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徐辉祖他们走出后,朱高煦便主动走入殿内,红着眼眶跪在了拔步床前,距离徐皇后不到三步。
“陛下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想单独与高煦说。”
当朱高煦跪下,徐皇后的话让寸步不想离开她的朱棣心里一紧,连忙低头:“妹子。”
“我还有一点时间陪您,您先出去吧……”
徐皇后苍白脸上挂上一丝笑容,瞧着这一幕,朱棣只能看向跪在轻纱外的朱高煦,压着脾气吩咐道:“别气你娘!”
朱高煦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朱棣将徐皇后托付给身旁的女医,起身走出了偏殿。
在他走出偏殿的时候,朱高炽等人纷纷呆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也在同时,朱高煦向前跪了三步,跪入拔步床内,瞧见了徐皇后的虚弱。
“高煦,你还是我的孩子吗?”
徐皇后一句话,让朱高煦的心悬起来的半截,只是不等他做出反应,徐皇后就伸出手摸了摸朱高煦的脸庞。
“你这些年,怎么就不来多瞧瞧娘呢……”
“儿臣,儿臣……”
面对徐皇后的话,朱高煦显得无话可说,他与徐皇后,往往一年见面不过七八次,并且这七八次中除了正旦,其余时刻都是徐皇后主动走出内廷去春和殿看他。
尽管他常常以政务繁忙来搪塞,可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说到底,他还是担心自家娘亲看出自己的不对劲,而为了这个担心,他与徐皇后过去十年时间一直聚少离多。
作为一个母亲,儿子如此,是不可能没有半点怨念的,可如今徐皇后宣泄出来了,以一种很温柔的方式。
此刻,他算是知道自家娘亲为什么要支开自家父亲了。
这话若是被自家父亲听到,父子二人必然会埋下隔阂,唯有她单独与朱高煦说,父子二人才不会出现什么矛盾。
“你爹有些时候脾气不好,唯有你能冷静应对他,所以娘走了之后,希望你一直这样看着你爹,同时让着点他,他说不过你。”
“你大哥那边,我知道你当下对他没什么心思,可是娘害怕……娘害怕你日后成了天子,遭到旁人蛊惑而对你大哥出手。”
“老三我不担心,只要他不惹事,他威胁不到你,你也不会关注他。”
“你的那些妹妹、妹夫们,你能照料就照料,这点我放心你。”
徐皇后见朱高煦没有回答,眼神透露出几分失望,接着开始对他说出嘱托。
朱高煦听完了一切,一言不发的抬手作揖,低头叩首。
随着五拜三叩结束,他这才含着泪道:“过往之事,是儿子不孝。”
“今后之事,儿子必当以娘亲嘱托行事,大哥那边不会有事情,儿臣也会尽量让着父亲。”
“老三和妹妹那边,儿臣会尽力照拂,舅舅他们也是一样。”
他说完了想说的一切,徐皇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他作揖的手:
“你是储君,当下百姓还有许多食不饱、穿不暖,你要辅佐好你父亲,让百姓都安居乐业。”
“日后你做了天子,也要记得当下的初衷,不要被奸臣所蛊惑,贪于享乐。”
“是……”朱高煦尽力压制,眼泪夺眶而出。
兴许到了此刻,他才会在自家娘亲的话语中,感受到此前自己的荒唐。
不管自己身份如何,自己对自家娘亲都太过疏远了。
“起来去唤你父亲进来吧。”
徐皇后流泪,深吸一口气的同时交代朱高煦。
朱高煦闻言,再次叩首五次,俯身抬头看向徐皇后:“娘……”
“去吧”徐皇后挤出笑容,摸了摸朱高煦的头,为他梳理了几丝因为先前奔走而散乱的发丝。
“儿子……告退!”
他起身走出殿外,朱棣见状不等他交代,便一路小跑进入殿内,走入拔步床中,从女医怀里接过徐皇后。
此刻徐皇后已经气若游丝,瞧着朱棣心如刀绞。
“妹子,你别睡,俺还没和你过完日子呢!”
朱棣一边哭一边试图唤醒徐皇后,徐皇后闻言,吃力的伸出手,握住了朱棣一只手:
“我知道……知道你靖难以来就一直担心,担心下去瞧见爹娘,担心瞧见大哥他们……”
“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先替你下去,若是爹娘说你,我……我便与他们解释……”
“靖难罪责不在你,你日后不要担心,下面有我……”
“你在这边好好与高煦治国,若是……能使大明蒸蒸日上,想来……想来爹娘他们也会极为高兴的。”
“有高煦在……我不担心你,就是后宫的皇后的位置……我怕你一直空着……”
“若是有心仪的,不用想着我,后宫不能没人管理……”
“妹子!你……”朱棣还想说什么,却感受到徐皇后的手忽然没了力气,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妹子——”
朱棣的嚎啕声,让殿外众人纷纷意识到了什么,朱高炽带着众人跑入殿内,瞧着再也没了动静的徐皇后,纷纷跪下大哭起来。
“娘!!”
