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并没有多为难宋澄,于是挥了挥手:“哀家乏了,你去查案吧!”
宋澄躬身告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虽然王太后指明了一个方向,但他不能过于主观判断,毕竟王太后同样可能存在嫌疑。现在一切都要以火灾现场的线索为准,然后再将纵火的真相揭开。
从仁寿宫出来,宋澄跟随太监往东而去。
他眼看乾清宫在望,突然发现太监竟然向北前行:“这位公公,乾清门似乎是在那里吧?”
“宋大人,你跟杂家走便是了!”前面的公公再度给出了似曾相识的答案。
宋澄仍旧无法到达乾清宫,而是乖乖地跟随前面的太监朝北而上,隐隐间看到宫后苑的观景亭有一位公主刚好转身离开。
虽然皇宫的皇子和公主有多少个,现在已经成为宫内的秘密,但他对被皇帝捧在手心的海霄公主有所耳闻。
原本他亦好奇这位海霄公主的长相,却不想对方刚好离开,而他出于身份的关系,亦是遥遥地施予一礼。
宋澄跟随太监来到了坤宁宫前,只是人还没有迈进坤宁门,便看到自己娘子云娘站在这里,此刻意识到这皇宫的水比自己想象要深得多,自己想如同当年那般直来直往地查案是不可能了。
第五百四十章 后宫新势,断案光速
清宁宫,这里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
周太皇太后选择暂住旁边几乎荒废的关雎宫,原本关睢宫是几位太皇太妃的居所,但那几人在前些年前后过世。
虽然他并不讨英宗喜欢,但她却算是后宫中的真正大赢家。
原本她只是一个妃子,英宗的正妻是钱皇后。只是后来母凭子贵,她作为宪宗的生母,在成化朝顺理成章被册封太后。
现在钱太后早已经过世,包括英宗留下的几个妃嫔亦是先后寿终,而她不仅熬成地位高崇的太皇太后,而且马上便是七十大寿了。
关雎宫,一缕灿烂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正好洒落在一处屏风上。
周太皇太后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小拇指带着金指套,捧起冒着热气的碧螺春,显得十分优雅地品着茶。
碧螺春有着安神的功效,这大概算是她长寿的秘籍了。
尽管关睢宫的规模和环境不可跟清宁宫同日而语,但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周围仍旧围着数十名宫人轮番侍候。
周太皇太后感受着茶水的香浓,只是脸色突然微寒:“怎么回事?哀家早前不是吩咐将宋澄带来关睢宫吗?这吴慎出去没见着人,怎么何尚宫亦失踪了?”
在得知皇帝要派刑部尚书宋澄调查乾清门和清宁宫的纵火案,她亦是打算给宋澄上点眼药,所以派人将宋澄先拦截到自己这边。
只是她派出去的心腹至今未归,而自己最为倚重的何尚宫更是迟迟不见人影,事情朝着不受自己掌控的方向发展。
“回禀太皇太后,奴婢不清楚,要不再派人前去寻找?”一个老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显得十分忐忑地道。
周太皇太后的手里捧着茶盏,出于早些年所积攒下来的宫廷争斗经验,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她心头涌起。
虽然她贵为太皇太后,但其中的无奈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些年以来,皇帝是一次都没有踏足清宁宫,而自己娘家人几乎被斩尽杀绝,其实她已经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由于亲王不得入京,即便她的儿子崇王想跟他见上一面,亦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弘治皇帝压根不再是那个被自己吓唬两句便躲进衣柜的儒夫,尽管自己一度想要通过舆论给皇帝施压,效果亦是不尽如人意。
却不知朱祐樘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一次都没有前来清宁宫问安,但外界压根没有声音指责这个不懂孝道的帝王。
反观自己作为太皇太后的生活,尽管现在自己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不算少,但跟顶峰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自己同样身处在皇宫中,但消息变得越来越闭塞,起码很少能听到皇帝的最新状况。
现在自己派出的人将宋澄截过来,作为地位最高的太皇太后,可以说是一言九鼎的旨意。只是派出去的人失联,让她意识到这个后宫已经不再是她的天下。
如果此次是皇帝出面阻拦还好,毕竟皇帝再如何狂妄,自己这个亲奶奶还是可以轻轻松松将他镇压。
她现在感到不安的是,此次跟自己唱对台戏的人或许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王太后或常皇后。
前者是自己当年抛弃的棋子,毕竟当年选她进宫是为了联手控制皇帝,但自己儿子压根不理会这位知书达理的新皇后,而是痴迷那个不受自己掌握的万贵妃。
后者出身于开国功臣常家,皇后的上位跟自己没有半文钱关系,甚至自己一度还是她上位的拦路虎。
一旦是王太后或常皇后跟自己唱对台戏,原本自己仗着的奶奶身份会大打折扣,而坐山观虎斗的皇帝随时可能给自己犀利一击。
正是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正堂的宁静,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啊?
