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倒在酒桌之上!
他最初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里,他有着花不完的钱,每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更是将那位心心念念的花魁娶回了家中。
只是他喝的酒太多了,偏偏整个人像躺睡在波浪上一般,在一阵阵的晃动中,腹部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哇……
孙铭将吃下的酒肉通通呕吐了出来,只是大脑嗡嗡作响。
刚刚还是一幕幕缠绵的美梦,特别他回到家门便惦记着那位皮肤白如雪的宠妾,但眨眼变成了恶梦般。
一阵阴风迎面袭来,一种感觉的臭味钻进鼻腔中,自己的身子又落在又脏又臭还潮湿的地面之上。
“水……”
孙铭不知躺了多久,喉咙干涩难咽,却是急需生命之源补充。
由于久久没有人送来水,他的手胡乱朝四处摸索,梦中突然出现一个清澈的小湖,便翻身开始牛饮起来。
随着清澈的湖水进入喉咙,那份来自生理的饥渴得到了深深的满足,只是下一刻便忍不住将嘴里的水全吐出来。
这种水伴随着又臊又臭的气味,这简直像是尿,不,这就是尿。
呸!呸!呸!
孙铭感觉自己的满嘴有着吐不完的恶心东西般,当即吐个不停,只是看清楚四周的时候,整个人彻底是愣住了。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念欢……
孙铭的嘴里残留泥土,眼睛闪过一抹深深的茫然。
四面是结实的木条,东侧有着一个火把照亮着这里,地上是干草和来路不明的排泄物,而空气是熟悉的味道。
梦?
孙铭初时怀疑自己做了噩梦,毕竟自己分明已经回到会昌侯府,只是伸手掐着自己大腿,顿时感受到熟悉的疼痛感。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不确定此刻是梦还是现实,亦或者其实是自己做了一个被释放返回会昌侯府的美梦。
思维的凌乱,让他始终不想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孙铭突然注意到自己所穿的衣服,当即便反应过来并喊叫道:“来人,放本侯出去,快将本侯放出去,宋澄难道是疯了吗?”
明明他因手持丹书铁券而被皇帝下旨免罪,而今竟然又被顺天府的人抓回到这间牢房中,那只有宋澄发疯一个解释。
更让他感到恼怒的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安排皮肤白如雪的爱妾今晚好好服侍自己,结果竟然都还没有享受便被宋澄莫名其妙抓到了这里。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睡觉,非要打歪你的嘴!”牢头像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打着灯笼过来怒骂。
孙铭认得这位便是顺天府衙的牢头,顿时着急地进行质问:“刘牢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侯怎么在这里?”
“放你还是关你,本牢头都是奉府尹大人的命令,现在只负责看管犯人,其他一概不知!只是你若敢再扰老子睡觉,老子便给你送一桶冰水尝尝滋味!”牢头打了一个哈欠,而后目光狠厉地威胁道。
孙铭知道这个牢头确实是狠人,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此次突然被宋澄抓了回来,却是有一种落入陷阱的感觉。或许释放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阴谋,皇帝其实早已经打算背信弃义。
只是让他十分不解,若皇帝如此背信弃义,天下人必定会遭受天下人所耻。
次日上午,顺天府衙公堂。
“升堂!”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一拍惊堂木,当即便是沉声道。
“威——武!”
两排手持水火长棍的衙差捣着面前的青砖,嘴里整齐地喊了起来。
堂下前来旁观的百姓来了一百多号人,由于昨天下了一场春雨的缘故,致使府衙大院显得格外的干净。
孙铭再次穿上一套素白的囚服,正被两个衙差押上堂来,此次眼睛充斥着一种迷茫。由于经受一场戏弄,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
“孙铭,你可知罪!”宋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
孙铭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般,对着宋澄便是质问起来:“宋澄,你是脑抽了吗?本侯……我的罪名已经被丹书铁券抵销了,你抓我回来作甚!”
虽然他还是想要以本侯自称,但昨天他的侯爵已经被皇帝除掉,所以他现在其实算是一介草民了。
咦?
堂下的百姓听到孙铭的质问后,亦是纷纷不解地望向宋澄。
由于他们都关注着这个案子,所以亦是知晓皇帝昨日已经承认会昌侯府丹书铁券的特权,已经同意免除孙铭一死。
现在突然间将孙铭抓了回来,事情确实透着一种诡异。
城东,东升客栈。
张遂等人看到日子离殿试越来越近,心里不由变得越来越紧张。
海宽和陈寿反倒看开了,他们是被皇帝赐的功名,且不说能不能名列前茅,哪怕拿了状元亦会被同僚喷死。
正是如此,他们打算以平常心应试,若名次能够靠前固然很好,但名次仍旧挂在后面亦不算太差,终究起码能得到一个知县的任命。
“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丹书铁券便宽恕会昌侯的罪名,如此放纵此等恶徒,大明……大明危矣!”
张遂等人刚刚来到前堂便听到一个指责皇帝的声音,五个人不由得纷纷扭头望过去,竟然是落榜的广东解元黄仲文。
在马文升鼓动四大书院学生指责皇帝包庇会昌侯后,终究还是影响了失意的举子,而这位自视甚高的解元郎亦是渲染着自己的不满。
其实没有第二场的会昌侯案题,以黄仲文的才华,他自认考取前三十不在话下。只是现在竟然落榜,让他亦是满腔怒火。
“解元郎,你难道还不知顺天府衙昨日已经将孙铭抓回大牢了吗?”张遂跟黄仲文相识,当即便忍不住道。
黄仲文扫了一眼侥幸等到恩赏的海宽等人,便十分不屑地回应:“听说了又如何?没听说又如何?现在孙铭的罪名已免,再抓回去又有何益?”
