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劻觉得自己真是请来了个宝,水平不赖,“但是,你写这么一堆,我也看不懂啊。”
李谕突然发现自己忘了用文字翻译数字符号,只好又在旁边用文字写了一下。
当然,奕劻还是看不懂,李谕说:“这两张纸您只需给中堂大人一看,就说是自己推导的过程。他要是再不明白,就不是王爷的问题了。”
“好主意。”
奕劻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管他牛顿不牛顿的,又不耽误自己挣银子。
铅笔写的字对于奕劻来说实在太小,他端起放大镜抄写了一遍,这次绝对要让荣禄哑口无言。
完事后,奕劻让人端上来了地球仪:“你再看看这个,是我从太后那要来的,帮我指指倒吊着的美利坚在哪。”
地球仪是几年前荷兰公使夫人送给太后的,虽然和后世的地球仪精度上天差万别,不过大体的轮廓还是有了。
李谕便再次化身地理科普小能手,给奕劻讲起来地理常识。好在通过担任总理衙门大臣一职,奕劻对此多少有些了解,而且地理常识也没有接受难度。
李谕主要是给他讲了讲距离的概念,也好让他知道地球到底有多大,单单这些知识,也够他消化一晚上了。
第二天,李谕拿着自己关于X射线的稿子找到了丁韪良。
丁韪良看到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这是你写的?”
“是啊,您看如何。”李谕说。
丁韪良仔细阅读了半天,虽然他不懂麦克斯韦方程组里那些复杂的偏微分方程,但是整篇论文看下来非常通畅,有理有据,并且也都给出了验证方法。
关键是非常新颖,哪怕是搞个论文查重,也是妥妥过关。
绝对是一篇上乘的论文!
丁韪良赞道:“完全可以发表,你的文章已经达到极高的水准。”
李谕说:“那就好,您看还需做什么修改?”
“完全不用,我改不了其中任何一个字。而且我着实没想到你英文方面的书法也如此高明。”
“嗨!还不是因为高考逼的!”
“高考?”
“我是说,为了准备学堂的考试练习的。”李谕连忙解释。
丁韪良竖起大拇哥:“中国人在书法这一项上的确是让我佩服!”
他取出一张纸,继续说道:“按照西方大学的规定,学生身份的人在期刊上发论文需要导师的签字。现在大学堂还未开学,这个字我就帮你签吧,另外也需要写一封介绍信。”
李谕说:“多谢总教习。”
现在发个论文还挺麻烦,李谕的时代就方便很多。
丁韪良取出一支派克钢笔,迅速写了一封信。他的字体还没有李谕好看,应试教育竟然真就练出了一身本事……
李谕最眼馋的是丁韪良手里的钢笔,现在这东西可是稀缺货,要是放到后来,他手里这支笔拍卖的话起码10个达不溜起步。
“走吧。”丁韪良拿起这一摞稿纸准备出门。
“去哪?”李谕问。
“当然是去寄信。”
大清在1896年刚开办大清邮局,最初是隶属海关旗下。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兼任着总邮政司,并且归总理衙门节制。
不过其他列强看到一个英国人成为了海关总税务司又要兼任邮政司后,自然纷纷眼红。
这可是一个超级香饽饽!
清政府也没辙,为了调和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便在1901年将总邮政司下面安排了一个“邮政总办”的职务,由法国人帛黎担任,邮政大权其实算是落入了法国人手里。
当然也是因为赫德的海关收入更高,实在忙不过来。
最搞笑的还是咱大清,人家抢着吃自家的肉,还得当和事佬去分肉!
各国之所以这么重视邮政,肯定不是真心为了帮着大清挣钱,心里的鬼算盘打得响得很!
举个小例子就明白了:1902年,上海的邮局发现一件包裹中藏有吗啡,价值高达3000两!
此外什么贵重金属、珠宝首饰、珍珠项链等等应有尽有。
有这个东西做掩护,他们就可以偷偷摸摸搞走私,逃过海关的税收和检查。
居心叵测啊!
第十八章 大清邮局
大清邮局最近刚从总税务司署内搬到了崇文门大街,也就是现在北京站的南边。
从同文馆过去要5里地,丁韪良出门叫了两辆人力车。
人力车在上海叫做黄包车,因为一般会统一涂装成黄色。
北京等地则因为它从日本传过来,所以叫做东洋车,简称洋车。
李谕和丁韪良各上了一辆,给李谕拉车的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身材虽然不高,不过看起来很结实。
他们自然不可能并驾齐驱,两辆车一前一后隔着有十几米的距离。给丁韪良拉车的明显是个老手,拉得很稳,路也熟,跑在前面。
李谕所坐的车手则明显踉跄许多,虽然力气很大,不过速度一点都不均匀,坐起来有点颠。仿佛丁韪良坐在一辆高档奔驰轿车上,而李谕则是坐在一辆板悬的五菱宏光中。
车轮轧过一块石头时,李谕屁股都离开座位了,结结实实给吨了一下,车夫回过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老板,您多多见谅!”
