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朝廷肯定是知道了!”江西左布政使徐怀有着十分敏锐的政治敏感,在听到这一道圣旨后,当即便感到了大祸临头地喃喃自语道。
咳!
江西巡抚李昂看到旁边徐怀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当即便是咳嗽一声,同时递给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虽然事情确实脱离了自己掌握,但他自信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加上这么多年在江西的经营,定然能轻松应对这个外来者。
哪怕这位是天下闻名的王砍头,顶多只能算是一头强龙罢了。
王越在亮明身份后,便将目光落在江西巡抚李昂身上淡淡地质问道:“李巡抚,你可知罪?”
这……
江西布政使司参议诸养和等官员不由得一愣,却是没有想到这位钦差刚刚到来便将矛头指向李昂,便是纷纷不解地望向王越。
“钦差大人,本官不知你此话何意?本官何罪之有?”江西巡抚李昂万万没有想到王越的矛头指向自己,当即便强硬地回应道。
王越的脸上一沉,显得煞有其事地道:“汝作为一地巡抚,下不安民则罢,竟上不替陛下解忧!今本钦差亲至,定要好好查一查你!来人,将李巡抚收监,容候再审!”
这都行?
江西左布政使徐怀等官员不由得眼睛一瞪,发现这位钦差似乎有点不讲理,显得惊讶地瞪起眼睛道。
“王越,你我同品同职,如此便将本官收监,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官场规矩?”江西巡抚李昂万万没有想到王越竟然这般对付自己,当即便怒声质问道。
且不说官场的潜规则是做人留一线,而今他跟王越同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结果王越刚刚到来便将他收监调查。
若是他真有什么把柄落在王越手里还好,但自己压根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这让他亦是无法容忍王越的胡作非为。
王越面对徐怀的质问,却是淡淡地回应道:“本官乃是奉旨巡狩的钦差,将你拿下审查又如何?难道你还想造反不成?”
“你……你这是乱命?”李昂知道王越是钦差,但还是不愤地指责道。
王越冷哼一声,显得十分不屑地道:“若真是乱命,就凭你如此质疑本钦差,本钦差便可祭出尚方宝剑斩去你项上人头!”
啊?
尚方宝剑?
这还怎么玩嘛?
江西左布政使徐怀等官员这才反应过来,王越手里确实是握着大杀器,顿时亦是理解王越为何能这么狂了。
李昂此次气得是咬牙切齿,但面对这个手握尚方宝剑的流氓,亦是只能责怪当今天子怎么能将尚书宝剑赐给这个老流氓。
“来人,将他绑了!”陆松带着锦衣卫来到李昂身前,当即便大手一挥道。
王越并没有罢休,望向江西的三司首官淡淡地说道:“你们三位亦跟本钦差走一趟,本钦差需要你们的配合调查!”
江西都司都指挥使刘军和江西按察使陈永好相视一眼,却是知道他们更加没有资本跟这位老流氓叫板。
“遵命!”徐怀意识到自己敢情啥都不是,当即规规矩矩地道。
只是看着自己要被王越监禁,江西都司都指挥使刘军忍不住询问道:“钦差大人,你不是奉旨下面查克扣兵饷一案的吗?你此举意欲何为?”
江西布政使司参议诸养和等几十名官员纷纷扭头望向王越,亦是不明白他这是唱哪一出,跟他们所意料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们以为朝廷派本钦差前来是为了那区区一千两兵饷吗?朝廷现在是要查的是江西,查你们江西官员为何如此不作为,查你们中间是谁在阻止朝廷赣南剿寇!”王越居高临下地望着码头上的几十名官员,当即声色俱厉地道。
啊?
在场的官员得知王越的来意,顿时感到乌云压顶,敢情这是要对他们兴师问罪来了。
王越将下面官员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软硬并施地道:“本钦差在这里放话!凡是能够提供线索者,本钦差可以保其周全,但如果本钦差查到谁知情不报或牵涉其中,那么通通都要一起问罪!”顿了顿,便是直接安排道:“今日接风宴就别搞了,大家回去好生体会,自己有没有需要向朝廷交代之事!”
