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李裕早已经将参治岛的官员敲定,现在倒没有什么好汇报的。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谈论完毕,便淡淡地说道:“朕要借此次私通蒙古的大案震慑山西商人,欲将此八个商人凌迟处死,众卿认为如何?”
“陛下英明!”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对八位走私商人没有好感,当即便是恭敬地表态道。
随着议事结束,所有重臣便三三二二地离开。
刘瑾从后面跟了出来,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看到刘瑾的时候,便知道会有官员被单独召见,甚至有幸品尝到陛下亲手钓上来的烤鱼。
刘瑾很快便找上了那名幸运儿,只是让人十分意外的是,竟然是十分低调的工部左侍郎。
陈政是江西宜丰人士,父早丧,由母亲抚育成人,由家境贫寒,年少衣不蔽体、食不饱腹,但勤俭好学。
后母丧,他时年十一岁,幸得叔父养育并教导成才。
天顺八年高中进士,初任工部主事、员外郎,后历职通政司,因一直勤勤勉勉,升任工部右侍郎,而后接替贾俊所留下工部左侍郎的位置。
这位工部左侍郎的履历并没有太过闪亮的地方,但一直有着廉洁之名,且是一个非常专注于工作的官员。
若是选用西游记一个人物来类比的,大概便是那位任劳任怨的沙悟净。
陈政听着刘瑾耳语几句话后,并没有跟刘瑾前去面圣,而是突然急匆匆朝西苑门走出去,一举超越在场的所有人。
看着宛如一阵风离开的沙……陈政,在场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这是赶着投胎呢?”
“应该是皇差,但他一直在捣腾啥玩儿呢?”
“别看我,陛下最重视的是参治岛,现在我是一门心思建城和造船!”
……
在看到陈政急匆匆离开的背景,正在悠哉悠哉离开的几位尚书当即生起了好奇,而工部尚书贾俊两手一摊地道。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陛下深谋远虑,咱们做出自己手里的差事必迎来盛世!”
“不错,咱们各司尽职,一起踏踏实实做事,焉有不中兴之理?”
……
吏部尚书李裕虽然很是好奇,但知道朱祐樘是一个干实务的皇帝,而今定然是在谋划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是纷纷进行表态地道。
弘治中兴?想啥呢?
礼部左侍郎刘健和礼部右侍郎丘濬走在人群的最后,却是默默地翻起白眼,对而今的弘治朝压根不看好。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工部左侍郎陈政去而复返,只是并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率领工部官员和工匠带来了一个大家伙。
第一百九十章 科技兴邦
西苑,听潮阁。
午后的波光粼粼,时而有小鱼跃出水面,蓝天白云倒影在湖面上。
身穿三品官服的陈政站在御榻旁边,正紧紧地盯着湖面有了动静的浮标,此刻大气不敢粗喘,显得十分紧张的模样。
刘瑾将人领过来以后,亦恭敬地跟威扬营掌军太监韩牛和威振营掌军太监冯马站在旁边,同样紧张地盯着那个已经被鱼儿拉动的浮标。
只是四人都有所不解,并不明白陛下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一下,一下,一下!
入眼之下,浮标只是不断轻微地拉扯,正在牵引着四个人的心弦。
鱼的信号主要是通过浮标来反馈,不同程度的拉扯证明鱼儿不同方式的入口,这种事情其实是所谓钓鱼的悟性。
朱祐樘沉迷于这种跟鱼儿斗智斗勇的游戏中,看到鱼儿只是调戏鱼饵,却是并没有急于抽竿而起。
由于越来越不满足于“小鱼小虾”,而今他选用的线明显更长了。
“来了!”
