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朝代,他们压根不用担心龙椅上的那位皇帝,以他们的力量约束或蒙蔽一位帝王是易如反掌。
只是现在的朱祐樘虽然是一位暴君,但亦确确实实是一位无比精明的帝王,所以难保暴君朱祐樘会揪着这一点找他们所有人的麻烦。
自从弘治登基以来,不说被废的两座国公府和被查抄的两座侯府,单是被推上断头台的权贵已经数不胜数。
“咱们此次不偷不抢,能有什么隐患?”襄城侯李瑾浑然不将炒高米价谋利当一回事,显得不以为然地饮酒道。
武安侯郑亨轻轻地点了点头,显得苦口婆心地道:“话是这样没错!只是咱们终究是囤积居奇,陛下说不好要怪罪下来!”
虽然他们都讨厌朱祐樘,但心里同样存在着恐惧。一旦朱祐樘追究起来,他们别说是赚得盆满钵满,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
永安伯等人亦是这个心思,此刻已经将襄城侯当作他们的主心骨,却是纷纷期待李瑾能拿出解决的办法。
“你们不要忘记了!朝廷在征收奢靡税的时候,便已经明文规定是尊重市场的正常交易,当时还以万两黄金的宅子为例!现在咱们一斤米才卖几十文钱,他有什么理由来管这里,顶多到时向朝廷缴纳奢靡税便是了!”李瑾对朱祐樘并没有好感,却是抛出自己的说辞道。
“确实不需要担心皇帝追究!”
“如果到时要缴奢靡税,咱当再想办法便是了!”
“结果到头来是他拿到最大的好处,当真是嘲讽!”
……
在场众人对事情的担忧是烟消云散,虽然他们准备着最坏的打算,但一些武勋的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针。
他们辛辛苦苦筹划这么久,这才控制米粮谋得巨额利润,结果那一位皇帝啥事都没有干,仅仅依靠奢靡税的名目便要走三四成的利润。
“你们其实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事情,皇帝所拥的有米粮才是最多的,他才是米价暴涨的最大赢家!”李瑾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指出一件隐晦的事情道。
却不知那位皇帝因何如此偏爱于米粮,这些年其实一直在积累米粮。
不仅二十八万顷皇庄所种植的稻谷全部囤积起来,而且皇家的店铺对米粮似乎有一种偏执,用白银亦是购入了大量的精米。
若是其他人自然要担心储存的问题,但紫禁城的皇家粮仓是天然的大仓库,而每家皇家米行都拥有大大小小的粮仓,所以囤积的米粮数量其实十分惊人。
好在,皇家所囤积的米粮并不是有进无出,而是通过发行大规模米票的形式“售米”,更是将米票充当军饷发放给京军。
正是如此,虽然朱祐樘手里拥有京城最高的精米,但大部分的精米其实都已经归为持票者所有,故而所拥有的精米并没有达到恐怖的地步。
李瑾之所以如此有持无恐地操纵京城的米价谋价,正是看到朱祐樘拥有最多的精米,所以他不可能打压米价上涨,甚至还会在背后是推波助澜。
武安侯郑亨理清其中的逻辑,当即便是附和地道:“襄阳侯分析在理!既然是放任市场的物价波动,朝廷又要征收奢靡税,此事皇帝没有理由责罪我们!”
“我们共饮此杯!此次一定要狠狠赚上一大笔,弥补咱们近些年的损失!”李瑾高举着手中的酒杯,显得战意高昂地大声道。
自从他们迎来弘治时代的时候,他的日子可以说是越来越差。
最初是他们能够分得一杯羹的盐利,结果在朱祐樘的铁腕手段之下,竟然让太祖时期的开中法焕发新生。
而后是他们最重要的高利贷收入,却是被朱祐樘以近乎血洗的手段整顿金融,让现在的高利贷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接下来则是他们一直参与的爆炒京城宅子,原本以他们的资金优势,加上朝廷明确不会修建北京外城,所以他们轻轻松松地推动京城的宅子,但偏偏遇到了奢靡税。
只是现在总算是柳暗花明,此次通过囤积居奇的方式掌控了京城的米价,即将从中谋取到海量的利润。
这一夜,英国公府显得很热闹。
襄阳侯李瑾确实是喝醉了,显得有感而发地道:“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哈哈……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当真大快人心!”
这……
武安侯郑亨等人知道李瑾已经喝醉,但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却是不由得惊愕地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好在,周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特别很多武勋已经彼此间进行联姻,所以他们的关系十分亲近。
倒是英国公张懋显得格外的安静,却是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显得若有所思地深深望了一眼李瑾。
七月的京城,气温已经从顶峰中慢慢回落,但仍旧显得十分的闷热。
只是京城的百姓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大环境,祈祷此次能够顺利地完成蝗虫的搜捕,恳求此次蝗灾没有波及自己的庄稼。
至于居住在北京城内的底层居民,虽然希望米价能够降下来,但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一斤精米八十文钱?”
京城的米价持续暴涨,让人一度怀疑人生。
原本京城的百姓从来不会担心买不到米粮,但仿佛一夜间全城的米像突然全部消失一般,致使京城出现了抢购潮。
别说是在这个信息不通畅的时代,哪怕是在后世之中,亦是抢完口罩抢双黄连,小日子的海水刚排又抢几百年都食不完的盐。
“我要一千斤!”
“你不是只有两口人吗?”
“鬼知道,现在拿着踏实!”
