对手,但猛哥帖木儿算什么臭鱼烂虾,也配与他联手。
“殿下,虏酋此前依仗天朝来劫掠我国城镇,而今见天朝招抚,不舍权力,便又妄图与我国联手抵抗天朝。”
“即便我国军队击退天军,虏酋也绝不会归顺我朝。”
权近站出来分析利弊,他根本不相信猛哥帖木儿会在击退明军后归顺朝鲜,如果他真的有心归顺,那为什么不直接归顺强大的大明,反而是要来归顺实力弱小的朝鲜?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想要利用朝鲜抵抗明军罢了。
权近甚至怀疑,一旦明军撤退,猛哥帖木儿便会趁着朝鲜国内疲敝,趁机率领部众南下劫掠朝鲜。
“都听到了吧?”
李芳远瞧不上猛哥帖木儿,此时正好借着权近的话对那群口口声声要自己与大明为敌,甚至攻掠辽东的儒生开口。
“咸镜道非我国故土,乃天朝之土地也,今天朝入当地安抚胡虏,乃我国之幸事也。”
李芳远借机表明自己对大明的态度,并对跪着的官员们严厉道:“从今往后,但凡有挑拨朝鲜与天朝关系者,流放威化岛。”
“殿下……”
群臣闻言有的带着哭腔乞请,有的则是如权近一般高唱殿下英明。
“传我的军令,让咸镜道各城兵马撤回平安道和江原道,不得有误。”
“臣遵命……”
诸多武官松了口气,他们可都见识过大明大阅兵的威势,对于文臣们口中说的“拿下辽东”,他们嗤之以鼻的同时也胆战心惊。
以朝鲜的实力,别说前往辽东了,就是跨越鸭绿江能否成功都成问题,毕竟定辽府在鸭绿江常驻一支水师,而朝鲜水师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左政丞河仑即日出使天朝,将猛哥帖木儿的话带往南京,告诉陛下与东宫殿下,此虏贼心不死,若天朝需要,朝廷可以作为臣属帮助出兵平叛。”
“另外,日本既然发生变故,刚好趁这个机会询问朝廷对日本市舶贸易的态度。”
对于李芳远来说,咸镜道的土地注定是拿不回来了,可对于日本的贸易他却还想咬下一块。
朝鲜并不盛产金银,虽然也有金银矿,但数量很少,产量很低。
因此,对于朝鲜来说,与它隔海相望的日本无疑是其国最大的白银铜钱输入国。
此前大明直接在隐歧诸岛开设市舶司,这让朝鲜失去了原本二道贩子的身份。
如果大明这次能退出日本市场,由朝鲜接手的话,那朝鲜民间已经冒头的钱荒问题,无疑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伴随着这样的心思落下,昌德宫内的朝会也宣布结束。
在朝会结束后,文武官员各自奔走,与此同时的东海府海阳城附近也热火朝天。
在这個滨海之地,万余身穿粗布,外披兽皮衣的女真人正在扩宽围墙,将围墙不断加厚。
尽管入冬的东海府土地坚硬,但在那接近千人的甲士监督下,许多女真人敢怒不敢言,纷纷低着头干活。
夯土与石砌的城墙高两丈,厚近两丈,周长二里。
在众多女真人看来,这样的城墙十分坚固,他们想象不到有什么攻城器械能将其摧毁。
然而在他们劳作的后方,城池之中垒石小院前,一名年近四十,辫发垂肩的矮壮男人正在扫视整个城池。
他所处的小院是城池最高处,整座城池依托山势修建,易守难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尽管他们没有参加过南京阅兵,也不知道弗达哈、阿哈出他们为什么那么老老实实的归顺大明,但在他看来,大明如果想一点好处都不付出,就想从自己手中夺走上万部众,那他将用实力告诉大明,自己也并不好惹。
瞧着他执拗的模样,在他身后一个年过半百的妇女从身后院子走了出来:“孩子,你如果不接旨,那等朝廷的军队到来,你将会被他们扭送南京的。”
“母亲你不用劝我,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曾经只有一千多人的小头目了。”
面对自家母亲的规劝,猛哥帖木儿执拗的认为需要让大明见识到他的实力,这样才会重视自己。
“我听说北边不服从朝廷的各部都已经被荡平,你现在虽然强大,但还能比当年的西阳哈强大吗?”
