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得知消息,当即看向了旁边已经呼呼大睡的朱祁钺。
他伸出手拍了拍这小子的肚皮,这小子却翻了个身继续睡。
直到朱棣狠心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屁股上,他才悠悠转醒,疑惑看向朱棣:“太爷爷,您打俺?”
“你爹在养心殿跪了半个时辰,你若不心疼,便继续睡下去吧。”
朱棣唏嘘几声,朱祁钺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翻身下床便穿好鞋往外跑去。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跪在养心殿前的朱瞻壑也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他本以为来人是他爷爷,却不想是他的好大儿。
“爹,你怎么跪下了?”
朱祁钺声音很大,生怕殿内的朱高煦听不到。
“小点声,莫要吵到你爷爷……”
“啊?你说爷爷生气了啊!”
朱祁钺年纪虽小,心思却多,他虽然不知道自家父亲为什么要跪在这里,但肯定是做了什么让自家爷爷不满意的事情。
当下自己来了,唯有把动静闹大,让自家爷爷不忍让小孩看笑话,这才会召自家父亲入殿。
“吵吵闹闹的,召太子进来。”
果然,朱祁钺的声音传入殿内后,朱高煦为了顾及朱瞻壑颜面,主动开口召他入殿。
见状,等了许久的亦失哈连忙行礼作揖,快步走入殿外对殿外跪着的朱瞻壑作揖道:“殿下,陛下召您入殿。”
“是……”
朱瞻壑跪得双腿发麻,还是朱祁钺眼疾手快扶他站了起来。
“爹,怎么回事啊?”
到了这时,朱祁钺才小声询问自家父亲,但朱瞻壑却不想把他卷进来,故此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什么也没说的走了进去。
朱祁钺见他不说也没追问,只是扶着他走入殿内然后瞥了一眼自家爷爷的神态,确定不是真的生气后,这才走到旁边抬了一把椅子过来。
“儿臣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爷爷,俺爹听说您要出巡,特意来见您,您怎么让他跪了这么久啊!”
朱祁钺胡诌了一个谎,朱高煦闻言冷哼:“他若是真的因为出巡来见到,那我倒是该庆幸了。”
这话让朱瞻壑心里难受,反倒是朱祁钺侃侃而谈:“那您确实应该高兴,俺爹是想来见您,然后再聊政务的。”
朱祁钺把父子关系推到最前面,朱瞻壑也明白了自家儿子的心思,连忙作揖道:
“闻父亲要出巡,只是不知道时间,故此前来询问父亲。”
“若是出巡太早,那东北与漠北苦寒,恐怕会寒气入体伤了身子。”
“儿臣特来询问,也来劝谏,希望父亲入夏后再前往吉林,这般才倒稳妥。”
瞧着自家父亲这么说,朱祁钺松了一口气,目光也看向了自家爷爷。
“哼,你倒是厉害,臣子厉害听臣子的,儿子厉害听儿子的,老子厉害听老子的,全无半点主见!”
朱高煦阴阳怪气的说着,朱瞻壑被说的低下了头,朱祁钺也大概了解了是什么意思。
“人言老子英雄儿好汉,太爷爷英雄好汉,所以爷爷英雄好汉,爷爷英雄好汉,俺父亲才能英雄好汉,俺才能英雄好汉。”
“既然爷爷是英雄好汉,那父亲虽然也是英雄好汉,但在爷爷面前只是儿好汉,自然要听爷爷的。”
“庙堂之上,爷爷如此英雄,安排的官员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父亲虽有主见,但爷爷安排大臣的意见,父亲自然是要听的。”
“俺是小鬼,怎么能说是父亲听俺的,应该是俺为父亲帮腔才对,正如爷爷做事的事情,父亲也常常帮腔。”
朱祁钺三言两语,便把朱瞻壑之所以那么听臣子建议的源头归到了朱高煦这位君父身上,顺带还用父子情来打动朱高煦。
朱高煦见这小子要掺和,当即将奏疏放在桌上,目光投向朱祁钺:
“你倒是伶牙俐齿,不过你知道你父亲为何而来吗?”
话音落下,朱高煦看向朱瞻壑,朱瞻壑闻言,索性也不装了,直接作揖道:“父亲,江淮乃大才,下放南京虽然是对儿臣好,但事情是儿臣让他办的,触怒父亲也是儿臣的责任。”
“父亲若是要治罪,便一并把儿臣的罪也给治了吧!”
