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钺眼底透露几分厉色,王焘心中一凛,连忙作揖应下。
很快,河中的兵马调动开始频繁起来,而这样的兵马调动自然瞒不过一直观望的兀鲁伯。
尽管明军征服河中地区,可明军与当地百姓始终有着宗教、信仰的冲突,给兀鲁伯传信的人并不少。
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明军和兀鲁伯决战的机会。
这个机会,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宣德二十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朱祁钺率正兵三万五千,辅兵三万,民夫二十万远征帖木儿国都赫拉特。
在这直线距离超过一千里的远征路上,仅有阿穆、马鲁等几座小城。
正因如此,兀鲁伯没有率军迎敌,而是布置五万军队在克尔登防备忽鲁谟斯的明军,自己率军二十万驻守赫拉特,剩余十五万分别防备德里、白羊、黑羊几方势力。
战争的进程没有超过兀鲁伯的预计,朱祁钺连战连捷,阿穆、马鲁等几个小城尽数被攻破,然而这几个小城的人口早已经被兀鲁伯迁往了赫拉特,因此朱祁钺并没有获得太多民夫。
随着军队不断深入,他们的补给线不断拉长,能用于作战的军队也越来越少。
当朱祁钺率军攻陷赫拉特北部一百六十里外的库什卡城的时候,他所率军队能用于作战的只剩下了一万八千人。
凭借西厂的情报,他清楚知道兀鲁伯已经在赫拉特拉起了二十万军队。
这二十万军队中,光是骑兵就有五万人,火绳枪部队约六万人,仿制大明“永乐式”野战炮的火炮三百二十门,炮兵两万。
除此之外,还有九万临时组建的长矛、刀牌步兵。
不仅如此,在朱祁钺抵达库什卡的不久,河中撒马尔罕等城池爆发了叛乱。
他们以宗教为名发动叛乱,而留守河中的军队仅有五千正兵和三万辅兵。
面对叛乱,他们如救火员一般四处平叛,明军的补给变得无法保障。
相比较他们,兀鲁伯依靠着波斯、阿富汗等地两千余万人口不断维持着己方军队的补给。
双方的后勤差距一下子拉大,而朱祁钺也没有托大进攻赫拉特,更没有撤军平定河中叛乱。
他从安西、北庭、河中各自再抽调一卫兵马,甘肃、陕西更是被抽调两卫兵马。
在他的抽调下,七卫近四万兵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被调往养夷,从养夷一路南下。
十月初三,四万兵马参与河中平叛,这次的叛乱给河中人口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近百万人家破人亡,而发动叛乱的六千多名富商、贵族被处死,其亲眷及奴仆被发配河中各地的矿场。
冬月十五,四万兵马抵达前线,明军兵力增加至五万七千余人,兀鲁伯压力骤增。
与此同时,随着昆仑洲的战事结束,小西洋卫、锡兰卫北上驰援忽鲁谟斯,忽鲁谟斯明军增加至一万五千人。
腊月初五,海军都督佥事戚赟节制波斯卫、小西洋卫、锡兰卫出兵进攻克尔登。
消息传往赫拉特,不等兀鲁伯有所反应,朱祁钺率军五万七千余人南下进攻赫拉特。
赫拉特的北部有一座横亘在赫拉特与库什卡之间的山脉,而兀鲁伯驻扎的地方就在这里。
二十万大军驻扎这条山脉,由西向东百余里,各个坳口都被占据,宛若铜墙铁壁。
当朱祁钺率军抵达山下,只见前方山脉横亘在大军面前,而兀鲁伯在这条山脉构筑了多重防线,易守难攻。
乌泱泱的人群站在防线后,隔着里许眺望北边的明军。
“呜呜呜——”
在朱祁钺观摩防线的同时,帖木儿的防线上突然走出了千余骑兵。
如果他们手持一般的旌旗,朱祁钺或许会以为他们是简单的来求和,然而他们手持的旌旗是代表兀鲁伯的王纛。
“这兀鲁伯,看样子是想要和俺见一面。”
朱祁钺不以为意,脸上甚至浮现笑意,并不把兀鲁伯的这种姿态放在眼里。
“殿下,奴婢代您去吧。”
王焘担心朱祁钺安危,可朱祁钺却爽朗道:“他带千余骑,俺也带千余骑。”
“他若是有别的举动,俺率先解决了他。”
话音落下,朱祁钺抖动马缰向前走去,王焘见状有些着急,可还是率领千余骑兵跟随朱祁钺向前走去。
在两军二十余万阵前,朱祁钺与兀鲁伯的距离越来越近。
当双方距离不足百步的时候,兀鲁伯一方的骑兵停下了脚步,兀鲁伯带着两名骑兵手持王纛上前。
朱祁钺比他更自信,抬手示意吉林卫止步后,他只带着手持大纛的王焘上前。
双方的距离靠近,在不足十步的距离时停下脚步。
兀鲁伯与朱祁钺印象中的形象一致,脑海中不由想到了他在自家爷爷、太爷爷面前跳舞的场景。
他没瞧见过,但想来一定很有意思。
“太子殿下,我们或许可以以这条山脉为界限,北边的疆土我可以让给天朝,作为擅自动兵的代价!”
