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德布罗意问。
“最直接的就是怎么进行实验验证?”朗之万说,“即便我答应通过,还有另外四位答辩导师,他们不见得认可。甚至他们会奇怪为什么你要研究这个在法国没多少人接触的领域。”
德布罗意说:“我是看了一些文献后的突发奇想。”
朗之万说:“你的突发奇想太奇了,我也要求助一些该领域的教授专家。”
估计很多人都发现了,量子力学很多大佬都是德国人。
这并非说明只有德国人优秀,完全是因为这时候的通信太不发达,各地的发展更不均衡,所以很多理论都局限在一些不大的小圈子里。
而且就算在德国,追求科学研究的大学生显然也是少数,量子力学、原子谱线这些学问更显得非常曲高和寡。
量子力学诞生在德国,但德国的物理学界大部分人压根没有关注过量子力学和原子谱线。
举个例子,1920年所有德国的大学生中,只有极少数人———大概8%左右的学习科学,具体到物理学就更少了。
量子力学超级大佬海森堡毕业的那一年,慕尼黑大学一共授予了337个博士学位,其中只有19个是科学类学位。
老美曾资助进行了一项量子力学史料的整理计划,主要目的是研究1900-1930年的量子力学发展情况,结果发现只需要把史料来源限制到区区两百人就足够。
要知道量子力学可是20世纪上半叶物理学最辉煌的两大领域之一,竟然只有这么一小撮人。
不过好像也正是这一小撮人,让人类关于物理学的认知前进到了下一个时代。
人少,圈子就小,量子力学的研究集中在三个地方:哥廷根、慕尼黑和哥本哈根。
搞量子理论的人基本都逃不出这个小小的范围。
即便强如法国,在量子领域也近同荒漠。
德布罗意的出现很像一个误闯入量子世界的“局外人”——这时候的法国科学界重点不在量子领域和相对论上。
朗之万肯定不是搞量子领域的,虽然能看懂论文,却没法给出更有建设性的建议。
“你可以把论文多打印几份,分别寄给爱因斯坦先生、李谕先生,如果他们表示没有问题,这篇博士论文通过答辩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要用德文和英文写?”德布罗意问。
“你用英文翻译一下,这件事不难;至于德文,我可以帮忙。”朗之万说。
——
几天后,李谕收到了德布罗意和朗之万的来信。
德布罗意的信中附带了整本博士论文,李谕有幸看到了历史上唯一一篇拿到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博士论文。
还是很厚实的,不过……就是看起来感觉废话有点多,当然这不能怪德布罗意,毕竟李谕是个穿越者,很多理论对他来说显而易见、无须证明。
朗之万的信就比较有意思了:“尊敬的李谕先生你好,我的一位学生德布罗意写了篇非常有意思的论文,他认为粒子也是一种波,由于牵扯到量子相关问题,所以希望您帮忙审查。”
“附注:这位学生出身公爵世家,他的爷爷曾担任总理,父亲则是部长,如果您再次来到法国,将请您一同欣赏法国美景。”
朗之万给爱因斯坦的肯定也是大体相同的内容。
李谕直接被逗乐,朗之万果真是个情商不低的人。
其实他当年收下德布罗意为博士生后,就不是很管他,任由其发展,所以德布罗意才会漫无边际去阅读量子领域的文章。