……
只要有人开始抢购,便会出现大量的跟风者,而他们压根不考虑实际情况,却是无脑般纷纷加入这一种买买买的抢购潮中。
国人的习性便是如此,一旦出现有钱都买不到的情况,为了能够得到一个心安,他们都可以用天价将东西买进来。
在此期间,一些人却是发现了好东西。
朝廷当年面对黄河决堤,在转移河南百万灾民的过程中,亦是向灾民发行了大规模的米票。这些米票不需要验证身份,只要拿着米票便能到皇家米行等处换得相应的米粮。
虽然大部分米票在兑现后,早已经被朝廷收了回去,但亦有很多的米票没有兑换而一直逗留在民间。
不仅是这一批米票,早前皇家织布厂的女职工得到一些米票作为年终奖,而京营将士的月俸亦可以选择米票。
曾几何时,在布票和白银大行其道的时候,米票亦是占据一席之地。
“米票果然是好东西啊!”
“嘻嘻……我真的换到票面数额的精米了!”
“早跟你们说,米票比那些白银要划算,你们却偏不信!”
……
就在京城米价飞涨的时候,很多百姓惊奇地发现自己手里的米票可以轻松兑换米粮,却是比白银还要让人感到踏实。
城北,日忠坊。
这里有着北海子的水系,在离湖不远有一座宅子。
虽然宅子显得很大,但门口的苔藓和裂缝证明这户人家已经败落,里面有着两个女子争争吵吵,一个身穿破旧长衫的青年男子打开门走了出来。
李和的先祖可追溯到元朝,但奈何现在已经破落,虽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妾室,但偌大的宅子已经连仆人都没有了。
现在已经是无米下锅,他这才想起手里还有一张五斗米的米票。
前年的时候,他收留一个河南的穷亲戚。那个穷亲戚原本寄住在他家,只是得知朝廷在建州分地,所以他决定前往山海关外闯一闯。
临走前,那个亲戚感谢他的招待,便将他最后的五斗粮的米票给了他。
原本他并不将这张米票当一回事,毕竟他当时家里还有好些值得的物件,压根不用担心吃喝的事情。
只是坐吃山空,现在还鬼迷心窍地娶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妾室,结果最为珍藏的宋瓷还被打碎了,搞得现在到了无米下炊的地步。
李和想到自己将家业已经全部败光,却是恨不得抽死自己,只是手指在接触脸蛋又怕痛,却是叹息地停下来。
皇家米行在京城拥有很多的分店,日忠坊最热情的街道便有一家。
自从仆人跟上一任妾室携款私逃后,他亦是不得不亲自操持生计,而家里买米的重担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知道皇家米行在这里,但皇家米行的门面装潢得太过高大上,又沾着“皇家”字样,所以他跟很多百姓一样的心理。却是不愿意来这里买米。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手里的米票只能在指定的皇家米行兑付,所以他亦是硬着头皮朝着皇家米行走过去。
“这位爷,你是要到皇家米行换米吗?”一个眉上带痣的青年男子突然间迎上来,显得十分热情地询问道。
李和紧张地攥紧袖中的米票,当即警惕地道:“不错,你这是何意?难得这皇家米行不能换米?”
“皇家米行童叟无欺,自然是可以换,不过能否先借一步说话呢?”有痣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李和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对方指的地方是旁边的茶摊,便勉强地点了点头。
“一份炒肝!”有痣青年招呼道。
李和端起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便是好奇地询问:“什么事?”
“我们是收米票的,还请您能割爱!”有痣青年开门见山地道。
李和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你们怎么收?”
“你将你的米票给我,我给你银子,如何?”有痣青年已经确定当年有米票,眼睛微微一亮地道。
李和将茶碗放下,却是直接摊牌地道:“你别当我好骗,现在谁不知道米价飞涨,已经涨到一斤六十文钱了!”
“我可以给你折成一斤六十五文钱来算!”有痣青年还以为买卖会告吹,却是微笑地直接加价道。
李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男子,却是不能理解地道:“这倒是稀奇了,哪有人不爱银子爱米的!”
“只要你拿着银两到附近的米店买米,便可以赚上一成银,这个买卖你并不吃亏?”有痣青年进行诱惑地道。
李和发现自己还真不吃亏,甚至可以赚上一笔,当即便是点头道:“好!若是你敢骗我,我马上叫来巡逻捕快,你应该知晓现在的顺天府尹是宋青天!”
“放心好了,你先验银子,到时再给我米票!”有痣青年压根不打算行骗,当即便十分痛快地表态道。
李和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眼看着现在有利可图,在查验对方的银子无误后,便痛快地将手中的米票给了对方。
“以后有米票都可以到这里找我,保证比市价要贵!”有痣青年看到交易完成,亦是十分热情地营销道。
李和装着深不可测地点了点头,只是他知道自己压根不可能再弄来米票,之所以选择交易不过是想要多得到一些米而已。
只是他匆匆返回刚刚在出售的米铺的时候,那个六十文一斤的牌子竟然不变了,却是已经被店家换成了七十文钱一斤。
谁能想到,刚刚路过还是六十文钱的米价,再折回来的时候,竟然能够涨到七十文钱,简直就是在打劫。
第三百九十一章 控制全人类的秘诀
抢购风潮在北京城持续发酵,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向各间米店,而今惠民米店前同样聚集一大帮百姓。
“怎么又涨价了?”
刚刚来到米店门口的顾客看到插在米堆上的新牌子,跟李和有着同样的心理活动,顿时傻眼地询问道。
小二一改往日八面玲珑的服务态度,显得十分傲慢地道:“咱店里的米已经所剩不多,要买就快点,不然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这倒是一句实话,自家的米铺一直从城郊的舂米坊进米,而且仓库的存米极多,所以一直不愁没有米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