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刘健有没有这个能耐,亦不可能有这个胆,这个罪名可不轻。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定然是刚刚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有一位同考官或副主考官向刘健打了小报告。
只是现在王越揪着这个事情不放,若是刘健不公开自己的消息来源,刘健没准真要担上窥视内帘的罪名。
此时此刻,八位同考官有一个中年胖子,此刻是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
“此事是礼部员外郎叶潜刚刚透露给下官的!”刘健知道自己被王越拿捏了,便直接进行供认道。
众官员听到这话,当即便纷纷扭头望向同考官那边,眼睛透着一抹鄙夷之色。
叛徒,在任何时代都不会受待见。
礼部员外郎叶潜的脸火辣辣的,却是知道自己已经无所遁形,心里默默地问候刘健的祖宗十八代。
王越最恨的是这种叛徒,若是在军队非要剁了他不可,便是淡淡地求证:“叶潜,刚刚是你跟刘侍郎说的?”
“下……下官……”叶潜原本只想打小报告,现在让他当面公开这个小报道,顿时变得犹豫不决。
王越一看便知晓怎么回事,当即便板起脸进行训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别像个小妾一般!”
这个比拟简直就是在骂人,只是谁都不觉得王越这样做过分,对付这种小人确实不需要过于客气。
“有!你在第二场考试结束后,便拿出一份第二场考卷让我们同考官着重会昌侯案题!”叶潜心里亦是来气,当即便指证王越。
此事传出去之后,自己的声誉便毁了,但他亦不打算让王越好过。在此次的审卷中,王越明显是犯了大错。
刘健看到叶潜站出来指证王越,顿时幸灾乐祸地扭头望向王越。
立下的军功再多又能如何?得到皇帝的重用又能如何?只要露出一点破绽,自己这边便可以将其置于死地。
王越发现这个朝堂果然是战场,只是自己终究不是菜鸟,便淡淡地询问:“叶潜,你还记得本官的原话吗?”
“你……你说:今年会试录取名额六百故考生多于往年,审卷可灵活变通,当以会昌侯案题为首重!”叶潜努力回想,便如实地说道。
王越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否认,便据傲地反问:“本官确实这样说了,还强调今次是恩科,但这番话有何问题?”
这……
叶潜顿时语塞,却是求助性地扭头望向刘健。
在场的官员知道这都是表面的借口,而今是要开始神仙打架了。
“历来都是以第一场四书五经为重,会试当首重四书第一题!”刘健的嘴角微微上扬,便发起进攻。
王越轻瞥了一眼刘健,便淡淡地反问:“这是谁定下的规定?”
“历来会试都是如此!”刘健对非词臣出身的王越一阵鄙夷,当即便理直气壮地道。
王越淡淡地询问:“可有明文?”
“没有!”刘健轻轻摇头。
王越接着继续发问:“可有圣意?”
“没有!”刘健眉头微蹙,当即继续摇头。
王越最后进行询问:“此次你是主考还是本官是主考?”
“自然是你!”刘健暗恨。
王越的脸色一正,当即便认真地道:“既无明文,又无圣意,今本官是会试主考,审卷以何题为重,何须你来说三道四?”
第二百六十五章 悍臣还朝,喜有双至
狠人!
顺天府丞刘海等人看到王越如此数落刘健,不由默默地咽了咽吐沫,同时暗暗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见过狂的,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狂的,连刘健这种资深储相加清流领袖的词臣都敢不放在眼里。
加上刚刚见面的说教,而今是一而再地欺负刘健,而今的弘治朝真的回来了一位悍臣。
“你……粗鄙!”刘健终究是一个注意形象的词臣,憋了半天才反驳道。
“若有什么不满,你上疏弹劾便是,老夫相信陛下会知晓谁忠谁奸!”王越淡淡地抛出一句,而后目光落向打小报告的礼部员外郎叶潜身上:“叶潜,你既然以为本官以会昌侯案题为重不妥,为何在里面不说,今却到刘侍郎告状,当真小人也!”
叶潜原本还想要陪笑讨好王越,但被王越直接扣上小人的帽子,整张脸顿时红若猪肝般。
奸人?小人?
顺天府丞刘海等官员面面相觑,前面骂刘健是奸臣,后面则直接指着叶潜小人,不由得纷纷怜悯地望向这两个受气包。
至此,他们算是真正领教到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直率和狂妄,当面怼人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王越这种狠人重返朝堂,弘治二年的朝堂恐怕是要众彩纷呈了。
王越不愿意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便淡淡地挥手:“时间已经不早了,早点办妥早点回家,揭开弥封填榜吧!”