朗之万一开始没觉得这个学生会怎样,因为德布罗意并不是纯物理学出身,他此前拿的是巴黎大学历史学学士学位,研究的还是中世纪史,什么狼人、女巫、吸血鬼那套偏神学历史的东西。后来因为他哥哥搞物理学,耳濡目染下才“半路出家”。
朗之万不会苛刻要求一个世家子弟。何况德布罗意家族的公爵身份可以追溯到路易十四时期,那个时候法国是欧洲大陆的霸主,公爵含金量很高,不是德意志那些散碎小邦国的乱七八糟各种爵位能比的。
路易十四当政的时期正好接近清朝的康熙时期,强行类比一下的话,德布罗意家称得上是法国的“铁帽了王”。
李谕当然不会因为人家的世家身份就“低看”一眼,德布罗意这篇博士论文绝对是很牛的,引入了许多超前的思想,比如它深刻揭示了波粒二象性这个量子力学核心思想的普适性。
如果说德布罗意之前的量子力学是“旧量子时代”,那么物质波提出后,量子力学就正式进入“新量子时代”了。
也多亏康普顿和吴有训的工作,让光子这个特殊的粒子先完完全全在实验上验证了波粒二象性,德布罗意才敢继续往后思考。
——
巴黎大学,德布罗意博士论文答辩的日子。
加上朗之万,一共有五名巴黎大学的教授负责答辩,其中有两位是搞实验物理的,还有很快就会拿到诺贝尔奖的大佬让·佩兰。
德布罗意先阐述了论文中几个关键的内容,然后不等别人提问,朗之万就起身说:“我这里有两封信,分别来自李谕先生和爱因斯坦先生,我想朗读一下。”
“李谕先生的信中说,“德布罗意的论文非常有前瞻性,我本人不仅十分赞同,而且非常看好。””
“而爱因斯坦的信中则说,“德布罗意的工作似乎是掀开了大幕的一角。”
“……”
几名教授面面相觑,本来还有好多问题想提,但朗之万突然搬出来李谕和爱因斯坦的意见,他们还能说啥?
人家专门搞量子领域的人都发话了,自己要是反对,不就说明没看懂吗。
于是几名教授纷纷说:“这篇论文我们都认为毫无问题,可以通过答辩,获得博士学位。”
朗之万非常满意,“我就知道诸位不会有异议。”
而让·佩兰比较严谨,他说:“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如何用试验验证你的想法,即电子也有波的性质?”
德布罗意有备而来,沉稳回道:“可以利用晶体对电子的衍射进行验证。因为电子的波长非常短,我们很难制造如此细小的光栅,而排列整齐的晶体是最佳的工具。”
对于德布罗意的回答,让·佩兰觉得很有道理,合上论文说:“好的,我没有疑问了,你的论文可以通过!”
德布罗意的实验设想很准确,仅仅两年后,美国贝尔实验室的戴维斯就在一次意外中,用硅晶体完成了电子的衍射试验;几乎就在同时,汤姆逊的儿子乔治·汤姆逊,也通过其他的办法发现了衍射图样。
这两人也因此拿到了诺贝尔物理学奖———诺奖对理论和试验都是很重视的,再次验证吴有训拿奖没毛病。
而且戴维斯与乔治·汤姆逊通过实验计算得到的电子波长与德布罗意的理论推算一模一样。
因此,德布罗意前无古人地凭借一篇博士论文拿到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物质波理论的应用蛮重要,后来的透射电子显微镜用的就是电子波长比较短的性质:波长足够短,透射电子显微镜就可以做到非常高的分辨率。
另外,波粒二象性奥妙无穷,如今推广到了有质量粒子乃至宏观物体上,所以,你……也成了光!
