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用兄,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李敏看到徐溥进来后,当即上前紧紧地抱着徐溥冰冷的双手道。
徐溥其实比李敏还要小上三岁,但性子显得十分沉稳。先是安慰李敏在位置坐下,而后吩咐仆人送来茶水,这才在主座落座。
“时用兄,这是存在城北信义钱肆的存票,已经打过招呼无需本人认领,请您笑纳!”李敏从袖中掏出存票,当即讨好地递给徐溥道。
徐溥的眉头微蹙,却是板起脸道:“李大人,你这是何意?今陛下正在盯着咱们,你这不是自乱阵脚吗?”
“时用兄,今天锦衣卫从谢府足足搬走了五大车东西,事情定是瞒不住了啊!”李敏看到徐溥不肯收自己的钱,当即苦着脸道。
虽然搬走的东西都是要黑布盖得严严实实,但这么大的动静即使没有五十万两,那亦是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要知道,他们二品官员的年薪才732石,即便谢一夔加了太子太师领了双薪,那亦不过是1462石。
哪怕加上各种各样的隐性福利,谢家压根无法解释那么一大笔钱的来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清廉如水贞节坊是要轰然倒下了。
“那又能如何,陛下亦不能平白无故乱抄家,你的钱财怕是不在库房吧?”徐溥意识到谢一夔是真的栽了,却是端起茶盏淡定地道。
李敏看到徐溥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临近,当即便压低声音道:“谢一夔有眼疾!”
“这个事情谁人不晓?”徐溥喝了一口茶,显得没好气地望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李敏道。
李敏知道徐溥还是没能领悟自己的意思,便索性直接挑明道:“谢一夔的眼疾越来越严重后,他便有了记账的习惯,这个并不算多么隐秘之事!”
此话一出,徐溥的眼睛瞪得滚圆,显得惊恐地望向谢宅的方向。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朱祐樘正在翻阅今日查抄的成果,尽管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更加确信这帮清廉如水的清流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
或许在初入官场之时,他们很多人都是抱着大抱负,但数十年的官场生涯后,就像是放久的鸡蛋早已经变了质。
“回禀陛下,臣已经仔仔细细搜查谢宅,并没有找到可疑的账本!”王相现在是全心全意替朱祐樘办差,显得沮丧地汇报道。
“陛下,若是消息属实的话,那么账本理当在谢宅!据臣所知,谢一夔离京之时已经不能视物,如此紧要的东西恐是留给谢柯或其他人来保管,亦或许是暂时藏在谢宅某处不为人所知!”宋澄的脸上仍旧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显得一本正经地推理道。
王相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十分肯定地说道:“只是我今天已经仔细搜遍整个宅子,且对谢家人经过仔细搜查才放行,并没有见到账册之类的物品!”
没有?
朱祐樘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心里不免失望地道。
他今日亦是听到谢迁的提醒,这才知道有账册的存在。只是账册的变数太大,不论是谢一夔带回江西,还是早已经烧毁,都会让他再追查下去是做无用功。
既然现在仔仔细细搜过谢宅没有找到账册,那么这一份账册便大概率不在宅子中,甚至早已经被毁掉了。
“陛下,此次抄家事先并没有征兆,且谢柯并没有大难来临时销毁账册的道理,所以臣以为账册藏在谢宅的可能性最高,只是我们并没有发现而已!”宋澄却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当即很肯定地道。
王相扭头望向宋澄,却是微微蹙起眉头道:“谢宅书房的书并不多,我带着我的弟兄已经仔仔细细找上三遍,若真账册真在谢宅里,定然已经找出来了!”
“陛下,请给臣三日时间,臣定能找到账册的踪迹!”宋澄选择自信自己的直觉和判定,显得干劲十足地道。
王相知道现在的事情已经惊扰到李敏,却是不乐意地道:“三日?李敏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好,朕便给你三日时间!”朱祐樘犹豫了一下,当即便答应下来道。
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尽快抓住李敏那条真正的大鱼,只是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只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将李敏等人一网打尽。
虽然有了白鹤河堤的案子,但这些事情李敏完全可以推给下面的官员,而下面的官员原本就是干顶锅的活。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有人干脏活和累活,有人则是扮演着向阳而生的参天大树。
“臣领旨!”宋澄很享受现在真真切切做事的为官状态,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祐樘翻了一下谢宅的查抄清单,便对王相吩咐道:“谢宅的石头多的话,你便再运几车到东厂,得让他们先乱起来!对了,你再派人时刻盯着谢柯,没准他会知道账册的下落!”
