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回的手段,他作为官员还是昔日好友,心里都感到十分佩服。
但对于王回针对江南而两次施展手段的党争,他尤为不齿。
他是一个公正的人,鲜少有取巧的时候。
如果他愿意取巧,那当年的他也可以在四川任期结束后,立马贿赂颜李党来换取拔擢入京的机会,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前往贵州、广西、云南,一点点累功入京,并拉出了属于自己的班子。
“党争是为了争取资源,而江南资源本就丰厚,所谓平等,实际上是不平等。”
王回坦然自己党争的事情,若是三杨,那一定不会承认,因为君子不结党。
“朝廷对地方的截留是三成,运入朝廷是七成。”
“江南的赋税远高西南和西北,倘若他们齐心一处,北方和西南必然不是对手,这也是陛下打压江南的党派的原因。”
“以千年形成的观念,只要商贾崛起,必然会寻求政治上代言人,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王回略有深意的提醒徐硕,徐硕对此脸色一黑,他知道自己在西南与商贾的事情被王回知晓,但对此他只是略微惊诧,便很快摆正了态度。
“西南交通复杂,离不开商贾帮衬,这点我比谁都干净。”
“我不怀疑你。”王回打断,随后又看向了不远处等待徐硕的一些官员:“但你身边的人就不好说了。”
“……”徐硕顺着王回的目光看去,随后笑道:“这点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徐硕没点名,但北方贪腐的案子并不少,官员就更不用说。
王回提醒自己,那自己也以此手段提醒他。
然而面对他的提醒,王回却笑道:“非黑即白,那是孩童才会认为的把戏。”
“只要能做事情,哪怕是陛下,也不会因为黑白之分而来处事论人。”
“陛下虽不想,但若是事情闹大了,也是要处理的。”徐硕抢先开口,王回露出笑意。
二人向着那群人走去,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王回这才开口道:“西南与北边若是不联手,日后大明恐有祸事。”
“呵呵……”徐硕冷笑:“若是放任你们继续党争,那才是祸事。”
徐硕加叫脚步,而王回却停住脚步轻蔑道:“若非我搅动,你们能看到这位置的风景吗?”
徐硕停顿,转身看向王回:“你的意思是,我等的功绩还得靠你才能登上这位置?”
“大差不差。”王回没有否认,这让徐硕大为恼怒:“你们就搅吧,把天下搅成了一锅粥,搅到陛下必须收拾你们的时候,到时候你们才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天子之威!”
“到了最后,还得是陛下与我们来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
“烂摊子?”王回轻笑道:“是不是烂摊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史书上会写我对大明朝的贡献,而对于你们……”
王回摇头走向了武英门,徐硕见状也拂袖而去。
二人分道扬镳,其麾下的几名官员纷纷跟上。
一名户部的官员从外向内走来,阳光照在他身上,王回等人却站在甬道阴暗处。
双方停下脚步,只是相互对视一眼,便各自抬手作揖。
“王尚书……”
“江尚书……”
二人抬手作揖间,互相行礼问好。
瞧着从南京返回的江淮,王回特意询问道:“江尚书是来述职的?”
“乃陛下召见,不过在此之前,在下得先去向殿下汇报一些南边的事情。”
江淮作揖行礼:“事情繁忙,便不逗留了。”
“慢走……”王回侧过半个身子,身后之人也纷纷让出道路。
“多谢。”江淮行礼后便快速走入了甬道内阴暗处,向着光亮的武英殿广场走去。
王回看着他的背影,过了片刻后也带人穿过了甬道,来到武英门外的光明处……
第559章 洪熙之隆
“呜呜——”四月二十,在刺耳的汽笛声中,一辆辆火车满载兵员抵达了一片戈壁滩。
虽说是戈壁滩,可这里现在却比一些城池还要热闹。
数万民夫正在火车前方热火朝天的干活,他们清理道路,挖掘铺设地基、碎石、枕木与铁轨,使得火车可以不断前进。
在他们的四周,数千名骑兵身穿鸳鸯战袄,手持马枪严阵以待。
火车停稳后,一车车兵员下车,将火车上运载而来的帐篷、弹药箱、拒马被搬下火车。
“辅兵已经到了,现在就是稳扎稳打向西推进。”
马背上,身穿鸳鸯战袄的朱能对身旁的陈懋交代,陈懋颔首道:
“听闻太上皇已经到了哈密,这场战事得往前推进,不能波及哈密城。”
“太上皇。”听到这三个字,朱能有些牙疼。
