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过二百来步路,却整整耽误了一刻钟才走完。
“大哥!”
在家门口等待许久的陆浑激动喊了一嗓子,其余几个弟弟妹妹纷纷一拥而上。
在家门内外,还有许多自发来为陆家打扫、拔草的村民。
除此之外,家中也是布置的张灯结彩,这一幕让陆愈有些发懵。
“我们是吕宋县刘府的人,恭喜陆秀才高中生员!”
“我们是吕宋县王府的人,恭喜陆秀才高中生员!”
“我们是……”
十余家人从县里、镇上各自派来了人,他们恭喜陆愈之余,手中也呈上一张张托盘,里面摆放着一贯贯的永乐通宝,放眼看去,十余张托盘上,起码有数百贯钱。
这笔钱别说在吕宋这样的偏远之地,就算放在南京城,也能凭此挤进富户身份,不被人所轻视。
对于这些钱,陆愈不想要是骗人的,他家里情况如何他清楚,如果能收下这些钱,那家中日子无疑会好过许多。
想到这里,他便转头对自家弟弟陆浑开口道:“礼物都留下,记下各府的信息,日后你我兄弟好还回去。”
陆浑虽然没有上小学,但陆愈每年寒暑假都会给弟弟妹妹们补课,因此他们也识字。
“大哥,这……”
陆浑觉得这群人不怀好意,陆愈却摇头示意他别开口,将礼物都接下。
见状,陆浑只能从陆愈手中接过行李,牵过毛驴,然后让老三陆章将东西先拿进去,同时搬张桌子,将纸笔砚墨也拿出来。
陆浑和陆愈的做法,让前来送礼的各家仆人纷纷露出笑脸,四周村民也都眼红的看着那黄灿灿的永乐通宝,但心里却不敢有什么想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各家人送完了礼便都走了,陆愈则是招呼弟弟妹妹们联合村民将家中养的十几只鸡杀了,准备弄些便宜的饭菜吃。
不过瞧见他安排,一些家中富裕的人便将家中的猪杀了,搬来了铁锅,搭起了灶台,在陆家门口摆上桌椅,将宴席弄得更隆重了一些。
尽管陆愈说过不饮酒,可热情的村民还是不断上前向他敬酒。
有的人说自己有眼光,一直夸赞和接济他们,有的人则是为以前的嘴臭道歉……
面对这些村民,陆愈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从容,好生安抚。
直到酒意上头,陆愈这才返回了卧房休息,留下陆浑他们招待村民。
待陆愈醒起来,却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他迷糊的起身走出卧房,坐在正厅的陆浑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同时对外喊道:“三妹把饭菜热热端过来,大哥醒了!”
“好!!”听到陆浑的话,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便连忙去厨房忙碌起来。
“三弟他们呢?”陆愈询问陆浑其他几个弟弟妹妹的去向,陆浑交代道:
“昨日许多人家杀了牲畜,我不想欠他们人情,便先用大哥你带回的那三十贯钱去还账了。”
“另外昨日收的礼物有钱三百贯,纸三十刀,毛笔砚墨各三十,油盐酱醋各三十斤,米三十石。”
“大哥,你说这钱……”
陆浑十分老实,觉得这钱拿着不安心,可陆愈却抬手道:“村民们估计不会要钱。”
“至于这些钱,我们既然缺钱就先留下,有了这笔钱,我们可以去镇上和衙门买块地,修建一个院子,然后一家搬过去。”
“村中的耕地,便交给王村吏,让他为我们分给各家各户,以此还了恩情便可。”
“去了镇上之后,你们几个也不用种地了,都去小学给我读书,大妹、二妹、三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得会写文章才行。”
“届时你们去了学校学习,回来教给她们,别让旁人觉得她们不识文章,轻视了她们。”
陆愈已经想到了这笔钱的用处,而陆浑闻言却心里沉甸甸的:“可这笔钱若是日后被人查出来,那不会对大哥你……”
“不会!”陆愈摇摇头,特意解释道:“唯有成为官员后接受钱粮才会被视为受贿,这点我特意询问过。”
“正因如此,那些县里的富户才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钱粮。”
陆愈清楚一切,也知道这笔钱对家中的重要性,因此才会选择收下。
日后他若是为官,届时再投桃报李的想办法帮些小忙,或者十倍偿还便可。
“大哥,都是我们拖累了你……”
陆浑低下了头,陆愈却摇摇头:“若是没有你们能在家操持,我也没办法独自一人在镇上就读。”
“你们没埋怨我抛下你们独自就读就已经很好了,怎么会有拖累这一说呢?”
“可是您若是考不上举人,那这些钱粮花了就很难还回去了。”陆浑担心的事情太多,这与他们孤儿的背景有关。
陆愈闻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很小,却很沉重:“放心,不会考不上的。”
“大哥,吃饭了!”