“遵命!”王相亦是施礼地道。
朱祐樘看着宋澄和王相离开,却是注意到那个正在拨弄檀香的宫女似乎有意偷听他们的谈话,显得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背影。
终究而言,自己真正在这个紫禁城当家作主也就一个余月的时候,但有的人已经指染这里数十年之久。
第八十九章 改制乾清,瞪退瑾众
晚霞灿灿,整个乾清宫显得金光闪耀。
扎着一个可爱双尾发髻的牛蒙蒙抱着小花猫沿着甬道从乾清门方向慢吞吞走来,突然间停在原地,若有所觉地眯着包子脸望向晚霞,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从东暖阁出来准备用膳,看到傻站在甬道上的牛蒙蒙,顿时发现自己是真养了一个傻宫女在身边。
“陛下,你快过来瞧瞧晚霞,今天真的很好看哦!”牛蒙蒙突然注意到出现的朱祐樘,当即便是兴奋地指着西边道。
郭镛看到牛蒙蒙这个模样,当即便沉声训斥道:“牛蒙蒙,你岂可如此没有规矩,快向陛下跪礼!”
“奴婢向陛下跪安!”牛蒙蒙知道郭镛远要比梁芳严厉,当即速速跪礼道。
朱祐樘知道对宫女和太监确实要严厉一些,却是没有理会一惊一乍的牛蒙蒙,甚至都没有往西边晚霞瞧一眼,径直从牛蒙蒙的身旁走过。
“陛下,将乾清宫划区倒是好办。这寝房和东暖阁自然是重中之重,其次则是膳房和浴室,再之则是这外面的区域,但该如何赏罚呢?”郭镛认真地记下朱祐樘的话,便又是提问道。
朱祐樘看着周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显得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懂规矩的赏多一些,不懂规矩的赏少一些,有功的加赏,朕得给他们实惠才能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主人!”
“陛下,如此一来,乾清宫的开支便要增加不少!”郭镛知道这是朱祐樘这是施恩给身边人,却是认真提醒道。
朱祐樘想到查抄的陈准和谢一夔的赃银,以及还有路上的李敏等人的赃银,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道:“咱们乾清宫才几个人,增加点赏钱不碍事!只是朕得要给他们压力,若连续两个月都不合格,便上报给朕来定夺去留!”
“好,奴婢今晚便将章程拿出来!若她们如此都不懂珍惜,那么便让她们到其他地方受罪去!”郭镛认真记下,显得雷厉风行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周围宫女和太监都将头低下去,却是知道引用前世更科学的管理章程确实是更有效果。
原本他不想将精力浪费在管理乾清宫的人员事务上,只是谢一夔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即便天生效忠自己的宫女和太监都可能受物质所诱。
为了防止宫内或宫外势力渗透到乾清宫中,那么他最好的做法是加大金钱资历,同时进行恩威并施。
很多宫女或太监叛变的最大动因是明廷给的薪水太低,只有自己给予的金钱能满足人家的养老需求,这样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忠诚。
朱祐樘在想通这一点后,除了打造乾清宫人事上的金字塔制度,同时亦是决定打造工薪上的金字塔。
夜幕降临,东暖阁的灯火亮起。
生活在乾清宫的几十号人通通都是围绕朱祐樘而转,随着乾清宫试行倍薪制度,当即大大激发了宫女和太监干活的积极性。
即便是以圣人自居的清流官员都贪财,何况还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宫女和太监,自然对于涨薪的事情十分的兴奋和期待。
牛蒙蒙已经成为研墨小能手,已经能够一边说话一边研墨,却是忍不住打听道:“陛下,奴婢今天跑到外面找小花是不是要被扣分了呀?”
“扣分制度是今晚才刚刚安排,但要明天才开始施行!对了,今天进来送檀香的宫女好像未曾见过?”朱祐樘处理手里的奏疏,旋即想到那个负责檀香的宫女道。
牛蒙蒙认真地想了一下,当即便回答道:“尔雅姐姐安排的,好像是从其他宫刚刚调过来,她叫秋香!”