西阳哈无疑是明初女真诸部中的一个传奇人物,但即便是这样的人物,也逃不过被大明正法的下场。也吾巨并不认为自家儿子比当年的西阳哈强大,毕竟西阳哈的背后还有兀良哈,而自家儿子的背后原本就是大明。
现在发展起来了,觉得大明已经没用了,这显然不合道理。
“母亲,你看好吧,看看我是怎么击退那个姓陈的将军。”
猛哥帖木儿依旧保持自信,也吾巨见状只能叹气返回了院子内,而猛哥帖木儿依旧在看不断加固的城池。
此后数日,陈昶不断在砍伐树木,修建官道,猛哥帖木儿则是在加固城防,将当初从明军那里获得的铁料冶炼为粗糙的甲胄。
至于朝鲜,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猛哥帖木儿有反心的消息被使臣河仑带往了登州城。
登州知府得知消息,当即安排海船护送河仑南下。
待河仑抵达南京的时候,已经是冬月的尾巴了。
在平均气温比后世寒冷一度的这个时代,冬季的飞雪无疑要比后世提前半个月乃至一个月。
因此,当河仑得到接见并走入皇宫的时候,整个紫禁城已经成了红墙白雪的世界。
太监们正在清扫积雪,见到远处的河仑时,他们会露出怨恨的目光。
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目光,主要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人的身份都是被阉割送入宫中的高丽人。
除了太监,朝鲜的秀女也是一绝。
在南京紫禁城中,大概生活着六千余名太监,两千余名宫女。
这其中,朝鲜的宫女太监便占据大半,这次河仑前来大明,更是又带来了一百名精挑细选的朝鲜宫女,准备分成两份送给内廷和东宫。
“殿下,朝鲜使臣河仑已经到了。”
春和殿内,在朱高煦批阅奏疏的同时,殿外响起了班值太监的声音。
朱高煦闻言,头也不抬的开口:“宣!”
对他而言,东海府猛哥帖木儿叛乱这种事情不过是小事,甚至朝鲜的国策也是小事。
当下的他,主要注意力正放在山河四省的新政上。
山西、北直隶、河南三地已经开始推行行政,在五万胥吏和五万教习的加入下,三地的许多风气开始得到约束,各地土地开始进行丈量,官学开始建设并准许报名。
除此之外,此前一些年久失修的工程也得到上报,将隐患杜绝在摇篮中。
推行新政在朱高煦看来就是在花钱,而事实也是如此。
随着一京二省的六千多本土胥吏被裁汰,朝廷确实节省了不到七万石的俸禄。
然而五万胥吏和五万教习的加入,立马让三省的俸禄支出达到了三百万石。
对于大明来说,这几乎是全国田赋收入的十分之一,而一京二省每年的田赋收入仅有四百万。
也就是说,如果算上官员和驻军兵马的俸禄与军饷,一京二省无疑陷入了负收入中。
不过事情不能这么简单来看,例如这次随着十万胥吏、教习的涌入,整个一京二省的问题得以暴露,光是从六月份开始的丈量田亩、屯兵改民、人口登记就让大明朝廷受益匪浅。
虽然仅仅过去半年,但一京二省各项纸面数据都得到了提升。
首先是一京二省三十几个卫所率先改革,改革结果是仅保留十九个卫,并且留下的都是战兵,剩余的二十几个卫则是全部裁汰为民,卫所的军屯田按照人头均分。
三省屯田卫所的裁汰,无疑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军屯籽粮进一步下降,不过这不要紧,因为南洋和东北、西南的屯田卫所会与日俱增。
朱高煦就是要把武官的利益从原本的两京十四省,转变到中南半岛和南洋、东北地区上。
只有这样,这些武官才会在重视自己利益的同时,注重到这些偏远之地。
因为如今在两京十四省外戍边的卫所不仅需要组织屯田,还需要负责地方矿产的开发和转运入京。
这其中他们能昧下多少,这点从正在朵甘开采金矿的木家就能看出。
就西厂探子给出的消息,木家去年在朵甘的三塘、昌都地区开采的黄金价值不下五百两,但木土以投献的方式向朝廷献金二百两。
也就是说,木土自己留下了三百两。
对于朱高煦来说,他不会在意这些,毕竟开采金矿的人力物力都是卫所自己付出,朝廷能坐着收税就足够。
况且,朝廷在南洋、安南等地的卫所军屯籽粮也在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增加。
仅旧港宣慰司,今年预估的军屯籽粮数量便达到了七十万石,这个数量已然不少了。
想到这里,朱高煦将注意力放到了北直隶三地丈量田地、清查人口后的情况上。
与此同时,作为使臣出使大明的河仑也走入了春和殿内,来到朱高煦面前五拜三叩。
“平身,赐座。”
朱高煦淡然吐出这句话,一旁的班值太监便为河仑抬来了椅子。
“谢殿下……”
河仑作揖回礼,而后小心翼翼的入座。
在坐下之后,他才缓了一口气,对朱高煦作揖道:“殿下,东海府……”
他将猛哥帖木儿有反心的事情说了出来,朱高煦并不觉得奇怪。
猛哥帖木儿这个人一开始本来就是井底之蛙的人物,在历史上仅因为招抚圣旨没有提到他,他便桀骜的想要拒绝招抚。
要知道当时的他手下不过才一千多人,并且大半都是妇孺。
如果不是他母亲规劝他,兴许他早就死在当地了。
当然,他之所以桀骜是因为眼界太小,之后他接受招抚并前往南京后,他立马就意识到了大明的强大,并紧紧抱住了朱棣的大腿。
朱棣对他也比较喜欢,因此在北征路上也带着他,事后他返回建州左卫时,朱棣还赏赐了他不少东西。
不过这一切也都只是他的伪装罢了,这一点从他的儿子董山就能看出。
如果猛哥帖木儿真的对大明忠心耿耿,朱高煦不相信他所教导出来的董山会坏到哪里去。
然而现实就是,董山在土木堡之变后,自以为大明已经虚弱,开始不断的入侵辽东,劫掠当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