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老朱也不想让傅友德一家人死,不然不会支开朱允炆……
“今日的事情,你给朕烂到肚子里。”
“嗯?”
朱元璋忽的以“朕”来自称,把朱高煦弄得愣了片刻,随后才不慌不忙作揖:“孙儿知道,爷爷请放心。”
“嗯……”见朱高煦这模样,朱元璋满意的打量他一眼,最后给出评语:
“你这厮,倒是与你爹一模一样,面上谨慎沉稳,私底下却胆大跳脱,难怪你爹喜欢你。”
“小子比我爹那可差远了。”朱高煦有些谦虚的回礼,但朱元璋却一巴掌打在他要作辑的手上: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除非你现在这副模样也都是装出来的。”
“那可不是,小子是真心改头换面了!”听到朱元璋说自己伪装,朱高煦一下子就急了,天知道他为了洗前身的那一身脏水,花费了多少力气。
“改头换面。”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点头:“倒是有几分人样,不似以前那么混账了。”
“那是……”朱高煦抬头挺胸,朱元璋也笑着摇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瞧着朱元璋变得平易近人,朱高煦也凑上前去:
“爷爷,这京城的水太浑了,您能不能放我回北平去。”
朱高煦笑呵呵的打着商量,但朱元璋却能感受到他的诚恳。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在街上遇到了高燧被一樵夫老汉冲撞,顺带主持了一下公道。”
朱元璋没有回答朱高煦的问题,反而提出了新的话题。
在他们这类人的交谈中,回避话题实际就是拒绝,听得此话的朱高煦也心领神会,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点头:“是,小子……”
朱高煦将那日的事情娓娓道来,他本以为老朱会说自己没有秉公执法,却不想老朱却皱眉斥问:
“那小旗官,你便只杖了他十棍?”
“是……”朱高煦点点头,下一秒却见朱元璋皱眉斥责:“那样的人,便是杖一百也不为过,你还给他药钱?迂腐!”
“可是那樵夫老汉也犯了错啊……”朱高煦尴尬回应。
“哼!”朱元璋冷哼:“一个乡下樵夫刚进城里,哪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嘴上骂几句,挥棒子吓唬吓唬他,他下次来便知道了,但滥用私刑呢?”
“这厮今日敢殴打樵夫,明日是不是就敢对平头百姓动刀了?”
说着,朱元璋觉得不解气,对着殿门口:“将那小旗官抓起来,先打三十杀威棒再说!”
他这话落下,殿门口左侧便走出李佥事的身影。
他朝殿内的朱元璋二人作揖,而后退下,显然是依照朱元璋的话,找人去教训那小旗官了。
瞧他背影,朱高煦也对朱元璋的做法汗颜道:“您说的,和您写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嗯?”朱元璋回过头来看向朱高煦,朱高煦本以为要挨训斥,却不想朱元璋爽朗笑道:“自古能成事者,大多说一套做一套。”
“那《大明律》上的东西,你认为能落到实处的有多少?”
“额……”朱高煦语塞,思索过后看了眼朱元璋,这才回应:“孙儿以为,落入城中的能占五成用,乡镇三成,那偏远村落则是不足一成。”
“好!”听朱高煦这么说,朱元璋高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这小子倒是敢对我说实话,比你那些个哥哥弟弟强多了。”
“您问我,我自然要如实回答的。”朱高煦龇牙咧嘴,只因朱元璋那一巴掌的份量着实不轻。
这么看来,老朱家前几代能出几个骁勇善战的亲王、郡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基因从根上就没差。
“哼!”听得朱高煦那油嘴滑舌,朱元璋收回了手,却又道:
“你这漂亮话说的有几分不错,但做起来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说着说着,朱元璋略微皱眉,狐疑看着朱高煦,不由想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说一套做一套”。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朱高煦却还没反应过来,不断扯瞎话:“哪敢,况且我就算想骗,也骗不过爷爷您这双眼睛。”
朱高煦揉着肩膀,舔着笑脸回应,活脱脱像个讨宠的小孩。
当然,以他的年纪,当着朱元璋面前做这些倒也不违和,反而让朱元璋很是高兴。
自从朱标薨逝后,他已经很少能看到身边人能那么跳脱的和自己聊天了,即便是同样性子跳脱的朱棣,在书信上也是尽量的保持着君臣的距离感。
至于朱允炆、朱允熥等朱标诸子,也无不是与自己保持君臣距离,像君臣更多过像爷孙。
“你倒是不错”朱元璋忽的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便要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朱高煦见状跟了上去,但不等他凑近,入座的朱元璋便开口再次更换话题。
“颖国公府的事情,你就不用多管了,你只管学习便是。”
“另外你再往春和宫跑一趟,告诉你大兄,明日起召秦、晋、燕三府嫡长入武英殿协同理政。”
他这话一经说出,朱高煦立马就有些尴尬了,他抬手作揖:“爷爷,这事情我去不太好吧。”
“早点去吧,忙完了你还能趁暮鼓声前回家吃顿饭。”朱元璋不给朱高煦讨价还价的余地,而是催促起了他。
见状,朱高煦也只能感叹老朱反复无常,明明前一秒还和自己爷孙和睦,后一秒就开始给自己挖坑了。
让自己通知朱允炆三府嫡长入武英殿理政,如果自己做不好,恐怕就要被朱允炆忌恨上了。
“孙儿告退……”
虽然知道前方是坑,但朱高煦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并在朱元璋拿起奏疏处理后离开了武英殿。
听着朱高煦的脚步声渐远,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目光复杂。
朱高煦本不用淌什么浑水,可他这几个月的表现,注定了他要帮老朱淌很多趟浑水,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他的身份够特殊。
许多朱允炆,诸府嫡长不能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做。
正如黄子澄对朱允炆所说的一样,在时局不变的情况下,朱高煦这一辈子都和皇位无缘,这就是朱元璋会用他的原因,也是朱允炆虽然不喜欢朱高煦,却没有太过针对他的原因。
他的身份放在太平年间,已然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存在。
第90章 燕府三宝
“伴君如伴虎,有权就是好,想让谁背黑锅,谁就得背,可怜我前世帮领导背黑锅,这一世还得帮老朱背黑锅。”“下辈子,爷当个王八算求了,一辈子背着个壳!”