朱祐樘看到浮标猛地下沉,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这条鱼终于上钓,便双手猛地抓住鱼竿准备提起。
只是鱼线瞬间绷得笔直,鱼儿猛地朝湖中心疯狂逃窜,一股蛮劲通过鱼线传递而来,致使朱祐樘的肾上腺素飙升。
朱祐樘一直都是盘坐软榻悠闲垂钓,在感受到这一股拉力的时候,知道是自己所期待的大鱼来了,瞬间稳住身子提紧鱼竿,试图遏制住这条大鱼的第一波逃窜。
“大鱼?”陈政看到如此笔直的线,当即便是一阵暗喜道。
“陛下,小心!”刘瑾虽然知道是来了大鱼,但一直牢牢记住自己神圣的使命,便担忧地提醒道。
威扬营掌军太监韩牛和威振营掌军太监冯马看到朱祐樘跟鱼儿拉扯,此刻想要上前帮忙,但又怕会遭到朱祐樘的责罚,一时间便是进退两难。
正当所有人都被这条大鱼所牵动心弦的时候,意外突然间发生了。
嘣!
朱祐樘紧紧地握着手中金丝楠木鱼竿跟水中的大鱼角力,只是有鱼竿弯曲到极限后,鱼线突然间崩断了。
在鱼线崩断的那一瞬间,由于受到惯性的反作用力,鱼竿恢复笔直弹回,差点没让朱祐樘向后摔。
朱祐樘在这里钓鱼有一段时间,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刚刚仿佛钓到了一头牛般,既感到一种久违爆竿的亲切感,亦是生起一种深深的惋惜。
刚刚的大鱼若是能够钓起来,不仅刷新自己的战绩,恐怕亦将是大明少有能钓起如此大鱼的钓鱼人了。
“陛下,您无恙吧?”刘瑾看到朱祐樘刚刚险些往后摔倒,显得十分担忧地询问道。
朱祐樘看到自己的金丝楠木鱼竿无恙,只是鱼线却是已经被崩断了,顿时亦是感到一阵失落。
即便自己独揽七百亩水域,即便这七百亩水域有着数之不尽的大鱼,但鱼线的承受能力便已经决定钓鱼人的上限。
想凭着只能承受一百斤拉力的鱼线钓起拥有二百斤拉力的大鱼,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无疑还是痴人说梦。
朱祐樘显得失望地将鱼竿放下,便淡淡地道:“朕无恙!扫兴,今日不钓了,将东西都收起来吧!”
刘谨生怕朱祐樘会将怒火撒在自己身上,急忙上前接过断了鱼线的鱼竿,然后张罗着将钓具全部撤掉。
“陛下,臣有罪!”张政看到朱祐樘转身,当即便跪下认错道。
朱祐樘的心情正郁闷,不由得微微一愣地道:“陈卿,你何罪之有?”
“鱼线崩断,定是工部督造不力所致,臣愿为陛下再造不会被崩断的鱼线!”陈政的骨子里有着忠心,当即便表态道。
朱祐樘古怪地打量跪在地上的小老头,便认真地询问道:“陈卿,你可懂钓鱼?”
“臣……臣不懂钓鱼,但臣懂得‘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故臣愿为陛下亲自督造良线,断不许工匠偷工减料,亦防今日扫兴之事再发生!”陈政轻轻地摇头,仍是忠心耿耿地表态道。
自从朱祐樘彻底掌权后,所收获到的忠心明显多了起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若还是文官集团掌权的九卿廷推,谁敢跟皇帝叫板谁就能得到更多的喝彩,自然就会有更多官员敢唱反调。
为何早前徐溥和马文升等官员力推王恕,王怒为官几十年其实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最大的特点是屡上谏言,搞得最后烦不胜烦的成化帝勒令他致仕。
朱祐樘不清楚眼前这位工部左侍郎的忠心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还是伸手拍了拍陈政的主肩膀道:“陛卿,如此便辛苦了!”
“臣能为陛下效命乃臣的荣幸!”陈政完全不清楚自己揽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活,显得受宠若惊地表态道。
朱祐樘已经注意到前面的大家伙,不由得微微一笑地道:“陈卿,咱们过去瞧一瞧你带来的东西吧?”