虽然是面对自幼害怕的君父,可朱瞻壑依旧将江淮干的那些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尽管江淮的许多事情并未告知他。
“呵……你的肩膀倒是宽阔,什么都能担下。”
朱高煦嘲讽着朱瞻壑,只觉得他这么做虽有担当,却并不聪明。
他要是阴险腹黑些,那自己反倒是放心了。
只可惜他虽然改了曾经的正直,却还是不够腹黑。
“爷爷委任父亲为监国,父亲自然要为爷爷担下这九州万方。”
朱祁钺适时开口,同时笑着上前为朱高煦斟茶道:“就是父亲没有眼力见,爷爷这茶杯空了许久,却也不上来续上。”
“儿臣疏忽,让父亲失望了。”朱瞻壑也懂得自家儿子的意思,连忙表示自己疏忽了对朱高煦的关怀。
他父子这话明指自己忽视朱高煦,暗里却在指朱高煦忽视他们,这让朱高煦也有些绷不住。
确实因为早年他忙于政务,身边人基本都没怎么仔细带过。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忽视了老大,没能自小就对他手把手教导,他又如何会成为现在这样子呢。
唏嘘几声,朱高煦将目光投向身边咧着大白牙的朱祁钺。
“爷爷,您喝茶,润润嗓子再骂俺爹。”
接过朱祁钺递来的茶水,朱高煦只能将目光投向朱瞻壑。
“回去谢谢太子妃,谢她为你带出这伶牙俐齿的小儿。”
第539章 君子之泽
“南京江淮是一定要去的,他这段时间所作所为虽然僭越,但看在他确实全心为你谋事,我自不会与他计较。”坐在高位,朱高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朱瞻壑,可他却也没办法。
朱瞻壑毕竟是自己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孩子,况且也是他忙于政务没带好他。
倘若自己对他多用些心思,他未必不能成为自家那个大孙子般聪慧之人。
“他去了南京,也能为你挑选一些干才,方便你日后治国时使用。”
“倘若他日后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你有这小子在,我倒也不会担心。”
朱高煦特意提及了朱祁钺,朱祁钺也连忙陪笑,反倒是朱瞻壑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得记住你是君,他们是臣,他们可谏言,你却不可事事听他们的,全无半点主见。”
叹气一声,朱高煦继续交代并询问道:“苏州府一事你无须担心,好好监察海外宣慰司便可。”
“中洲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必不会把事情都放到你肩头。”
“父亲您要对他们下手吗?”朱瞻壑总算说了一句话,只是对此朱高煦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看得人迷糊。
“江东、浙西之地的商帮主要经营海外贸易,又在昆仑洲雇佣人手,训练家丁,虽是商帮,实为盗寇。”
“若是他们团结一心,便是邻近的日本、朝鲜、暹罗等势力也不是他们对手。”
“对外他们掘金并开垦良田,放牧昆仑。”
“对内他们贿赂官员,官商勾结,恨不得整个江南都是为他们说话的人。”
“如此势力即便我动手除掉,日后却还是会以各种方式不断冒出来。”
朱高煦一边说,一边看向朱瞻壑与朱祁钺,叹气道:
“硕鼠年年有,年年杀不尽,你我三代虽是人君,却要记得有国才有家。”
“对这些硕鼠心慈手软,便是对你我后代心狠手辣。”
对于朱高煦这话,朱瞻壑点头表示已经听了进去,朱祁钺则是目光露出不一样的神采,似乎接触到了新的知识,不免询问道:
“爷爷,您总说官商勾结会形成官商资本,这个所谓资本是什么,历朝历代没有吗?”
朱祁钺十分好奇,朱高煦见状也想到了自己没能好好带大朱瞻壑,故此对朱祁钺解释道:
“所谓官商资本又可称为朋党资本、权贵资本。”
“我天家虽然坐拥九州万方,可大明朝疆域广袤,想要治理如此广袤疆域,非個人能力能控制。”
“天下财富若有一石,那历朝历代,财富便有七斗便聚集在权贵手中,而所谓权贵则是指勋臣与官员、宗室。”
“天家之下是这三者,三者之下又是富户、乡绅、大商贾。”
“在这三者之下才是平民,而到了平民这一阶层,具体细分已经毫无意义。”
“大商贾、乡绅及富户虽然吃喝不愁,可是他们的家产在官员看来就是随意可取的财货。”
“自古以来,凡是朝廷国库亏空,无非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打商贾富户的主意,另一种是打百姓的主意。”
“在这点上,本朝与历朝历代无二异。”
朱高煦毫不回避的揭露了大明朝的短处,毕竟他们爷孙三人没有不能谈的话。
话音落下后,朱高煦又继续补充道:
“正因无二异,故此商贾富户们早就在经史典籍中学习到了保命的办法。”
“不想让朝廷对自己动手,便只能联合朝廷对百姓动手。”
“不过仅凭商贾富户自身的实力,他们并不能对百姓做出什么事情,所以他们只能去寻求政治上的帮手。”
“到最后,官商为压榨百姓而获取利益来结成一体,慢慢的便难以分离。”
“历朝历代走到这里,百姓便大多被盘剥的吃不上饭了,故此只能揭竿而起。”
“不过,今后却恐怕很难有吃不上饭的时候了,所以形势最终会发生改变。”
朱高煦感叹着,同时也略带几分迷茫。
如今大明朝已经掌握了硫酸制磷肥的手段,只要把成本降下来,日后即便没有研发出各种杂交水稻,但只要化肥充足,大明朝的粮食产量还能单亩提升10%到30%不等。
磷肥一旦制成,自己留下的诸如钾肥、氮肥、尿素等等课题也会被人着重研究,粮食亩产也会日渐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