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朱祐樘望向李嗣道:“李卿,你着令宝泉局大明金币和大明铜币,此币行于海外。另规定跟棉布的兑换绑定价格,而上海市舶司亦将会收取这种货币,成为官方的纳税货币!”顿了顿,便是望向兵部左侍郎何琮道:“何侍郎,你招募的驻军亦会发行此币,若是他们归国可选择兑换成银两或等价的棉布!”
大明王朝想要成为真正的宗主国,仅仅让周边的国家派一个使臣过来跪一跪,这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真正的天朝上国除了军事威慑外,还要有强势的经济实力,更需要取得金融上的遥遥领先。
像朱棣为何能够实现南征北伐,更是凭一己之力营造了一座都城,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当年有着大明宝钞做后盾。
正是得益于大明初期强势的金融支持,在轻轻打开大明宝钞这个阀门后,便有源源不断的钞票任由他挥霍。
朱祐樘将大明打造成世界的纺织业中心只是第一步,而当年英国之所以强大,正是他依仗纺织业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
既然周边的国家这么弱,那么他自然还得要推行属于大明的货币。
不仅要让大明货币成为各国的官方货币,而且还要成为世界金融中心,从而能够取得源源不断的铸币税。
其实这并非是无稽之谈,像朝鲜通宝没有足够强大的财政支持后,现在朝廷国内最受欢迎的一般等价物是五升布。
而战乱的日本和吕宋等岛屿国家压根没有自己的货币,黎朝虽然铸币但数量较少且工艺粗糙,整个亚州地区都没有太强的货币。
正是如此,大明王朝现在的条件十分优渥,完全可以凭借接下来棉布等商品的贸易统治地位打造成为世界金融中心,从而为本国的居民谋取更多的福利。
“臣领旨!”户部尚书李嗣和兵部左侍郎何琮一时领悟不到朱祐樘的意图,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事情商议完毕,大家便各自散去。
今天需要消化的要点有些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明这艘巨舰在一位优秀舵手的掌舵下缓缓地扬帆启航。
三天后,户部右侍郎刘忠携疏而来,在御书房中觐见。
“陛下,臣思虑三日,终有所悟:谋者,君也。今臣来请旨下地方清丈田亩,上为朝廷增加税粮,下为百姓减徭役之重!”
“因天下官绅豪强兼并田地日剧,破产百姓流离失所只能为富者佃户奴仆,有田百姓负徭役日重又得持田投献于官绅之家。臣查阅近五年人口账册,逃籍者已达百万巨!”
“今天下官绅豪强隐田逃役者甚巨,其上不纳朝廷税赋,下不负担地方徭役,此乃大明真正第一大害,当挫骨扬灰!”
……
刘忠此次是带着决心而来,亦是更深刻地认识到隐田的另一重含义,对阁楼上的朱祐樘说出自己的见解道。
过了好一会,刘瑾这才出现在护栏前,对下面的刘忠询问道:“陛下问话:可知此中艰险?又可知事败不利远谋?”
“臣知陛下有远谋,然今天下百姓苦官绅豪强隐田久矣,拖延一日百姓便苦之一分!陛下有言: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臣愿为陛下刀,效王越替陛下挥斩粮弊第一结!刀者,无畏无惧,无视艰险;刀者,逢阻必斩,事可成!”刘忠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当即便视死如归般表态道。
他是本朝不多的农户出身的进士,入仕以来更是受到诸多排挤,所幸他遇到了明君天子弘治。不论是为了天子,还是为了处于艰苦中的百姓,他都有理由成为下一个王越。
朱祐樘来到护栏前看着下面真情流逝的刘忠,隐隐看到了属于弘治朝的一把刀,便淡淡地开口道:“回去候旨吧!”
“臣遵旨,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忠以“忠”字为名,而此刻感觉自己是由里到外的那份忠诚,便是重重地叩了头道。
朱祐樘看着退下去的刘忠,却是轻吐了一口浊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实,自己等待的人选出现了,这位户部右侍郎确实有做事的强烈意愿。
其实刘忠恐怕并不清楚,他父亲当年因服徭役而死的事情,自己这位帝王其实是知道的。
朱祐樘既是希望刘忠能成为王越,毕竟王越是真正能成事的人,只是又不希望刘忠学王越,毕竟那样又要人头滚滚啊!