“秋香?”朱祐樘不由得想到唐伯虎道。
牛蒙蒙扭头望向朱祐樘,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对呀,奴婢记得就是这个名字,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倒没怎么注意,不过朕今天在这里谈要事,她进来得并不是时候!”朱祐樘阅览下一份奏疏,显得十分随意地说道。
牛蒙蒙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十分惊讶地道:“啊?她怎么比奴婢还不懂规矩呀?”
“朕看你也好不到哪去!”朱祐樘瞥了她一眼,当即便贬低道。
牛蒙蒙的眉头蹙起,显得十分认真地辩解道:“若是陛下召见臣子,奴婢都是退下去的,这一点奴婢便比她要强!”
“那你帮朕盯着这个秋香,朕觉得她有点问题!”朱祐樘看着又是地方官员弹劾王越杀人的奏疏,便直接放到一边道。
牛蒙蒙拥有着绝对的忠心,当即痛快地点头道:“好,奴婢最讨厌吃里扒外的坏人!奴婢听说乾清宫以前就有其他人的眼线,先帝为此还龙颜大怒,但最后找不到是谁!”
“你是不是其他人安插进来的?”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却是突然发问道。
牛蒙蒙指着自己的鼻子,显得无比震惊地道:“我?”
“说笑的!以后帮我看好东暖阁,闲杂人等不许进入!”朱祐樘将这个少女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便微笑地道。
牛蒙蒙这才放下指着鼻子的手,显得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嗯,上次尔雅姐姐进来奴婢都说她了,奴婢要帮陛下守在这里!”
“好好干,这个月的五薪是你的了?”朱祐樘知道牛蒙蒙虽然缺心眼但胜在有极高的忠诚度,当即便许诺道。
牛蒙蒙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开始掰手指头。
“别掰了,你的手指头不够用!”朱祐樘知道这个女人的算术并不好,便直接进行打击地道。
夜渐深,东暖阁的蜡台换了一个又一个。
朱祐樘是一个生活自律的人,面对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亦是勤勤恳恳地处理,争取让这个王朝能够更高效地运转起来。
“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该歇息了!”刘瑾轻步走过来,显得轻声提醒道。
朱祐樘伸了伸懒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
由于明天不用上早朝,所以可以起得晚一些。只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心里对早朝亦是越来越抗拒,而缺勤的官员明显越来越多。
其实千官听政的早朝真的是流于形式,明明已经敲定下来的事情直接执行便是,结果非要起个大早走个仪式,除了消耗掉自己的精力一点用处都没有。
由于天色渐寒,而今住的房间反而是最狭窄的一间。
尔雅仍旧负责着暖床的工作,只是今晚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默,那张绝美的天使脸孔散着一丝我见犹怜的愁容。
朱祐樘张开双手让宫女将自己的衣服除去,得益于这里房间的布局和地暖,在这里倒不会感觉到冷意,反倒觉得现在的天气是刚刚好。
刘瑾看着朱祐樘走向龙床,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准备退下去休息。
“你明日回尚膳局做领事宫女吧!”朱祐樘看着准备离开的尔雅,便是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地道。
尔雅的娇躯一颤,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朱祐樘乞求地道:“奴婢想留在陛下身边!”
“呵,你让朕如何再信你?”朱祐樘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精明已经不复存在,便迎着她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反问道。
尔雅伸手将胸前的绳索一拉,套在外面的紫纱衣从双臂两边滑落下去,顿时是春光乍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朱祐樘。
刘瑾见状,当即便是赶紧挥手让想要看热闹的宫女和太监离开,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里间的动静。
却见尔雅被推倒在床上,而陛下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吓得他连忙招呼负责记录陛下起居的女官一同离开。
负责记录陛下起居的女官奋笔疾书:“亥时三刻,夜微凉,尔雅暖床欲退,帝窥其衣薄,推雅于龙床,瞪退太监刘瑾及众,下龙帷,于帷内行幸宠之事,姿体不详!”
第九十章 礼部人事,廷推之争
恍恍惚惚间,像做了一个美梦。
朦朦胧胧间,朱祐樘只觉得身边多了一个温润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