七十一岁的兀鲁伯胡须花白,整个人为黑色的长袍所包裹。
相比较他,朱祁钺还算年轻,身上穿着鸳鸯战袄,外披甲胄。
“兀鲁伯,你应该清楚,俺来这里,可不仅仅只为了河中这一块地方!”
朱祁钺有自己的贪念,他想要打仗,但也知道治理新纳入的疆域费时费力。
他很担心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仗,所以他力图灭亡帖木儿国,拿下整个河中、波斯。
当然,这样也有很严重的后果,毕竟帖木儿国有三千万百姓,地域广阔,哪怕波斯地区滨海,河中地区距河中铁路很近,但治理起来却并非那么容易。
兀鲁伯正是清楚这点,所以才会提出割让河中来议和的建议。
在他看来,如果面前之人是朱棣、朱高煦,那他们一定会同意这个做法,然后等待铁路修抵阿姆河北岸,他们才会再次发起对帖木儿国的进攻。
只可惜,他没有预料到朱祁钺那么着急。
黑袍下,兀鲁伯的表情严肃,朱祁钺却脸上笑意浓厚,双方的地位可见一斑。
“您远不如太宗文皇帝和世宗武皇帝。”
兀鲁伯缓缓开口,朱祁钺却轻笑:“俺不如他们,不过俺却能灭了你。”
“俺早年听说过你与你父亲给俺爷爷、太爷爷跳舞奏乐,当时俺在安西打叶尔羌,没能瞧见。”
“这次俺来了,俺倒是想看看你带着你儿子给俺跳舞。”
“那我们战场上见吧!”兀鲁伯调转马头,朱祁钺却瞧着他远离,随后才调转马头。
借助刚才与兀鲁伯交谈的机会,他利用自己的眼神看到了兀鲁伯在这条山脉的布置。
不得不说,兀鲁伯还真是学到了自家爷爷阵地战的几分精髓。
不过不要紧,波斯这块地方,终将被自己收入囊中,成为大明的一块土地……
第586章 后记宣德(5)
“轰轰轰——”
宣德二十四年腊月初八,在沉闷的炮声中,明军对驻扎在赫拉特北部山脉的帖木儿军队发起了进攻。
四百二十门“宣德式”野战炮对赫拉特山脉倾泻炮弹,每一轮的炮弹都对兀鲁伯花费巨大精力布置的防线造成难以估计的伤害。
明军的“宣德式”野战炮虽然比较“永乐式”沉重,但射程也更远,威力更大。
面对这样威力的新式火炮,帖木儿军队二十万人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然而赫拉特山脉的三重防线毕竟耗费了兀鲁伯十余年心血,并不是那么容易攻破。
明军的炮弹还没发展到碰撞击发而爆炸的程度,尽管火药威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一些关键的东西还没有实现技术突破。
大明的科技虽然一直在提升,但是相较于永乐、洪熙年间的提升速度来说,确实是有些慢了。
一时间,北部的明军被阻碍在了赫拉特山脉北部。
相比较北部,南部的明军却高歌猛进,一路打到了克尔登城下。
沙哈鲁和兀鲁伯吸取当年被郑和长驱直入的经验,所以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他们不管加固直面忽鲁谟斯的几座城池。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军不管南路还是北路,两路大军都因为无法攻破防线而与帖木儿陷入了僵持。
双方从腊月交战到宣德二十五年的三月,期间帖木儿的军队死伤无数,可兀鲁伯凭借身后的两千万人口,源源不断地将炮灰送上战场。
如果铁路连接到库什卡,那明军可以迅速调集足够多的军队多点进攻,然而明军的铁路远在三千余里外。
原本的闪击战打成了持久战,这是除了朱祁钺和兀鲁伯外,其余人不曾想到的。
“不如同意兀鲁伯的要求,天军暂退河中,反正河中广袤土地与矿藏已经到了朝廷手中,消化河中最少需要几十年,不必着急攻入波斯。”
“山南与河中骚乱不断,当务之急是先安稳住山南和河中。”
“去年军费支出高达二千六百余万,远超原本的预期,如今拿下河中和山南,理当好好治理才对。”
“没错,河中五百余万口百姓,如今仅存三百余万,再打下去就是消耗人力,视百姓安危为不顾。”
“糊涂!帖木儿国的实力如此,这次放过他们,用不了多少年,他们就会加固防线,到时候更难打!”
“波斯地区矿藏储量巨大,决不能放弃!”
“如何不能放弃?波斯盛产的不过就是铜铁罢了,而朝廷根本不缺铜铁。”
“是极,早年国朝缺乏铜矿,而今每年产铜超三百万吨,民间铜币不断贬值,刚好趁这个机会改铜币为银币!”
三月末,随着明军与帖木儿军队僵持三个半月,朝堂上针对是否要拿下波斯产生了争议。
以当下的眼光来看,波斯只有铜铁可贪图,而大明朝如今根本不缺铜铁。
不仅是不缺,甚至达到了过分充裕的程度。
由于南洲、东洲的大量铜矿被开采,铜价开始日渐走低,原本的铜币价格也在不断贬值。
正因如此,户部早就提交过更改币制的提案,但却被皇帝搁置到如今。
现在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将这个提案重新翻出来。
“好了……”
武英殿金台上,随着朱瞻壑开口,群臣纷纷闭嘴作揖。
朱瞻壑的目光扫过了他们,最后才开口道:“国库还有五千多万贯,这场仗并非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