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汗颜,也差太多了。但吴汝纶是中学总教习,还是他说了算。
吴汝纶转而看向自己手中的教育学论文,“只是这篇教育学的文章写得确实又太过出色,如果让我打分,恐怕要打满分。”
旁边的严复和林纾来了兴趣,“满分?”
两人纷纷凑过来,教育学想拿满分极难,就像后世的数学物理经常会见满分卷,但是基本从来没见过有谁语文能考满分。
可是二人阅后确实感觉写得很有见地:“值得满分!”
张百熙作为管学大臣,对于教育学的考试内容很关心,听到后凑过来,只看了几眼就大呼出色,亲自端起来仔细阅读。
张百熙越看越心惊,实际上他现在正在研究学制改革,他所研究的几乎就是李谕文中所写。
当年张百熙曾经上奏呈报《钦定学堂章程》,即为壬寅学制,希望进行教育改革,不过并没有能够施行,知道的人并不多。
因为张百熙不擅官场钻营,醉心教育。他拟订的壬寅学制虽然已经非常接近于西方的近现代教育理念,但由于朝中支持他的人不多,并未被采纳。
要到明年也就是1903年,张之洞才会和张百熙、荣庆共同上奏请求进行学制改革,即癸卯学制。
该学制倡导的是以日本为蓝本的西式教育,不过在张百熙的基础上修改了科目所占比重,大大减少了西学占比,学生主要学的还是经史子集。只能算是一次过渡性改革。
而且要不是张之洞亲自上奏,恐怕癸卯学制也难以施行。
张百熙如今看到李谕的文章心中确实非常赞赏,每个字都写进了他心里:“我也认为可以打满分!”
管学大臣都发话了,自然就是没得问题。
但是修身大义篇的的确确只有可怜的十六分了。
虽然林纾翻译了很多名著,但他实际上并不懂外文,基本就是靠别人翻译后再润色成中文。
所以外文阅卷主要是严复在做,很快他也发现了一篇铅笔书写的文章。
其实严复阅卷也很快,因为外文有太多白卷,尤其是仕学馆的卷子,就没多少做外文题目的。
如果说用铅笔写修身大义的经义文章是找死行为,那么用来写英文就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当时人们的毛笔书写习惯很难适应英文横向从左往右,就算是强行写,很多也是歪七扭八难以辨认。
反而李谕一手英文字体漂亮得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太引人注目。
再加上现代教育下多年对英语的学习,李谕的英文水平不低。严复没啥好说的,直接满分!
至于日本文那一篇,倒是有几人用毛笔写得更好看,毕竟日本人的书写习惯和中国一样。
但是李谕同样不差,依然也是得了90的高分。
见他们几个看到铅笔字就兴高采烈,丁韪良却不为所动,他早就看出了李谕的答卷,其实压根都不想看,因为这些题目对他来说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阅卷的最后一天,几人纷纷呈上了汇总结果,京师大学堂第一批的招生目标本来是仕学馆100人加师范馆100人。
但是最后成绩仕学馆仅仅有55人合格,师范馆76人合格。
吴汝纶试探问了一句:“大人,要不要降低标准满员录取?”
张百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不!就招这么多!”
是啊,已经把录取条件降到这么低,不能再低了!
最后的成绩放榜,果然高居第一的就是李谕。虽然他有一门成绩不及格,但是其他科目成绩太耀眼了,综合成绩毫无疑问排在第一。
当然,唯一一个修身大义篇不及格的也是李谕,同样很耀眼。
李谕看到榜单感觉怪怪的,一百年后想当个北大的状元难于登天,但是如今却轻轻松松。
再往后看了看,冯祖荀、何育杰、吴景濂、范熙壬、朱献文、欧阳牟元果然全都高中。
几人晚上再聚东兴楼,好酒好菜又是一顿胡吃海喝。
李谕问道:“为什么只看到了发榜,却没提到何时入学?”
范熙壬消息灵通:“入学当然要过段时间,不过肯定会在今年开学就是。”
李谕点点头,张百熙他们现在应该正在紧锣密鼓地研究学生入住、上学、教师招聘等各项具体事务。
在晚清开个大学并不是件容易事,从无到有是最难的。
不得不说张百熙功劳的确是大。要是没有他埋下的树苗,以后蔡元培等北大校长们会更加艰难。
李谕道:“以后各位就是校友,互相之间多多照顾提携,祝大家前程似锦,共同振我华夏!”
冯祖荀道:“说得好,今后我们也要像李谕先生一样,让洋人看看咱们中国人什么模样!”
大家伙都很高兴,总归是高中,虽然不是高中进士,但是大学堂的前途不见得就比进士差,因为他们的认知水平已经开始慢慢觉醒,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第八十六章 贺喜
第二天,李谕来到同文馆找丁韪良贺喜。
丁韪良一点都不奇怪:“你能拿第一是理所应当。”
他从书案上拿出一份文件,“本来其实我想用这些题目,但要真这么做,恐怕只有你能做出,其他人怕都要零分。”
李谕好奇道:“什么试卷?”