朱高煦没有参与其中,他站在殿外红着眼眶坐下,郭琰也没有跟着进去,而是一直关注朱高煦。
瞧着他那模样,郭琰走上前,将朱高煦的头往自己怀里靠,手安抚着他。
感受着郭琰手上传来的触感,朱高煦想到了刚才徐皇后为自己整理发丝的动作,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我没娘亲了……”
第398章 大发战争财
“铛…铛…铛……”
伴随在京钟鼓于白日齐鸣,在京城内外官吏、百姓纷纷吓得脸色一白。
钟鼓齐鸣上万声,整个京城都得知了徐皇后崩殂之事。
百官奔走入奉天殿广场,一直等待了朱棣三日,朱棣才从悲伤中走出。
尽管徐皇后生前说过不要大办,可朱棣依旧以最高规格置办了徐皇后的葬礼。
百官着麻布丧服二十七日,素服百日,辍朝五日不鸣钟鼓。
即日起,便是身为皇帝的他也要着素服一年,皇子们服丧三年,期间只得穿着素服,不得嬉戏玩闹。
他一年内不入武英殿,而是将在西角门与百官议事。
在京命妇,皆着成服日于思善门哭临三日,为徐皇后送丧。
在京太学、官学、国子监等入材监生、典吏、僧道,坊厢耆老皆各着素服,举哀三日。
军民及妇女各素服,三日内金银首饰禁用,各地停音乐祭祀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
便是连百姓的嫁娶,都需要停下百日……
可以说,相较于朱元璋去世时的简葬,徐皇后的葬礼规制很高,高到了影响到了百姓的正常生活。
可即便如此,却并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什么不是,因为现在没有谁会想触及朱棣的眉头。
自从徐皇后去世,朱棣性情大变,他比以前更加暴躁多疑,宫人后妃都惴惴不安,他更是连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都不面见,只有张氏和郭琰可以借助帮徐皇后安排梓宫才能瞧见朱棣一面。
便连礼部挑选谥号都战战兢兢,最后根据朱棣的意思,选出了“仁孝慈懿诚明庄献配天齐圣文皇后”这个几乎完美无缺的谥号。
“您和陛下再这么下去,会撑不住的……”
春和殿内,郭琰心疼的瞧着数日未能好好吃饭的朱高煦,心如刀绞。
只是几日时间,朱高煦整个人都小了一圈,每日卯时起床,子时入眠,其余时间不是在忙碌丧礼,便是在处理政务。
许多可以交给下面人的事情,他都自己亲力亲为,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娘亲的愧疚。
在这样每日睡眠不过三个时辰的重压下,他的消瘦是肉眼可见的,而朱棣也是一样。
徐皇后质问朱高煦这么多年不去见她的话,让朱高煦心生愧疚,便是当下的操劳,他也觉得是自己活该。
“我娘生前我不尽孝,若是死后带如此,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朱高煦披麻戴孝,身着素衣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可手里的朱笔却未曾停下。
“终归得吃点饭吧?”
郭琰不忍,端着一碗汤饭上前,可朱高煦却轻摇头道:“我没有胃口,你和大嫂先去照看娘亲的梓宫吧。”
“那我放在这里,你饿了便记得吃。”
郭琰看着朱高煦的憔悴模样,心里难受的紧,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离了春和殿而去,并在此后半個月都忙于操办徐皇后的丧葬之事,不过面对徐皇后的下葬事宜,朱棣却顽固的要求将徐皇后葬入顺天府天寿山的长陵内。
由于朱高煦的出现,天寿山的长陵并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在徐皇后死后才挑选建造,而是在北京营建之初便已经开始设为吉壤,如今已经修建九年有余。
它的规模比历史上还要大,预期工期十一年,耗费钱粮五百余万贯。
在徐皇后病重后,朱棣便已经催促了北京营造的蒯祥先着手将长陵修建,因此当下的长陵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
可即便如此,朱棣依旧舍不得将徐皇后下葬,而是这些天一直在几筵殿陪着徐皇后的梓宫,即便朱高炽他们轮流劝朱棣,朱棣也不听。
朱高煦没有去劝朱棣,他知道朱棣自己会想开,而自己当下要做的,是将朝廷的政务处理好,别让朱棣分心。
“轰轰轰——”
正当朱高煦处理政务的时候,此时此刻距离南京数万里外的克尔登城外也响起了一轮轮的炮击声。
不同的是,这次的火炮并非是用来进攻和防守,而是展示肌肉……
“此便是我天朝之依仗!”
克尔登城外,郑和不知何时从巴士拉来到了此处,轻描淡写的展示了大明朝的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