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浚无奈,只觉得自己的仕途是到头了,他并不觉得皇帝会真的让公主随自己前往南洋。
“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了,礼部选一个好日子,敕封玥瑛为清河公主,为其二人举办婚礼吧。”
“另外,从内帑调拨三万贯前往巨港修建清河公主府,要赶在公主他们入住前完工。”
朱高煦一席话让崔浚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放心把公主嫁给自己,而不是公主尚驸马。
“对了!”朱高煦看向崔浚,语重心长道:
“这男人三妻四妾并不奇怪,但你与公主育有子嗣前,还是最好不要纳妾,以成婚五年为期,若是五年未有子嗣,那你纳妾,朕也不会说什么。”
“臣遵旨……”崔浚现在还是迷迷糊糊,朱高煦见状却对身旁朱瞻壑道:
“你带你这个准妹夫在外廷走走,让人给他画张肖像画,也好让玥瑛有个准备。”
“儿臣领命……”朱瞻壑也十分无奈,但还是作揖应下。
不多时,迷迷糊糊的崔浚便被朱瞻壑带着去东宫画了一张肖像画。
在他们离开后,偏殿外理政的徐硕也走到殿前作揖,班值太监往内唱声道:“陛下,臣大学士徐硕求见。”
“宣!”
殿内传来朱高煦略带威严的声音,徐硕当即走入殿中,对朱高煦五拜三叩后作揖道:
“陛下,东海侯崔均镇守南洋十数年,而这十数年间南洋却并无后起之秀,臣以为是否是东海侯太过尽职,这才导致年轻将领难以冒出头。”
徐硕的话很隐晦,但朱高煦知道他想说什么。
海外不比大陆,别的暂且不提,海外各地宣慰司、都司任职通常只有三年,三年后就需要轮换,而南洋却被崔均大权独揽十余年。
即便崔均没有反心,但以他两个儿子都担任了旧港知府,而旧港又多为他旧部来看,一旦崔家叛乱,那无疑会让大明在南洋的统治陷入内乱。
旧港如果发生动乱,那给大明朝带来的损失与现在的收入成正比。
“此事我心里有把握,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朱高煦询问着,徐硕却作揖道:“江南的盐茶酒政虽有进展,但依旧不如殿阁与六部的预期,下面许多官员要求更换张孟存,复起王回。”
徐硕如此说着,朱高煦却略皱眉,尽管他知道纪舒和张孟存不是三杨的对手,但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也难怪会被颜、李这种水平的人压制那么多年。
“王回不过被夺职三月逾,而今就要复起他回来做官,这样岂不是显得朝廷其余百官无能?”
朱高煦语气略带怒意,随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摆手道:“罢了,召回张孟存,调云南布政使司左参议兼督粮道江淮任浙江布政司左参议兼督粮道,河南担任按察佥事陆愈为江西布政司右参议兼督粮道。”
“此外,令王骥暂缓入京,受任江南及湖广、福建等地京察巡抚,京察颜李案残党,推行盐茶酒政。”
朱高煦将王骥调往了江南担任京察官员,历史上他因为皇帝太小,得不到支持而败给三杨,直到堡宗长大才以军功被堡宗扶持,现在朱高煦要将这一幕提前。
至于江淮和陆愈,这二人能加入这场斗争,则完全是朱高煦准备进一步提升东宫在庙堂地位的安排。
老二虽然足够狠辣,但正因为他狠辣有野心,无时无刻想要证明自己,所以被朱高煦排除在外。
他要的不是一个想着证明自己的继承人,而是一个萧规曹随的继承人。
就目前来说,经过改变后的朱瞻壑还是挺合适的,心思也在这些天的理政中逐渐深沉,如果江淮和陆愈干得好,自己再培养一批青壮派交给他,那朱瞻壑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没有问题的。
按部就班下去,自己的遗产足够他吃十几年。
这般想着,朱高煦也摆手示意徐硕退下了。
徐硕见状,只能退出了偏殿,而三份旨意也在他走后不久被派发出宫。
杨荣与杨溥得知旨意内容后,赶在暮鼓前便来到了杨士奇府上议事。
“王骥这个人我知道,早年在山西巡按,陛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去了交趾后又雷厉风行打杀了不少试图投降的叛军,仅是死在他手中的叛军便不下于十万,是一个硬骨头。”
“至于江淮和陆愈,此二人虽有些能力,但想来只是陛下为了提升东宫在庙堂权力而做出的安排,不用上心。”
“只要能收拾了王骥,这两人想来也不会节外生枝。”
杨荣就三份旨意进行分析,杨溥也开口说道:
“盐酒茶政对朝廷来说确实很重要,若是施行好了,兴许还能再添三百万贯岁入。”
“不过这么一来,下面那群人以前跑关系弄来的盐引可就作废了,他们可不愿意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东里先生,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尽管杨士奇被皇帝所要挟,但杨荣与杨溥并不觉得杨士奇会完全站在皇帝那边,毕竟杨士奇又不止一个儿子,也不是每个儿子都和杨稷一样那么惹是生非。
面对二人询问,杨士奇沉默着抿了一口茶,而后才开口道:
“陛下是要铁了心要推行新政,同时也要收拾江南及湖广、福建官场来充盈国库,这是拦不住的。”
“即便我们阻拦了王骥,可陛下还有王回可以随时复起,另外你们别忘了一件事,纪纲、陈瑛那群家伙可是还活着呢……”杨士奇突然提起了纪纲和陈瑛,这让杨溥和杨荣瞬间想到了被流放到渤海长春府的二人。
虽说被,流放,但长春府有铁路经过,而且开发三十余年,加上皇帝对太上皇给予这两人的赏赐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两人连带其党羽在长春府过得还算滋润。
若是皇帝真的准备复起这群家伙,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局面可就困难了,更别提最令他们忌惮的王回。
老实说,他们到现在都怀疑王回清廉的真实性。
为官那么多年,什么官员他们没见过,哪怕那些被百姓奉承为青天大老爷的一些清廉之官,屁股上也没少沾屎。
唯有王回这种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贪腐证据的人,直到现在回想,他们依旧会觉得头皮发麻。
王回的清廉名声,就连皇帝想杀他都得三思,更何况他们了。
尽管他们也并不想杀王回,但王回这厮不死,他们总感觉如鲠在喉,心里难受的紧。
“按照这么说,就只能看王骥在江南收拾我们的人?”