“陛下,请!”陈政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当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在那边的空地上,正摆放着一台新式的织布机,而两名工匠已经检查并没有损坏,见到朱祐樘当即便是老老实实地跪迎。
由于工部打造的织布机选用较好的木材,所以这台织布机显得重一些,但整体造型跟寻常的织布机差不了太多,最大的不同便是多了一个会跳动的梭子。
随着一个熟练的女织工进行演示,这台新式的织布机便开始运转,而那个会跳动的梭子格外引人注目。
“她织得好快!”
“不是她织得快,是这织机不用捣丝线!”
“织机的阔度大了一倍,这样织成一匹布还能更短了!”
……
围观的宫女有不少懂得织布的,而今看到眼前这个女织工在这里演示,不由得纷纷惊叹地道。
朱祐樘来到飞梭织布机前,注意力放在那个跳动的飞梭上,看到由自己推动而成的成果,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经他亲自设计,由工部左侍郎陈负责督造,特别弹簧的技术难关被攻克,飞梭织布机终于是横空出世。
飞梭并不算多么复杂,其实就是梭子里面多了一个滑槽,滑槽两端装上弹簧。
原本经纬交错需要停顿下来完成,但现在梭子可以极快地完成穿行。由于节省出来一个人手,且不需要中断摆弄纱线,故而生产效率大大地提高。
一匹棉布,除了需要原材料外,最大的成本其实是织工的时间成本。
大明棉布价格居高不下,很大程度并不是棉花成本高,而是一个女织工的用工成本太高,优质的棉布更是让人望价兴叹。
假如一个江南女织工的工价是一两银,而一个月只能织二匹布,即便原材料棉花不需要钱,每匹布的售价至少要五钱才能收回成本。
如果有一种织布机能够让这个江南女织工效率提高十倍,一个月能让她织出二十匹布,那么每匹的售价五分银便可收回成本,而以五钱银出售则可以获得可观的利润。
可不要小瞧织机技术的革新,松江府之所以能够成为时下大明最大的棉织中心,其实得益于一个人——黄道婆。
黄道婆出身贫寒,年少便流落到广东琼州府崖州,从黎族人学到运用工具织崖州被的技术,于元代元贞年间返回故乡,居于松江府以东的乌泥泾镇。
她在乌泥泾镇开始教人制棉,传授和推广轧棉机,弹棉弓,纺车和织机等纺织技术,致使乌泥泾被名扬天下。
只是时代终究还要发展,而新技术终将取代老技术。
飞梭织布机自然是要优于黄道婆所推广的织机和传统的织机,在生产效率上提高几倍之多,可以说已经是完全是碾压了。
只要将飞梭织布机在全国推广开来,那么棉布的生产效率必定是大大地提升,到时棉布的生产成本必定大幅下降。
当然,这项技术自然不会局限于棉布,可以直接运用到丝绸的纺织上,同样可以让丝绸的纺织成本下降。
只是想让棉布进入百姓家比较容易,但想要让丝绸进入百姓家就很难了,这其实是由丝绸的原材料所决定的。
由于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养蚕吐丝是一项十分精细且耗费人工的活。你让养蚕人养一百斤生丝可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你让养蚕人将产量提高十倍,这简直是想要逼死她了。
反观棉布种植,一亩棉花的产量是几百斤,种植百亩棉布是几万斤,若种植万亩棉布则是几十万斤。
正是生丝需要昂贵的人工成本,且还不能随意加大生丝的产量,注定丝绸的成本不可能太低,且丝绸的产量亦会受原材料所限。
朱祐樘在前世便是行业研究员,却是比谁都更懂经济学。出于整个国家利益的考量,所以棉布才是华夏最佳的振兴之路。
朱祐樘看到飞梭织布机顺利面世,便是打算迈出自己打造世界纺织中心的第一步道:“工部即刻增设织机厂,每台飞梭织布机以二两一台对外进行出售,但飞梭一律不许撬开,更不许将飞梭织布机贩至国外,若是出现故障由专门人员前去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