“是一份从欧洲寄过来的试题,”丁韪良解释说,“我曾经设想采用欧洲或者美国大学的考试题目,但是发现根本无法和他们解释清楚,他们甚至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数学有意义。”
李谕看了看,试题是用英文写的,抬头是爱丁堡大学。
题目难度算是比较符合一所大学应该有的难度,最后一道几何大题大概相当于后来高考数学20题左右的难度。
丁韪良笑着问:“如何,这份试卷你能做多少分?”
“自然是满分。”
确实啊,如果有第22道大题,说不定李谕还会失几分,不过就眼前试卷的难度还是困不住他。
丁韪良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放心,今后在大学堂你是比较自由的,有些课程没必要上,但是考试还是要参加。”
李谕感激道:“多谢总教习。”
“另外,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看看。”
丁韪良拿出一份报纸,递给李谕。
依然是《泰晤士报》,报上登了一份悬赏信息。
李谕一看就有点呆住了,“这是?”
丁韪良道:“报上写了,瑞典挪威国王及皇家科学院向全世界悬赏几道数学问题。”
“我知道,但是其中第一道的N体问题是不是……”
丁韪良摊摊手:“我也看不懂具体的问题,但是报上说明了回答问题可以得到2500克朗,并且会得到国王亲自颁发的奖章。看着挺不错,我就想你能不能试一下。”
李谕当然看得懂,但是按说N体问题应该在十年前就做过了研究,难道说时间有了小小的错乱?
于是李谕问道:“莫非现在还没有人研究三体问题?”
“三体?报上似乎说的是超过2的所有情况,不止三体。”
李谕感觉有点奇怪,换了个角度问:“法国有一位数学家,名字叫做庞加莱,这次京师大学堂采购的书单中有没有他的著作?”
丁韪良道:“有的,他的理论十分先进,数学物理的书单中有好几本是他最新的书。”
“太好了,我要去赶紧求证一下!”
李谕着急忙慌就要走,刚出门却碰上了一个身穿补服的大官,李谕连忙道歉。
丁韪良不明所以,大声道:“李谕,你这么着急去干什么?”
“李谕?!”官员一听,立刻叫住了他,“你等等!”
丁韪良也看到了官员,迎过来道:“管学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的官员正是张百熙。
张百熙说:“今天是庆亲王的大寿,本来想来总理衙门给他贺贺喜,不过他人并不在。反正你们同文馆离着近,我就来瞧瞧。”
丁韪良立刻给李谕介绍:“别走了,眼前就是管学大臣张百熙大人。”
李谕听到张百熙的名字,的确不能走了。
严格意义上讲,张百熙是北大的第三任校长,也是1902年正式招生以来的第一任校长。
“张校长好!”李谕脱口而出。
张百熙微微一笑:“你是第一个叫我校长的,我喜欢这个称呼。想不到新科考试第一名如此年轻精神,实乃我大学堂之幸。”
“校长谬赞。”李谕说。
“你的卷子我后来都看过,西学方面确实优秀,只不过为什么你经义方面差了这么多?”
张百熙一句话就问到了李谕的痛处,李谕尴尬道:“西学嘛,繁琐异常,自然花费时间多,所以在经义上花的时间就相对少了一些。”
张百熙对这个答复挑不出什么毛病,又说:“好在以后还是有时间补救,这方面也不能过于落下。”
“多谢校长教诲。”李谕道。
张百熙的一名随从人员走进来,对张百熙说:“大人,我问过了,今天庆亲王并没有来总理衙门办差。而是,而是一直在家中准备寿辰。”
“我知道了。”张百熙无奈得叹了口气,这个庆亲王啊!怎么和慈禧一个习惯!
这帮皇亲宗师挨了这么多年打,还没被打醒吗?
转念一想,又感觉也对,反正枪子没落他们头上。
张百熙招呼丁韪良:“既如此,不如一起去给庆亲王贺贺喜。”
丁韪良知道这些中国的官场规矩,而且北京城现在到处的小道消息都在传荣禄身体不佳,下一任首席军机大臣极有可能就是奕劻。
现在给奕劻送礼的可谓是络绎不绝,现在送可能只需要几百两银子,以后等他当上军机大臣,怕是就要几千两银子,而且可能都没有现在的几百两银子管事。
丁韪良道:“既如此,我去取点银元。”丁韪良还是喜欢用外国银元。
张百熙却说:“不用了,我们直接过去。”
“直接去?”丁韪良诧道,“不送钱好像不太合适吧。”
张百熙笑道:“合适,怎么不合适,老夫还真就不想送钱!”
丁韪良又蒙了,实在是摸不清中国官场到底怎么玩,送银子难道不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