杨荣有些坐不住,杨士奇却道:“收拾收拾也挺好,当今官学推广后,我们也拉拢了不少中学毕业的官员。”
“这些官员若是论起经史典籍不如此前的人,但论起办事,他们比之前人要懂得许多。”
“他要清查就清查,吏部那边夏原吉唯才是举,但新政遭此打击,一时间也推荐不了太多人才。”
“即便江南遭受打击,我们也能迅速拉拢并推上去一批人。”
“借这个机会,解决内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士奇所说内患,无非就是江南并非铁板一块罢了。
仔细想想也正常,江东与江西、浙西派在淮西结束后斗了那么多年,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亲密无间的。
趁这个机会,把他们扫除出官场,拉拢一批更容易控制,并且还能干事情的人,这无疑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能满足皇帝,又能解决内部问题,国库也随之充盈。
不管怎么想,他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然,能做到的前提条件是他们能稳稳压制纪舒、张孟存等人,而这就需要徐硕不下场了。
徐硕虽然不如王回,但也并非那么好对付的。
此前新政强大他就中立,万一新政示弱他站出来主持局面,那他们的计划就得破产了。
“徐硕那边我去试探,这次要是国库能充盈,江南铁路也能顺势修建起来了。”
杨荣心心念念江南铁路,原因就是江南铁路一旦修建完毕,整个东南的财富将会更加集中,而他们下面的人基本都布局在江东六府及绍兴、杭州、宁波一带。
东南的财富如果聚集,也将聚集到这片区域。
下面的人得利,他们作为操办之人,所得之利自然也不会少。
“既然如此,二位便先下去休息吧。”
杨士奇示意掌事带路,掌事当即也开始为杨荣、杨溥带路。
自确定杨稷犯事后,杨士奇便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故此卖了老家田亩宅院,置办了这京城四进出的二亩院落。
虽说比不得杨荣与杨溥的宅院,但他这院子也足够大,招待客人不在话下。
端茶抿了一口,杨士奇只觉得略微疲惫,若不是顾忌杨稷性命,他真想罢官回家,颐养天年……
“看来这次他们是斗不起来了。”
三杨的密谋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传到了内廷的朱高煦耳中。
面对三杨的“与时俱进”,朱高煦并没有过多警惕,如果守旧派都是三杨这种与时俱进的人,那大明朝的官吏效率反而能提高。
“盐酒茶政一旦布局完成,国库的税收也能增加,臣妾恭贺陛下。”
坐在朱高煦身旁,郭琰为他揉捏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同时为他庆贺。
朱高煦闻言颔首:“布局成功后,只要禁绝走私,盐茶酒价无须涨太多,只需要略微涨一些,朝廷就能增收数百万贯。”
“有了这笔岁入,朝廷就不会再有财政上的问题了,只要定期治理吏治,每年都能增收上百万贯。”
“过个十几年,岁入七千万贯也大概是常态了。”
朱高煦松了一口气,岁入七千万贯,这是把崇祯时期明朝、西班牙、葡萄牙、英国、荷兰、神圣罗马帝国这些国家加到一起才能达到的岁入。
即便是宋代巅峰时,也达不到岁入明制巅峰七千贯的岁入,如果将宋代的币制梳理清楚,其岁入甚至不如朱高煦治下的洪熙。
宋代是“足陌”与“省陌”两种币制并行,“足陌”就是100文为1陌,“省陌”则是77文为1陌。
短陌制肇始于南朝、盛行于五代,其根源是割据政权滥发货币造成的货币贬值,即使宋代建国后也没能扭转过来。
更别提宋代一贯并非千文,七百余文换一贯已经是足贯了,还有一贯四百五十文这种不足贯。
宋代连各地兑换比率都无法统一,地方上各行其是,皇帝下诏都不管用。
所谓宋代岁入一亿六,实乃宋代岁入一亿六千万贯石匹两束,真正按照明代标准来折色,巅峰时能有五千万贯就不错了。
至于后世所鼓吹的商税,实际只占据宋代岁入的不到两成,真正占据大头的是宋代的两税和各类杂项。
朱高煦前世看宋代史料时就在想宋代那么多苛捐杂税,辽金元朝占据天下后要怎么治理才能治理好。
结果翻到后面才发现,忽必烈干脆把这些全废除了,只留几项就足够。
这么一来,可不就好管许多了嘛……
朱高煦要是按照宋代的税率来收税,大明朝的财政收入恐怕真的能瞬间破亿,而且是不掺杂水份的破亿。
毕竟美洲和日本白银涌入大明那么多年,真要收税也能收到足够多的铜钱和白银。
不过他要真的这么干,那真是从士大夫到百姓都戳着他脊梁骨骂。
毕竟把百姓逼到为了躲避身丁钱而溺死孩子,就连驴车战神自己都在感慨:“费用若如此,民力何久以堪”的,估计也就大宋这独一份了。
朱高煦缺钱,也可以向百姓收重税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眼下大明还在上升期,只有百姓手里的钱比较多了,才会有时间去开垦田地。
在土地财政为主的这个时代,现在开垦的土地,几年后就是新的财政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