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诗?皇帝作诗?”
“你们朱家人有作诗的基因吗?”
“等会不管多烂,自己万万不能笑出声来!”
……
钱福刚刚还感到十分的沮丧,只是在听到朱祐樘不仅不肯点评自己的佳作,而且还要作诗的时候,心里便涌起浓浓的不屑。
张遂和徐鸿相视一眼,而后抬头望向二楼,心里更多是一种担忧。毕竟大明真没有出现诗人皇帝,所作的不过是打油诗。
朱祐樘接过韩幼英递过来的茶水,便望向天边吟诵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短短二十八字,却是展示诗人博大的胸怀,揭示了一种难能可贵的生命价值观,具有涵包天地的思想和感情容量,堪称定庵诗的压卷之作。
朱祐樘原本不想这般高调,这堪称定庵诗的压卷之作着实是太过耀眼,但偏偏在此时此刻十分的应景。
啪!
刚刚还等着看戏的钱福像是突然被扇了一个耳光般,甚至还伴随着回响,而他本人显得难以置信地仰头望向听潮阁上。
这……
张遂和徐鸿同样无比的震惊,显得无比惊讶地面面相觑。
前面的男儿满腔的豪情,但后面“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境界更上一层楼,其中的蕴意更是无比深远。
正在泡茶的韩幼英的樱唇微微张开,再次被这个男儿所震惊到了。
朱祐樘的本意并不是卖弄才情,而是打算给一些人一个忠告,便递向刘瑾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下去。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朱祐樘在暴君的名声外,恐怕又要混得一个诗人之名了。
“陛下,臣自幼便受家母照料,历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嘴,十指不沾阳春水。去年突然需要照料草鱼,臣虽即刻修书归家问养鱼之法,然草鱼不出十日便已死,请陛下责罚!”刘存业并没有钱福那么多的弯弯肠子,选择直接认罪。
张遂淡淡地望了一眼跪在前面的刘存业,虽然对这位刘存业并没有十分恶意,但亦没有多少好感。
刘瑾已经得到朱祐樘的明示,便淡淡地宣布:“刘修撰,你有负陛下所托,现在亦好好反省吧!”
“臣领旨!”刘存业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充分,反省不过是一个流程,当即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此时,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到探花郎靳贵身上,虽然靳贵是三人排名最低的,但却是成为最初看好的储相。
靳贵出身于江南望族,其父是温州府经历,曾师从杨一清,比普通人更早接触官场,更是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
现在年仅二十六岁,可以说是少年得志,由于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却是得到其同乡翰林学士程敏政的器重。
跟前面的状元和榜眼不同,他手中的木盆盛着清水,一条显得生猛的草鱼正在其中畅游,却是成功将草鱼养到了现在。
“臣跟仆人轮番细心照料,幸不辱使命,今请将草鱼物归原主!”靳贵上前跪下,声音十分洪亮地道。
钱福和刘存业的眼睛饱含困惑和妒忌,而今靳贵成功将草鱼还回来,那么不仅不需要反省,而且很可能得到嘉奖。
今日是张永轮值,当即带领两个太监上前。
咦?
徐鸿等人看到一个小太监掏出图册跟草鱼进行比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如此看来,有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此话怎讲?”
“你等着便是,这位探花郎的下场更惨!”
……
张遂跟徐鸿并排站立,在看到小太监匆匆上楼后,便是十分笃定地表态道。
靳贵自然将这个诡异的举动看在眼里,同样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顿时额头渗出了大量的汗珠子。
“靳编修,这欺君可不是小罪,你确定带回来的这条草鱼没有被李代桃僵吗?”刘瑾突然认真询问。
靳贵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却是知晓现在将是一个重大的政治冒险。虽然成功的奖励十分丰厚,但失败的代价同样惨重,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靳贵,你还是招认了吧,放在澡盆根本养不活!”钱贵亦是已经反应过来,当即便进行鄙视道。
靳贵恨恨地瞪了一眼钱贵,显得满脸老实地汇报:“陛下,臣进入翰林院后,一刻不敢松懈,故钻研经史,草鱼主要交由仆人照料。然臣在闲暇之时,便会细心照料草鱼,并没有发现有李代桃僵之事,还请陛下明察。”
徐鸿和张遂相视一眼,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这位精明的探花郎将责任推给了自己的仆人。
“靳编修,你当真以为陛下能被你欺瞒不成?据锦衣卫所查,你的仆人已经先后换了八条鱼!若是一条不察,倒还情有可原,但八条都不察,分明是你故意纵容,乔装自己不知情!”刘瑾居高临下,显得戏谑地望着耍小聪明的探花郎道。
靳贵顿时汗如雨下,急忙进行认错道:“陛下,臣确实是失察,还请陛下治罪!”
徐鸿等人纷纷抬起头,却是好奇陛下会如此处理这三位一甲进士。
“朕恩科一甲三进士,本以为喜获良才,但你们的所为令朕十分失望!既然你们食言于朕,那么翰林院便不可再呆了,刘存业外放兴国知县,钱福外放琼州府推官,靳贵贬为雷州府仓大使!”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是降下雷罚道。
啊?
钱福和刘存业顿时傻眼了,却是直接被贬为推官和知县,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遭到如此大的处置。
不可能!