不过话说回来,德布罗意虽然打开了新量子领域,但他本人相信的还是决定论。包括后来的大神薛定谔,也相信决定论,他们两人都是站在爱因斯坦阵营的,不认可玻尔的那套概率解释。
第六百九十一章 初遇奥本海默
在美国的以LY为名的无线电公司和汽车公司这些年赚钱越发可怕。看着账户里海量的资金,李谕明白,就算自己没有刻意经商,也成了一个超级财阀。完全是得益于超前一个世纪的认知,而非什么经营能力,也算穿越者的“必备常规技能”吧。
赚钱的势头会持续高涨,直到几年后的金融危机。不过李谕既然提前知道了,自然不用担心。
具体业务上,邹周越发灵活,这小子甚至和一个美国议员的女儿好上了,邀请李谕参加他的婚礼。
除了西式婚礼,李谕又让他在唐人街办了一次中式的。
由于汽车产业的兴盛,加上工厂招募了大量华人,让这些人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唐人街一天比一天兴盛。
次日,司徒美堂组织了一次募捐,为国内筹措一整条货船的粮食,最少有个几千上万吨。
李谕出手最大,一个人就占了六七成的捐献比例,拿出了一百万美元。
司徒美堂大为震惊,他知道李谕超级有钱,但拿出这么多钱捐款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疏才兄弟,国内的贪腐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样是不是……”
李谕说:“放心,我早就与上海红十字有联系,之前刚捐了20万大洋,并且委托他们在华北华中地区建了几座现代化粮仓,专门作为赈灾使用。”
“就怕被军阀惦记,强行作为军粮。”司徒美堂还是很担心。
“上海红十字会有一定美国人背景,会长福开森也是美国人,军阀们不敢动。”李谕说。
司徒美堂感慨说:“军阀们心中没有百姓,这些事情竟然还要劳烦先生挂怀。”
李谕苦笑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些年国内灾情不断。红十字会告诉我,上次20万大洋的粮食刚好用在三个月后的旱灾上,按照他们的估计,至少上万人免于被饿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是真的在世佛陀!”司徒美堂由衷赞道。
李谕叹道:“可惜地方赈灾人手不够,不然本应有更多人获救。但有了上次经验,再次遇到灾情,应该会救活更多人。”
一年后,整个东三省、安徽、河南、山东还有四川等地又会遇到一次超级灾情,而且是比较复杂的灾情:四川、东三省、河南大旱,安徽、山东却遇到了大水患,其中山东是因为黄河的决口泛滥。
北洋政府无力赈灾,这些省份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司徒美堂说:“美洲粮价便宜,大规模采购,尤其是通过红会的渠道,价格还能继续压低,我尽可能帮助先生降低价格,以购买更多粮食。”
李谕说:“有劳司徒大哥。”
司徒美堂说:“疏才兄弟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要是不多跑点腿,良心哪能过得去。”
“其实当知道可以救活很多人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李谕说。
“这是自然!”司徒美堂又问道,“这些粮食真的完全用作赈济,一点不给南北双方的政府?”
“是的,不掺和军政,是我的底线。”李谕决绝道,他肯定晓得一些军阀兵痞的做法。
“我明白了。”司徒美堂郑重说。
——
为了保持自己在汽车和无线电两个领域的专利优势,李谕又改进了一些专利,从而以另一种形式延长了专利的期限。
比如早前注册过一次的关于雷达的最初构想,这次李谕准备做个实物:把具有方向性的环状天线和指示航向的仪表结合起来,研制成无线电罗盘;然后制作出一个无线电测距仪。
当然了,也是仅仅比历史上提前半年左右而已,不至于让老美的科技出现什么大踏步跨进。
不过由于特斯拉被自己弄去了中国,李谕一个人竟多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完成。
但也借着这段时间,把老美这边的业务好好梳理了一下,顺便和汤飞凡一起又在纽约的几所大学进行了演讲。
搞定专利后,李谕准备在哈佛做完几场客座教授的讲座后正好从波士顿启程前往欧洲。
——
哈佛大学。
一名化学系学生怀曼正在食堂吃饭,他的面前突然又出现一个餐盘。
“热死了!我整个上午都躺在床上读金斯的《气体动力学理论》。在这种天气还有什么别的可做呢?”奥本海默抱怨说。
怀曼早就适应了这个有钱智商又高的人炫耀天赋,毕竟有谁会真的“无事可做”时看一本专业理论书籍?
怀曼决定岔开话题,他指着奥本海默的餐盘说:“你能不能换点别的食物?总是吃厚涂花生酱的烤面包,还有洋蓟。”
洋蓟这东西不仅味道不咋地,关键“公摊面积”太大,一个洋蓟要是有一斤重,能吃的部分最多二两。
奥本海默从包中拿出一瓶巧克力酱,浇到烤面包和洋蓟上:“加上灵魂巧克力酱,绝对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