陆愈话音刚刚落下,一个相貌普通的十二三岁少女便端来了一盘饭菜,陆愈见状也笑着起身接过。
入座后,他还对陆浑笑道:“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们好好放心,过两日与我去镇上购置田地,修建房屋吧。”
“嗯……”陆浑点头,旁边的三妹则是诧异道:“修建房屋?”
“嗯,我们要搬家了。”陆愈笑着说出这件事,三妹立马激动道:“那我现在就去叫三哥他们回来!”
说罢,她激动向外小跑而去,陆愈也埋头吃起了午饭。
至于陆浑则是心疼的看着自家大哥,起身为他泡了一杯茶。
或许正如他大哥所说的一样,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428章 其势可谓
“谢谢大人,不过我们家不收礼,劳烦您跑一趟了,要不要进来喝口茶?”西南山区的河谷之中,当一名少年人在旁边矮壮中年人陪伴下谢绝一位又一位的访客时,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矮壮妇女也不舍的开口道:
“那么多东西,全收下得有数百贯吧?”
“数百贯又怎么样,我们虽然穷,但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矮壮的中年男人回头对自家婆娘开口,不过二人的语言并非官话,旁人也不一定能听懂。
“应该没人了,关门吃饭吧。”
见许久没有来人,少年人用官话开口说话,并关上了自家院门。
少年人脸上没有什么不舍之色,反而觉得自家父亲督促的对。
“江淮既然能考中生员,以后就肯定能考中举人和进士!”
念出自家儿子的名字,江大日十分骄傲的说着,似乎考上生员的人是他一样。
江淮闻言都不由笑道:“整个西江镇有二十多名生员,我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那不可以一样!”江大日拔高声音:“他们的父母都做过大官,而且全靠朝廷特赦他们才能参加科举,但你可不一样。”
“整个西江镇四百多户农奴出身的人,就你一個考上了生员。”
“等会我走出去溜达一圈,肯定有好多人要找我喝酒,到时候我就把头一扭,不是米酒不喝!”
江大日十分神气的在院里背着手打转,似乎在表演自己在街上备受欢迎的场面。
江淮看着自家父亲耍宝,也没有说他什么,反而十分高兴。
之前自家父亲虽然为自己高兴,但总有些自卑。
现在自己考中了生员,他也变得自信了起来。
“笃笃!”
忽的,院门再次响起,江大日也连忙收起了声音,江淮则是整理了一下衣物,转身打开了院门。
“齐先生?”
“恭喜贤侄高中!”
院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齐家小娘子的父亲齐敬宗,此刻的他穿着宽袍大袖,站在院门外的青石巷里对江淮祝贺。
江淮没想到齐敬宗会上门祝贺自己,受惊若宠之下特意侧过身做出请进的手势。
“我就不进去了。”
齐敬宗笑着摇摇头,随后开口道:“今年的乡试,贤侄准备参加吗?”
正常来说,乡试每三年在各省省城举行一次,通常在秋季,因在秋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只有取得秀才资格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乡试,考中的称为举人。
乡试过后的会试则是在乡试后的第二年春天于京城举行,由礼部主持,只有各省的举人才能参加,考中的称为贡士,会试的第一名称会元。
会试过后的一到两个月便会在京城举行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有会试合格的贡士才有资格参加,考中的统称为进士,殿试分三甲录取,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
这些事情,是每个参加科举的人都了解的,因此齐敬宗才会特意来询问,毕竟现在还有五个多月才举行乡试,如果江淮有自信,那或许可以试试。
“今年我就不参加了,王教习说要举荐我去京城就读中学和太学,我想读完中学再参加科举。”
江淮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齐敬宗听到后却问道:“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对吧?”
“虚十七了。”虽然年纪小,但江淮举止十分早熟。
“虚十七,读完五年中学出来便二十二了。”
齐敬宗意有所指,并笑道:“参加乡试也不会影响学习,不如在出发前参加一次乡试,万一高中,届时去到京城读中学,你也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参加科举。”
齐敬宗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江淮很好奇齐敬宗为什么会这么说。
“其实我这么说,主要是想让你拜我为师,日后若是中了进士,能帮助我一家脱罪籍。”
说到这里,齐敬宗有些脸红,而江淮也诧异道:“小娘子不是许给举人黄经了吗?”
江淮的意思是,齐敬宗为何不让黄经帮他们一家脱罪籍。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自从七年前朝廷宣布云南罪籍子弟也可以参加科举,并且高中进士就可以帮人脱罪籍,亦或者充当教习,教出进士便可脱罪籍后,整个云南十余万儒生便开始投入了轰轰隆隆的私塾、教学运动。
正因如此,在官学进入云南前,云南的学风便已经开始抬头,更是有独霸西南地区科举中卷鳌头的态势。
如果不是后来四川全省推行官学,兴许云南会将其它四省甩到身后,望尘莫及。
整个云南,当下只有滇西这一块推行了官学,主要也是因为当地接受了数十万靖难罪臣及亲眷,汉化比例奇高所致。
“说来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