右顺门甬道内,朱高煦一边在心底嘀嘀咕咕,一边暗骂老朱和朱允炆。
他这才发现,自从入了武英殿以来,他不是在帮人背黑锅的路上,就是在背黑锅的时候。
这次明明是晋王搞的事情,但是从老朱的安排来看,老朱干脆瞒着朱允炆,试图想把黑锅往自己身上扣。
都不用走到东宫,朱高煦就能猜到等会朱允炆听到自己传话后的表情。
“你倒是想帮儿子背锅,但你孙子不敢恨你,到头来,别怪到我这传话的人身上就行。”
朱高煦骂骂咧咧的穿过右顺门甬道,出现在他眼前的则是奉天门广场和丰天城门楼前的五龙桥。
这门除了重要节日和朝会时会打开外,其它大多时候都是关着的,不过朱高煦也懒得看着风景。
他穿过了奉天门广场,走左顺门来到了文华殿前广场。
南京文华殿一开始是朱标读书的地方,后来渐渐演变成了皇太子、皇太孙等储君日常办公的地方。
不过,朱高煦走出左顺门的时候,文华殿门口却门可罗雀,显然此刻朱允炆并未在这里理政。
“还得费力气再走二里路……”
瞧着无人的文华殿,朱高煦摇摇头后,便朝着文华殿东边的春和宫走去。
如此赶了一刻钟的路程,他总算来到了春和宫的春和宫门前。
“殿下”
宫门前的兵卒都认识朱高煦,隔着老远便作揖行礼。
“我奉令来传圣谕,劳烦通传一下。”
朱高煦隔着十余步便叫嚷了起来,门口的一名兵卒见状也连忙小跑入宫。
“殿下请稍等。”
看护宫门的百户官为朱高煦抬来了一个马凳,朱高煦也不客气,毕竟走了好几里路,他也有些累了。
“好在这天不算热。”
坐在马凳上,朱高煦看了看湛蓝的天空。
不得不说,对于朱高煦个人来说,明初的气温相较后世,简直不要太舒服。
同样的农历七月中旬,按照前世来说,南京气温就算没有三十度,恐怕也能有个二十七八。
不过以朱高煦个人估计来看,洪武年间的南京城气温恐怕也就二十四五度罢了。
朱高煦记得前世网上吹水的时候看过关于“五千年气温变化”的文章,宋代以前的气温普遍比后世高零点五到一点五度,而南宋以后的气温,普遍比后世低零点五到一点五度。
这其中,明初比后世低一度,明末低两度。
虽然看似不高,但这平均一两度的气温,朱高煦还是听所里的人吹水时聊过。
平均气温低一度,降水线向东南移动数百公里,高一度则向西北方向移动数百公里。
除此之外,过低的温度会影响降水会导致旱灾,造成森林减少,植被破坏,一旦遇到降水增加就会是水灾,对农业破坏很大,这也是十三到十九世纪,世界人相食记载比较多的原因。
当然,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吹水,那朱高煦并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那位朋友说了有一年雪灾的事情。
那一年正好赶上举办奥运,结果同年二十个省均不同程度受到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影响。
一场大雪,导致接近两亿亩农业耕地减产,两千多万亩绝收,上亿人受灾。
结果如此严重的雪灾,年均气温也就下降了不到0.2度。
朱高煦没有去过明代的北方,但前身的记忆里有北方的景象。
在前身记忆里,只要跨过长江,一路往北都很难看到成片的森林,便是几棵成材的树木都十分罕见。
正因如此,许多地方衙门都会差发百姓在驿道两侧种树,并且禁止砍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