在场的几名宫女看到鼻青脸肿的吴慎,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个清宁宫最为得宠的太监,这才出去一趟,结果搞得如此的狼狈。
吴慎刚刚开口,结果发现门牙已经掉了两颗,此时说话漏风:“太皇太后,小的无能,没能将宋澄带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周太皇太后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吴慎当即添油加醋般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原本他到东华门想要拦截刑部尚书宋澄,结果得到同样懿旨的李公公仗着人多势众,直接拉他到宫门旁边的小黑屋一顿乱揍。
虽然他早已经意识到自己在皇宫的地位下降,但完全没有想到下降如此严重,自己强硬想要截人竟然被打成这般模样。
所幸在刚才,他趁几名看守松懈,这才有机会跑回来。
“砰”的一声,周太皇太后手中的茶盏猛然摔碎在地板上,茶水与茶叶四溅。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打狗还得看主人!如此不懂得尊老,她这个太后是不想干了吗?”
这……
这话一出,连同吴慎地默默地低下了头。
自古都是听说废皇后的,还没有听闻能废除太后。
何况,这个事情的决定权亦是皇帝,她太皇太后的矛盾顶多只能算是婆媳关系不睦。
“该死!该死!”
周太皇太后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仿佛被触到了逆鳞的巨龙,整个人都变得狰狞起来。
此时关雎宫的气氛骤然变得压抑,所有宫人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处于盛怒中的太后。
周太皇太后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吴慎,当即进行命令道:“去,即刻将皇帝叫到这里,哀家倒要看一看他怎么说!”
只是话音落下,吴慎却是没有动。
不等周太皇太后发怒,吴慎已经苦着脸解释:“启禀太皇太后,小的别说到西苑,哪怕内宫都不得踏足!”
其实周太皇太后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是不晓得后宫的天早已经变了。
他们清宁宫的宫人地位早已经急剧直下,若是偏安于外朝东区还好,一旦跟太后和皇后产生冲突,那么他们这帮宫人是寸步难行。
现在真心实意效忠太皇太后的人越来越少,反而这清宁宫早已经遍布太后和皇后的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掌握。
吴慎在清宁宫或许还有点权力,但到了其他地方,则是处处被穿小鞋,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苦。
“该死,早知道将他跟他娘一起弄死算了!”周太皇太后失神地跌坐在位置上,双手攥得紧紧的。
原以为,只要她天天坚持吃斋念佛,神灵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远比想象要糟糕。
北京城,金台坊。
一支身着鲜亮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出现在街道上,这帮人的步伐匆匆,脸上神情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北镇抚出动,看来是有人要遭殃了!”
“很久没见过锦衣卫白天办差了,此事非同小可啊!”
……
街道两旁的百姓看到这支队伍,纷纷避让,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他们知道,锦衣卫出现的地方,必然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锦衣卫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中。
正当周围的人纷纷猜测的时候,这支锦衣卫队伍径直向何家奔去,何家在金台坊算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你们干什么,可知这是谁的府邸?”
“滚开!”
门房面对上门的锦衣卫仍旧显得十分嚣张,但前面的锦衣卫百户压根不跟他废话,上前便一脚将这个门房踹倒在了。
何家的家主何云峰闻讯赶来,看着被踹在地上的门房,顿时阴沉着脸:“天子脚下,即便是锦衣卫,亦不能如此强闯府邸吧?”
“北镇抚司奉旨办差,哪怕是王府都再查不误,你们何家算得了什么东西?”锦衣卫同知牟斌身着麒麟服,眼神锐利如鹰地道。
何云峰的脸更加阴沉起来,于是似笑非笑地威胁道:“你难道不怕这个事情捅到太皇太后那里吗?”
啪!
牟斌上前,狠狠地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何云峰的白净胖脸被扇得格外响亮,一颗带血的大牙从嘴巴飞出,整个人在旋转一圈便摔倒在地上。
“你是蠢还是笨?老子是天子亲兵,你跟我说太皇太后,当真是大小王都拎不清!”牟斌没等他说话便是教育起来,而后大手一挥:“搜!”
自从那次被贬事件后,皇帝便是他的天,所谓的太皇太后不过是土鸡瓦狗。
锦衣卫们显得训练有素地控制何家人,而后将何云峰的书房和主卧列为重点搜索区域,很快找到了一处暗格。
“何大人,这些信件你如何解释?”牟斌在拿到那些信件后,当即似笑非笑地问道。
何云峰深吸一口气,试图保持镇定:“牟大人,这不过是些普通的书信往来,又能说明什么呢?”
“普通的书信?我倒要瞧一瞧,等到了北镇抚司,你的嘴巴还能不能这么硬。”牟斌将书信收起来,于是大手一挥转身离开。
原本他亦不是喜欢用酷刑的人,但随着办案越来越多,哪怕是再如何道貌岸然的君子,其实都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而今证据确凿,他倒瞧一瞧这个人能撑多久,是被自己活活打死还是老实招供。
紫禁城,坤宁宫。
刑部尚书宋澄知道自家娘子跟皇后走得近,而今看到娘子出现在坤宁门前,知晓这是皇后刻意安排的结果。
只是他此次是奉旨办案,自然不可能徇私舞弊,根本不晓得皇后葫芦里卖什么药。
“宋大人,宋夫人,请随杂家进去面见皇后娘娘!”一个老年的太监出现在这里,显得十分温和地道。
宋澄跟着云娘并肩走进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其实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今眼睛更是不敢四处乱瞧。
常皇后看到宋澄和云娘进来见礼,亦是微微一笑:“宋大人,你的脸如此之黑,云娘生得如此俏,倒是没想到你们夫妻站在一起倒颇有夫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