明明已经七十三岁,可朱棣依旧来到了前线。
双方的了解让朱能有些不相信朱棣是来看风景的,但又想了想他的年纪,似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希望太上皇只是来看风景的吧……”
朱能只能在心底暗自祈祷,同时也派人接收了这些辅兵。
此地距离吐鲁番已经不足二百里,尽管亦力把里在严重内斗,但当明军不断增加兵员向吐鲁番逼近的时候,双方还是选择先解决当下的危机。
哪怕是亲近大明的也先不花也没有天真到以为明军只是为了修建铁路才派那么多人前来,而与之争立的羽奴思则是更为强硬,他认为明军正在入侵,所以要求出兵将明军赶走,甚至将哈密收回。
双方能放下成见来面对明军,这足够说明俩人都是极有能耐的人,可以忍下此前的新仇旧怨。
然而东察合台汗国太大,兵马大多分散在西域各地,还被天山隔绝,调动兵马并非那么容易。
在明军通过火车调动两万骑兵和一万马步兵,又运抵三万民夫和四万武装辅兵抵达前线的时候,他们堪堪集结了六千骑兵在吐鲁番对敌。
这点兵力,都不够明军塞牙缝,故此朱能他们没有着急进军,而是在等待后续物资运抵前线,稳扎稳打的向西前进。
眼下在这戈壁滩仅有五千骑兵和四万辅兵,三万修建铁路的民夫。
但是在哈密,那里还有一万五千骑兵和一万马步兵,以及十一万民夫和十五万匹挽马。
他们没有着急西进,而是在哈密开垦荒地,植树造林,搬运物资用火车运抵前线,保证前线部队的每日供给。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足够稳妥,坏处就是耗费繁多。
“太爷爷,俺回来了!”
哈密城内,一座占地数十亩的临时行宫中响起了朱祁钺的声音。
他身穿一身鸳鸯战袄,腰间悬挂雁翎刀和一支燧发短枪,一路小跑进入这临时行宫的正厅。
朱棣正穿着一身素青色的圆领袍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品茶。
见到朱祁钺来了,他不紧不慢:“怎么样,事情查的如何了?”
“好!”朱祁钺咧嘴笑道:“西虏的兵还没有集结完,成国公和宁阳伯只带了四万辅兵和五千骑兵,三万民夫在前线修铁路。”
“按照这进度,应该能在岁末前修抵哈密。”
“好!”朱棣高兴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双手叉腰,虽然已经老迈,但身体却依旧健壮,比起刚刚到哈密就患上风寒养病的夏原吉身体强壮太多。
“我刚刚看了文册,这么打虽然稳妥,但始终耗费的钱粮比较多。”
“二十万人在这哈密待着,尽管有火车,每个月消耗也有十余万石粮秣。”
“撑到岁末去,起码要消耗百万粮食。”
“你叫人去传朱能和陈懋来,我有事和他们说。”
“得令!”朱祁钺激动转身往外跑去,朱棣也颇为自得的捋了捋胡子。
“老二啊,我虽然老了,但心没老啊……”
朱棣调侃着放他出来的朱高煦,来回渡步,心情高兴。
在他传唤之下,翌日清晨的朱能倍感不妙的返回了哈密城,心情可谓复杂。
他被朱祁钺带到了正厅,见到了七十三岁的朱棣。
朱棣长须花白,虽然老迈,可是却有一种年轻感。
提前那么多年退休,老头身体甚至比现在的朱能还要好。
“士弘啊,我们俩认识,差不多五十年了吧?”
朱棣一上来就打感情牌,朱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作揖:“回陛下,应该是四十四年了。”
“四十四年啊……”朱棣唏嘘,随后又开口道:“别畏畏缩缩的,我现在有名无权,又收拾不了你,你没有必要怕我。”
“回陛下,臣自洪武二十三年随陛下征讨乃儿不花以来,一直当陛下是恩主,无所谓怕不怕。”
朱能大概猜到朱棣要说什么了,而朱棣也没有令他失望。
眼看朱能表忠心,朱棣也笑着上前搂住了恭敬的他,笑着说道:
“这次之事,朝廷是打着为边民报仇的口号而来,但实际上就是西征,这你也知道。”
“我这身体老了,战场是上不去了,不过还是想看看前面的事情。”
“你那军报……”
朱棣话还没说完,朱能便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作揖道:“臣回去后,便让人备份一份送到行宫来。”
“诶……这是你说的,我没要求,你也不能上奏。”朱棣立马把关系甩开,把罪责担到了朱能肩头。
朱能见状,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臣……”
“行了,你退下吧,这战事不用太着急,慢慢打,等他们把兵马集结一处,我大军再出动,一战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