“怪不得你会落第,那我便送你两个字吧!”张遂不再同情黄仲文,跟海宽等几个人交换一下眼色,当即异口同声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是越发地忠心于当今圣上。
虽然其他人不晓得其中的深意,但他们却是知晓皇帝并不是真的要宽恕会昌侯孙铭,而是采用了他们所提出的解决方法。
“你们竟敢如此辱我,此仇……我记下了!”黄仲文面对张遂等人的如此羞辱,脸色当即红若猪肝般道。
只是类似的情形亦发生在别处,读书人终究是有脑子的,而今拥护弘治皇帝的人明显变得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出现了弘治帝的小迷弟。
其实亦是难怪,针对会昌侯这个案子,他们只能说:皇帝干得漂亮。
顺天府衙,高悬正大光明匾。
“你大年三十当日屠杀钱府一家的案子确实已经抵销一死,但你后来指派北帮帮主独眼虎行刺钱小姐,北帮帮众在东升客栈共计杀害三人,而今三位死者的家属都已经向本府尹递交诉讼,要求严惩于你!”宋澄面对孙铭的质问,便将事情的起因说了出来。
孙铭听到这个指控,顿时瞪起眼睛询问:“这不都是一个案吗?”
“你大年三十傍晚指使你弟弟带人屠杀钱富一家,那是想要抢回昌盛当铺的当票,故而这是一起灭门大案。只是你后来追杀钱家小姐要解决后患,但北帮帮主独眼虎等人杀害东升客栈的三人,这可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已经足够让你死三回了!”宋澄的眼睛闪过一抹怒意,凝视着孙铭诉说罪行。
他打一开始便不打算放过孙铭,只是有碍于那一面由英宗皇帝赐给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弘治皇帝亦得犯难。
只是好在这个事情并非无解,虽然他最初是希望弘治皇帝不承认丹书铁券的效力,但亦是明白这个做法并不妥,所以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会昌侯孙铭最大的问题是作恶多端,他所犯的何止是屠杀钱府满门,在随后派人追杀钱家小姐便制造了三起案件,更是蓄意想要栽赃嫁祸给堂堂的刑部尚书。
正是如此,与其一直纠结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能不能生效,还不如让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生效一次,而后再用后续的罪名处死。
孙铭得知宋澄竟然打这个主意,却是不打算跟宋澄争辩,便冷冷地表态:“我要见皇帝,皇帝会为我作主!”
这……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个案子竟然扯到皇帝那里,却是不由得好奇紫禁城那位是支持宋澄,还是选择严惩孙铭。
“你一介草民跟本府尹说要见皇帝,皇帝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宋澄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来扛,当即便是阻拦道。
孙铭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资格面对,便是进行自辩道:“我不服这个案子的判法,本侯没有罪,本侯的罪已经全免了!”
“既敢咆哮公堂!来人,仗打五十大板!”宋澄知道是时候让孙铭认清现实,当即丢下一个令签。
四个衙门当即走向孙铭,用长棍一并将孙铭翻倒在地,两个衙差架住了孙铭的脑袋,另两个衙差扒下孙铭的裤子便打了起来。
啪!啪!啪!
孙铭的屁股很快被打得血肉模糊,堂堂的侯爷已经变成了死狗般。
孙铭有着很强的求生欲,虽然被打得惨叫连连,但还是大声地喊道:“本侯不服,本侯的命已免,你这是要让皇帝失信!”
“陛下已经免了你屠杀钱府满门的大罪,这便是一死,但而今本府尹论的是你指派北帮帮主独眼虎于东升客栈杀害三人的案子。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人关进死狱大牢,容本府尹上报刑部便问斩!”宋澄一拍惊堂木,便进行速判道。
北帮帮主独眼虎已经招供,而孙铭早前亦是已经承认,故而这个案子不需要再审,直接进行审判即可。
只是按着正常的流程,处斩的案子要上报刑部,由皇帝批示,那么顺天府衙才能对孙铭行刑处斩。
“不,我要见皇帝,本侯要见皇帝!”孙铭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尽管屁股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不断地申诉道。
赵大眼领着衙差上前,从种种的迹象来看,皇帝不可能见这个恶徒,亦是没有理由见这个恶徒,便是将人押回顺天府大牢等候处斩。
随着宋澄对孙铭正式判决,这里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直以为最是纠结会昌侯的丹书铁券是否能免死,但都忽略会昌侯此次所犯的罪行不仅仅是一死。
既然孙铭始终要死,那么先免一死,再以另一罪赐死,事情便可以完美解决。会试第二场那道会昌侯题目看似两难,但其实是有解。
至于由马文升等人发起的京城舆论再遭重创,原本想要趁机抹黑朱祐樘,结果再一次遭到啪啪打脸。
不过事情并没有完全向好的方向发展,锦衣卫百户马恕在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十分痛苦地掐着脖子栽倒在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察院新观,越说正奇。
西江米巷,如今的都察院已经焕然一新。
自从王越入主后,除了成立搜查厅外,还在后面兴建一座崭新的牢房。这一座牢房并不大,但看守森严,将会成为朝廷犯官或犯将的归属地。
王越不仅限于硬件设施的更新换代,还对整个都察院的人员进行了大清洗。
都察院跟六部都是正二品衙门,左都御史可以说是跟六部尚书平起平坐,但在京任职的官员并不多。
明沿用元制,设御史台为都察院。都察院长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两京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和巡按。
通常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和左佥都御史留在京城本部,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等重要官员则会安排在地方担任巡抚或总督,监察御史和巡按都是长年呆在地方。
王越没有到任之前,都察院本部仅仅只有左副都御史边镛一个高职官员,左都御史一职空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吴濬则长年病休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