李谕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都是底层人民在挣辛苦钱,于是道:“没事,你慢点开,哦不,慢点跑就行。”
车夫说:“老板多担待!俺刚拉没几天。”
李谕闲着没事,和他聊起了天:“听口音,你不是北京人。”
“老板好听力,俺是从张家口过来的。”
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北漂,李谕问:“怎么不在老家呆着,跑京城里来?”
车夫说:“是俺哥说在城里挣钱多,也比乡下轻快点,俺哥就是前面给洋大人拉车的。”车夫边跑边说,看他气息很平稳,身体素质想必很好。
李谕讶道:“这活儿还轻快?”
“那是!下地干农活可比拉车累多了!”
李谕对拉车和种庄稼都没有什么概念,继续问了句:“拉一天能挣多少钱?”
“俺现在挣得不多,但是俺哥挣得多,一天多的时候能两百多个钱!平常也得一百五六十个。”车夫还挺实诚,有啥说啥。
李谕心算了一下,一个月差不多有4500多文,按照当时差不多1:1500的银铜比率,差不多3两银子。
李谕说:“还不错啊,现在一个月能挣3两银子不少了。”
车夫咧着嘴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李谕,说:“老板面白干净的,一看就是读书人。您不知道,俺们这种苦力啊,每天还得给车商交50文的份子钱,除去吃饭睡觉,也就剩不下几个了。”
下面的车夫跑断腿,车商却在一辆车上每个月就能挣1两银子,真是躺着收钱。
李谕想起了老舍的《骆驼祥子》,祥子就是个车夫,他最大的梦想是有一辆自己的人力车。他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得拉车,但混乱的时代只给了他一个最悲催的结局。
李谕不自觉叹了口气,晚清真是更惨的时代啊。
差不多半小时左右,两辆车先后到了大清邮局的门口,李谕已经被颠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还是强撑着装作没事下了车。
丁韪良从兜里掏出了一小串钱:“这是100文,60文钱是路费,剩下的留着当小费。”
两个车夫千恩万谢,他们很喜欢拉洋人,因为他们经常给小费。30文钱本来也算是个大活,加上小费,两人一下子就跑出了一天的份子钱,之后再跑就都是净赚了。
丁韪良根本不缺钱,而且他在美国生活时给小费就很平常,所以并不当回事,两个车夫还没唱完谢词时,就喊着李谕进了邮局。
此处可以说是大清邮局总部,里面蛮宽敞,长长的柜台上四五个伙计正在整理信件。他们身后有几个很大的橱子,上面有许许多多小点的橱子,门上贴着诸如上海、天津、武汉等地名的标签。
邮局里的一个邮差认识丁韪良,走过来招呼道:“丁总教习,又来寄信吗?”
丁韪良把那一摞稿纸放在了柜台上:“是的,崔先生,我要寄一封挂号信到上海。”
李谕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挂号信”这个词了,毕竟他所在的时代快递业太发达了。
如果哪天真的收到挂号信肯定会挺害怕,因为基本没什么好事:现在还用挂号信的,不是法院传票就是律师函警告,或者是从监狱高墙里寄出。
崔邮差熟练地把稿纸称了称重,然后说:“丁总教习您看,一两二钱重,需要贴张10分的邮票。”
丁韪良直接拿出来了10个银元放在桌上。
崔邮差立刻说:“丁总教习,10分的邮票就够了。”
丁韪良说:“我当然知道,但这封信到了上海,还需要再转由大英书信局寄往伦敦。”
现在的大清邮局还没有加入万国邮联,只做国内业务。如果往国外寄信,就需要这些国外的邮局,也就是“客邮”转寄。
英国早在1861年就在上海的苏州河边修了邮政大楼,即英国邮政局,或称大英书信局。信件既然是寄往伦敦,由他们寄肯定会少一些中转。
10个银元的资费很高,折合7两银子。作为对比,现如今从上海往英国寄信差不多五六块钱,当然,如果邮寄稍微大点的包裹那就挺贵了。
李谕此刻身上的钱连寄个跨国邮件都差了一大截!好在是丁韪良出钱。
崔邮差按照规定,翻了翻文稿,确定没什么其他物品后,就包进了邮封中,然后贴上了一枚黄色的小邮票,上面写着“当作洋银壹角”,下方还有英文写着的“10 cents”。
大清邮局是赫德主持成立,很多东西都是学的英国,就连资费都按照洋钱来定。
——反正清廷主权丢的够多了,也不再差这么点小细节。
李谕倒是有点相中这套邮票,准备找机会一定买几套回去,因为这是他手里那点可怜银子所能买到的最有可能大升值的东西。
别看一张面值只有几分,这套邮票可是1897年限量发行的慈禧六十寿辰小字改值邮票,有1分、2分、4分、5分、8分、10分、30分等几种面值。
限量哦!
如果能集齐一套,在100多年后的今天能拍出几十甚至上百万的价格。几百万倍的升值空间还是很可观了!
第十九章 来自大清的无敌论文
“可以了,回去静待佳音,”丁韪良从邮局走出后对着李谕说,“最近航运恢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伦敦。”
即便如此,航运确实慢啊,要是能发一封电子邮件过去就好了!
这段时间李谕依然是在当助学的日子中度过,虽然庆亲王奕劻老先生没见得学着什么高深知识,但总归是有了那么一些科学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