靳贵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刚刚还是最有前途的储相,但而今竟然是步杨廷和的后尘,沦落到一个小小的正九品仓大使。
三个翰林官本是一国的储相,更是弘治朝的第一批翰林官,只是现在通通遭到贬谪,从天下一下子掉到了地下。
张遂和徐鸿等人虽然觉得意外,但亦是觉得朱祐樘的做法十分的圣明,而且意识到那首诗的真正用意。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个诗句显然是给被贬的刘存业等人,只是不知他们是否能领悟到陛下的用心,还有陛下是这种才情着实有些吓人了。
“陛下,臣有负圣托,请陛下治罪!”
“陛下,臣有罪,此鱼已经被调换!”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今将草鱼物归原主!”
……
在刘存业等三人被治罪后,后面的九人则是纷纷进行表态,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真正能做到物归原主仅有四人,除了张遂和徐鸿外,另外的两人分别是工部主事于铭和户部主事钱森。
“张泰三人,你们虽然没能完全陛下的考题,但及时将草鱼提前送归太液池,三年考核无过可升一级!”刘瑾宣布旨意。
张泰等三人本以为要被罚,但没有想到得到奖赏,当即恭恭敬敬地道:“臣谢陛下隆恩!”
“徐鸿、于铭、钱森,你们三人对君主能做到言而有信,故晋升一级!”刘瑾又是进行宣布道。
徐鸿等三人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当即便规规矩矩地道:“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遂!”
“臣在!”
“你将草鱼养得肥美,乃是十二人之最,去年又有鲤鱼谷之功,今超迁吕宋巡抚,望能继续为陛下解忧!”刘瑾深深地望了一眼其貌不扬的张遂,便是进行奖赏道。
吕宋巡抚?
在场的人全都惊住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张遂。
从一个小小的御史升任吕宋巡抚,虽然吕宋巡抚是在南洋,且所管辖之地并不属于大明领土,但地位其实已经上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新老交替,海金谁主?
徐鸿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此时眼神中亦难掩妒忌。
张遂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辽东监察御史,因为将一条肥美的草鱼送归,加上去年的一点军功,竟然破格升迁为大明的巡抚。
虽然在场这么多人都有很大的机会做到巡抚之上,但张遂仅仅花费一年的时间达成,更是陛下亲自提拔,这一份潜力已经是无人能及了。
只是让他依旧不解,张遂的草鱼为何能够在一年时间长得这么大,去年究竟将那条草鱼放到哪里喂养?
张遂发现幸福来得太突然,当即郑重上前谢恩:“诚蒙陛下器重,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为大明兴盛赴汤蹈火!”
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军户子弟,而今一举成为高高在上的巡抚,即便是经历这一切的自己亦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虽然吕宋巡抚实质没有太大的实权,跟应天巡抚简直是云泥之别,但知道这个职位其实责任更重。
根据他的剖析,国家的战略重心将会转移到南洋上。虽然他不清楚皇帝是要怎么样布局南洋,但他这位吕宋的巡抚绝对不可能是一个虚设,将会承受很重的战略作用。
今日的春光明媚,听潮阁耸立在八百亩的太液池东面。
“朕并不是苛刻寡恩的君王,希望诸位爱卿做好分内之事!在朕这里,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只要你们能够为大明作出功绩,朕绝不会亏待你们!”朱祐樘缓步来到护栏前,沐浴阳光对下面的臣子进行激励道。
徐鸿等官员亦是已经意识到眼前确实是一位赏罚分明的明君,当即规规矩矩地一起表态:“臣等谨记!”
“退下吧!”
朱祐樘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而后便淡淡地吩咐。
他知道一个帝国想要真正强盛,既要对下面的臣子做到知人善用,亦要不断培养出人才,毕竟人才是国家兴盛的基石。
经过此次的测试,刘存业、钱福和靳贵都是难堪大用的庸才,而精明的靳贵只会演变成一个空谈抱负的政客,但这一科亦出现了张遂、徐鸿、于铭和钱森这种实干型人才。
按说,吕宋巡抚应该从老资历的官员中选拔,但经过两年多的治理,他知道那些老资历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像在交趾任官十九年之久的原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黄福,不能说黄福不是一个好的父母官,但奈何压根不晓得自己身上所背负的国家使命。
朱祐樘知道自己大胆启用张遂是一个冒险,但以其将吕宋的局面交给黄福之流混好声名,还不如选择相信有血性和锐气的张遂。
吕宋,不仅是大明迈向南洋重要的一步,更是主动出击海上的重要跳板。
张遂等人有幸见到浑身金光璀璨的帝王,仅仅只敢瞥了一眼,便是规规矩矩地躬身跟随小黄门离开。
科举,这是帝国培育人才的最重要方式。
由于恩科和正科相连的关系,虽然去年才刚刚诞生了一位状元,但今年的状元亦是已经开始孕育了。
历史仿佛进行了一个轮回!
就在张遂等十二个人走向西苑门的时候,迎面走来的竟然是十二名新科贡士,这十二名贡士的脸上显得忐忑又兴奋。
刘存业等人看到这十二个意气风发的身影,却是知道这帮后辈是前来参加小传胪,心里涌起了不同的反应。
刘存业等失意者恨不得时光可以重来,自己面对小传胪考题之时,却不能那般的莽撞。虽然答案或许不能让皇帝满意,但起码保住靠前的名次。
张遂等得意者此时更多是一种感慨,仿佛自己参加小传胪就在昨日,而他们则侥幸面对小传胪题目之时能恪守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