人的名,树的影。
王越的名声着实是太响了,扬州一日斩尽百官成为天下百姓的英雄,更是被无数士子奉为了偶像。
在得知王越来到南昌城,四面八方的百姓宛如潮水般涌来,却是想要一睹王砍头的庐山真面目。
王越对此已经习惯了,自从在扬州城一日斩了百官后,不论他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和士子都会这般疯狂。
只是百姓越是疯狂,他便觉得自己的责任越重。
像此次奉旨巡狩江西,他就感受到肩上的那份责任,却是知道有义务为热情似火的江西百姓斩出一个朗朗乾坤。
夜幕降临,南昌城少了几分平日的喧嚣,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王煜和胡军一直相伴左右,王煜显得不解地询问道:“爷爷,你这是唱哪一出?咱们手里没有任何罪证,你现在将李昂等高官监禁,这似乎不好向朝廷交代吧?”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你就等着吧,事情很快便迎刃而解!”王越正在灯看书写着兵法心得,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王煜正想要继续刨根问底的时候,苟火旺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越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直接询问道:“谁来了?”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悦!”苟火旺已经决心追随王越,当即便认真地汇报道。
王煜和胡军面面相觑,仍旧不明白自己爷爷葫芦里卖什么药,亦不明白堂堂的江西右布政使为何突然深夜造访。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吏治大坏而清名在
六月的京城,骄阳似火。
普通百姓的脸上分明多了一抹嫌弃,不说在郊外田间劳作的农夫,哪怕在城内的贩夫走卒都时常汗流浃背。
面对这种糟糕的天气,底层的百姓只能默默地忍受,至于一斤冰块可以卖出数百文钱的冰块自然是望而兴叹了。
每当这个时候,地方官员都会派遣人员上京,对各个手握实权的官员纷纷送上孝敬银,美名其曰:冰儆。
“百官俸给,不足以赡养自身,故吏治大坏。”
其实这话前半句并不严谨,但后半句倒是直指大明官场的现状。
由于现在大明官场的趋势是官商一体化,很多官员出身于富裕之家,压根不需要为了养家而贪墨。
大明的俸禄虽然比宋朝低,但正五品的官员俸禄是192石,这已经是16个成年人的口粮,何况还是各种隐性福利,像进士官员的优免和柴薪银皂隶银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自地方的“冰儆”、“炭儆”和“别儆”等,这些收入压根不存在赡养不了自己一说。
只是“吏冶大坏”,倒确有其事。
以冰儆银为例,这些银钱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的,但京城的官员为了敛财自然是眨一只眼闭一只眼。
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是设法继续在地方搞钱,从而为自己的仕途进行铺路。
正是如此,一些看似清廉如水的高级官员,单是下面地方官员的孝敬银便已经足够他们子孙三代衣食无忧了。
坐落在小时雍坊的徐府,在这个炎炎夏日中,却是不断收到来自地方官员的冰儆银,给这座炎热的徐府不断输送冷气。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跟往常一般乘坐轿子回到家里,管家欣喜地拿着账本迎了上来,上面正是记录着最近地方官员的冰儆银。
徐溥显得心绪不佳的模样,当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更愿意做一个并不知情的清官。
“爹,孩儿跟那几个举人朋友约好今日前往寒林寺温书,所以想要一些盘缠!”徐元概在家里等候多时,当即便迎上来讨好地道。
一旁的管家看到徐元概又是伸手要钱,发现徐元概亦就是生在徐家,一般的家庭早已经被这位四公子败光家业了。
徐溥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打量起儿子道:“你是不是闯祸了?”
“爹,没有的事,你就给我盘缠吧!”徐元概心里当即一紧,便连忙摇头否认道。
徐溥其实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显得心绪不高地挥手道:“既然不是闯祸,那就别总想着到处跑,过两日再到库房支银!”
“爹,我已经跟朋友约好的!”徐元概看着还要多呆两日,顿时苦着脸恳求道。
徐溥并没有搭理徐元概,便径直朝着正房而去,却是知道自己若没有安排的话,恐怕是真的只能名落孙山了。
“快,快替老爷更衣!”管家跟着徐溥来到后宅,对四名候在这里的丫环催促道。
徐溥已经习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每日归来都会换下身上这一套官服,改穿一套舒服的居身服饰。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样穿着会更舒服,只是现在慢慢理解杨廷和的那一份心情,着实是身上这套官服给他带来了不自在。
他明明是资历最深的帝师,又是清流的领袖,在朝野拥有响亮的贤名,可以说是当朝宰国的不二之选。
按说,他作为当今皇帝的帝师,在新朝怎么都该入阁拜相。只是情况截然相反,他不仅至今都不得寸进,而且已经被排挤在权力的核心圈层之外。
现在他别说将万安和刘吉取而代之,哪怕吏部尚书李裕都要骑到自己的头上,而今身上这套二品官服简直是一种羞辱。
堂堂的第一帝师落到如此待遇,纵观整个大明王朝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有的时候,他是真希望朱祐樘那小子直接将自己免了,断了自己还存在将来入阁拜相的念想,而自己回老家便可以享受富家翁的生活。
若是再纳一个十八岁的小妾,没准还能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偏偏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太过诱人,而他根本下不了决心脱去这一身官袍,放不下这一份沉甸甸的权力。
徐溥有想过辞官,但仅仅只是想一想而已。
他爬到这个位置并不容易,更不想辜负自己恩师的栽培。虽然现在的处境不佳,现在的位置可以说是羞辱,但他相信会迎来柳暗花明之时。
衣服很快便更换完毕,那一套带来羞辱般的二品官服除去,换上了一套舒服的居家服饰。
徐溥很是享受回到家里的生活,即便在朝堂不如意,但自己终究还是高高在上的吏部左侍郎,亦是这个拥有数十名仆人宅子的主人。
在这座宅子里,他简直就是帝王。
“老爷,刚刚江西那边送来一封书信,还请过目!”徐管家想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掏出一封书信道。
江西的书信?
徐溥听到是江西方面的来信,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若说最近有什么感到担忧的事情,无疑是那位帝王此次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江西官场。
偏偏地,经由户部尚书李嗣举荐,朝廷此次竟然任用王越为钦差。
他知道王越这个人虽然很是不合群,身上亦是沾染边关将士那种不良的脾气,但却是一个十分懂得用计的人。
现在朝廷交由王越到南昌调查江西布政使司的不作为,虽然江西巡抚李昂是一个极度精明的人,但难保江西布政使司不会露出一点马脚。
徐溥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机,却是知道到了弃车保帅的时候了。
他决定即便牺牲江西左布政使徐怀,亦不能让事情烧到江西巡抚李昂的身上,便将书信慢慢打开,但下一刻彻底愣住了。
这一刻,他像是被人突然猛地捅了一刀般。
翌日,江西方面突然传来一则爆炸般的消息,整个京城的官场突然炸了。
就在大家还在猜测王华有没有克扣兵饷的时候,奉旨巡狩江西的王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王华克扣兵饷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