弘治元年四月底,户部右侍郎刘忠调往湖广任职,出任大明第一任湖广总督。
第四卷 发展才是硬道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圣人又逃婚了?
江西,南昌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进洞房!”
……
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的女儿出嫁,而新郎官是现任南赣巡抚王华的长子王守仁,致使这个婚事受到广泛关注。
因南昌是江西的省府,三司衙门都在这里,故而今天来了一大帮官员,几乎是囊括整个南昌城的官员。
王华作为状元公本就地位超然,现在被皇帝破格直接提拔为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自然更受地方官员所重视和巴结。
只是任职的官员不可以离开驻地,虽然赣州府属于江西,但你一个南赣巡抚跑到南昌必定是要受御史弹劾。
正是如此,今日王华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在这里迎接宾客的是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新郎官王守仁。
王守仁年仅十六周岁,生得唇红齿白,有着江南人的清秀,但两根剑眉颇具神采,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的模样。
由于生在富裕之家,又是在京城长大,还曾经到边塞游历开阔眼界,而今拥有跟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稳重。
只是拜堂出来后,整个人仍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贤婿,你莫要心急,这个事情有岳父帮你处置!”诸养和跟王守仁在门口迎宾,对满脸焦急的王守仁道。
王守仁顿时安心不少,当即便认真地拱手道:“有劳泰山大人了!”
“好说!”诸养和听到这个称呼顿时像是吃了蜜般,伸手轻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
虽然自己的女儿有五个,但嫁得最让自己满意的,无疑正是由自己订下娃娃亲的小女儿,自己这可是跟状元公家结亲啊!
最为难得的是,而今王华竟然被陛下破格任命为南赣巡抚,前程可以说是不可估量。
“这位便是状元公的儿子吗?”
“王巡抚的儿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呵呵……诸参议,你真是找了一个好女婿啊!”
……
南昌知府带着一众府衙官员率先到达,在诸养和的介绍下,纷纷对王守仁亦是评头论足地道。
“李知府、赵同知、孙通判,快快里面请!”诸养和已经是官场的老油条,对前来的官员热情地道。
王守仁虽然刚刚已经拜堂成亲,但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对这些无关的官员根本挤不出一丝笑容,更是将心里的那份担忧写在了脸上。
“藩台大人,您能亲自到来,当真是小婿和小女的福分啊!”诸养和看到自己顶头上司出现,当即热情地迎上前道。
江西左布政使徐怀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但脸色红润,精神状态显得很好的模样。
这刚从轿子下来,对迎上来的诸养和和蔼地微笑道:“诸参议,咱们是布政使司的同僚,今日又是王巡抚家里娶儿媳,本官焉有不来之理?”
“藩台大人,这位便是拙婿王守仁!守仁,快过来见过藩台大人!”诸养和郑重地介绍王守仁,而后对王守仁道。
王守仁知道徐怀在江西已经为官多年,从最初任满九年的江西按察佥事,到江西右布政使和江西左布政使,可以说他在江西扎下了根,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只是不知为何此人跟自己老爹似乎不对付,最初赣州城建南赣巡抚衙门是靠赣州府衙垫资,而今新军的兵饷又出了问题。
王守仁在见礼后,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藩台大人,赣州新军的兵饷押解回去后,却发现少了两成,敢问这是何故呢?”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咱们不宜谈论这种事关血光之事!诸参议,本官记得你有一罐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可在今日酒席之上?”徐怀对王守仁淡淡地摆手,而后笑吟吟地望向诸养和道。
“呵呵……今日自然是要开坛,下官这便领你入席,等会一定要让你来尝第一口!”诸养和当即便是如沐春风般,却暗暗对王守仁摇了摇头,而后亲自领着徐怀入席道。
王守仁眉头当即蹙起,看到离开的徐怀隐隐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虽然早在京城之时,便一直听说地方官场的险恶,亦有人告诫自己父亲要多加小心。现在真正身处其中,这才发现所言不虚。
尽管今年二月初便从京城启程南下,到赣州府第一时间便着手组建赣州新军,但这个事情却处处遇到刁难。
先是各个知府不配合建军工作,而新军好不容易挑选完毕,结果钱粮的事情被江西布政使司衙门卡得死死的。
由于江西布政使司衙门一直卡着兵饷,自己父亲迫于无奈之下,便派兵到江西布政使衙门的银库解押兵饷返回赣州。
尽管自己当时到了现场认真检查了布政使司的银子,但银子运回赣州府发放兵饷才发现,此次解押回去的银子竟然足足少了两成。
这缺额的兵饷能找出缺少的原因还好,一旦缺额找不到原因,而江西布政使衙门的银库确实没有算错账,那么这个板子便要打在他父亲身上。
正是如此,他今日需要跟这位江西布政使核实清楚那笔兵饷,不然他父亲恐怕要面临一场浩劫了。
诸养和去而复返,看着满脸愁容的王守仁,当即又是打包票道:“贤婿,你莫要心急,凡事有岳父帮你处置!”