在场的官员感受到王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当即纷纷领命称是。
墨卷的考生信息都是经过弥封,现在只需要揭开弥封,便可以看到考生的信息,从而确实高中考生的身份。
由于会试没有科考一说,自然不会存在什么会试副榜,按照历来会试惯例是从第六百名开始揭开弥封。
王越坐在至公堂的首座上,再度悠闲地继续品茶,监督着这些官员揭开弥封便按着名次进行填榜。
时间便是金钱,在这一刻便体现了出来。
在弥封揭开的时候,不仅官员在录榜,而且旁边的几个小吏在各自分工,其中一人负责迅速用一张纸条抄下考生的信息。
今日风和日丽,贡院的甬道沐浴在朝阳中。
一个衙差拿着刚刚从至公堂书吏得到的纸条,正跑过长长的甬道来到外面,而顺天贡院门口已经足足站立着二十支报喜报队。
一名坐在门口书桌前的书吏接过纸条后,便迅速抄写一份新鲜出炉的“喜报”,而后将这份喜报交给其中一支报喜衙门的队伍头领。
“大家跟我走,江西会馆!”队伍头领看到考生的住址后,当即便带着喜报敲锣打鼓地前去报喜。
作为一府两县的衙差,每三年都会依靠这份报喜的工作增加收益,亦算是他们在京城当差的福利。
今天的北京城像是过节一般,报喜衙差所过之所显得格外热闹。
“捷报广东廉州府老爷,陈讳山河,高中恩科会试第六百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江西赣州府老爷,张讳洪亮,高中恩科会试第五百九十九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湖广武昌府老爷,林讳远达,高中恩科会试第五百九十八名,金銮殿上面圣!”
……
报喜的队伍穿梭在北京城中,考生住的地方有远有近,而报喜的队伍赚多赚少亦是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
“小人恭喜陈老爷金榜题名,官运亨通!”
“小人祝贺张老爷金榜题名,财源广进!”
“小人恭贺林老爷金榜题名,平步青云!”
……
北京城的很多百姓亦是已经行动起来,却是会守在街口处,跟随报喜队伍前往高中考生的住处讨要赏钱或吃席。
只要高中的举人都将成为大明最有权势的进士官团体,各种巴结便会接踵而来,所以出手自然是十分慷慨。
东升客栈,死一般沉寂,跟外面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啪!
小二已经将桌面擦了第四遍,原本八桌的客人而今仅剩下六桌,更是在一张空桌上打死了一只苍蝇。
前六百名结束,无一人高中。
前五百名结束,无一人高中。
前四百名结束,无一人高中。
……
张掌柜今天起了一大早,还特意杀鸡敬神,但周围的客栈都已经燃烧好几回鞭炮,偏偏他的客栈至今都没有丝毫的动静。
“咱们是不是真要落榜了?”
陈寿已经四十出头,亦是决定最后一次参加会试,由于知晓自己的水准,故而越来越不抱希望地询问。
“看来我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海宽深知自己的机会十分渺茫,显得苦涩地说道。
他虽然是广州人士,但由于爷爷海答儿当年被编入琼州左卫,所以爷爷那一辈便已经举家移居琼州府。
只是琼州府地处偏僻的海岛上,教学水平不说跟江南相比,与广州更是差之甚远。其他府的院试都在自己的府城考试,但琼州府的院试需要坐船渡海前往雷州城参加考试。
原本他在广东中举就已经不是一件易事,而今想要在京城取得进士功名,却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正是如此,他心里亦是打起了退堂鼓,以其在京城举债博取虚无缥缈的进士功名,还不如早前到吏部侯缺。
虽然举人入仕不可能做到贾俊那种程度,没有背景顶多做到知县便到了头,但亦算是一官半职,或许上苍早已经注定自己是要平平淡淡过这一生。
“别说丧气话,我们六人没准都排在榜单的前面呢!”高魁心里亦是没有底,但还是给大家打气道。
谭博鄙视地望了一眼这边,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由于他第二场考砸了,因而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高中,而今喜报都奔向二百名,自己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了希望。
只是自己此次无法高中,这帮来自广东的举子同样是中不了,而方才的那个赌注必定是自己赢下。
完了!
张掌柜原本还想靠着这帮考生来个咸鱼翻身,只是看到喜报都已经朝着一百名奔来,结果门前仍旧是门可罗雀,却是知道自己此次是赌输了。
自己女儿为什么二百斤,这压根不是自己特意喂的,而是自己娶的妻子只重不轻。输上自己幸福才换来的客栈,而今却是要灰飞烟灭了。
“真的没希望了!”
陈寿听到已经破了一百名,顿时心如死灰般喃喃自语。
这已经是他的第四次会试,为了进士功名已经熬白了头,但至今都没有能够兑现早前的愿望,此次注定还得落榜。
他出身普普通通的家庭,为了读书已经耗掉了所有的家资。虽然他在二十四岁那年便中了举,但蹉跎多年,而今三十六仍旧无能摸到进士的功名。
反倒是多年前来京城备考,在京城欠下了不少的京债,而今即便选择以举人官入仕,却还不知自己身上的债务何时才能还清。
八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