王守仁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但还是恭敬地拱手道:“有劳泰山大人了!”
虽然诸养和只是一个从四品的闲职官员,但王守仁的父亲是货真价实的南赣巡抚,将来更有可能入阁拜相,故而今天出场的大人物并不少。
除了江西巡抚李昂没有到场外,三司的长官、南昌知府和江西巡按悉数到场,甚至宁王派王府左长史前来相贺,算是给足了王华的面子。
“诸参议,你这酒是真够味道!今天本官高兴,咱们酒桌上不许谈公事,要不醉不归!”开席之后,徐怀开怀畅饮地大声道。
诸养和的酒量一般,几杯酒下肚便已经脸色泛红,带着几分醉意地道:“只要藩台大人高兴,下官一定舍……舍命陪藩台大人!”
王守仁看到自己岳父这番模样,却是发现兵饷的事情真无法指望自己的岳父,便又是旧事重提道:“藩台大人,赣州新军的兵饷押解回去发现少了两成,敢问这是何故?”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悦此次亦是到场,在听到这个事情后,便是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显得郑重地望向徐怀。
跟徐怀在江西有着丰富的任职履历不同,他是直接空降江西官场,出任江西右布政使至今。
“少了?这不可能!你爹派人过来非要从银库取走兵饷,当时本官给的条子写得清清楚楚的金额,那日你不是亦在现场吗?”徐怀当即大手一挥,显得不认账地道。
王守仁的眉头微蹙,当即揪住问题追问道:“藩台大人,银两在押解的过程并没有差池,但回到赣州清点发现少了两成!现在学生想请藩台大人即刻核查账本是不是折色银计算出了差错,亦请查看库房的出纳是否对得上,想必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看到徐怀竟然是要扯皮的意思,他亦是不由得心急起来。
尽管他仍旧愿意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误会,但徐怀如果一再咬定江西布政使司衙门没有出错的话,那么他只能做最坏的准备了。
甚至从江西布政使司衙门一开始故意拖欠兵饷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先是引诱他那位没有处理地方军务经验的老爹派兵过来取银,接着钻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空子,最后便将贪墨军饷的脏水扣到自己父亲头上。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别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本官在这里表个态:只要银两没有被人拿,那么银两便跑不掉,咱们今天只管吃吃喝喝,回头本官定会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诸参议,李知府,快快满上,咱们不醉不归!”徐怀当即便是打包票,而后对诸养和等官员道。
“对,只要银两没有被人拿,那么银两便跑不掉,咱们今日只管吃吃喝!”一旁已经喝多的通政司左参政当即附和地道。
诸养和的脸已经红如苹果般,当即大声地附和道:“来……本官今日高兴,咱们喝得不醉不归!”
王守仁看着自己岳父这番模样,却是知道完全指望不上了,而徐怀的话恐怕一分都不能信,便是以更衣为由离席。
事情倒是凑巧,他刚刚走到前院的走廊拐角处,便听到两个仆人在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