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称号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草原内部纷争中,他们一直需要这种经济上获益的朝贡。如今既要地位又要厘子,已然是在轻视大明,亦或者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乾清宫前殿,这里的檀香袅袅而起。
“其僭称名号,犬羊故态,中国何预焉?果诚心入贺礼,按旧例赏赐。”英国公张懋面对蒙古小王子这种无礼的举动,当即表明立场道。
朱祐樘听明白这位勋贵国公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自己装糊涂不理会,只要这位使臣不是十分无礼,还是按着旧例赏赐。
“英国公老诚谋国,此为上上之策!”工部尚书贾俊听到英国公的提议后,便纷纷进行附和道。
朱祐樘看着被传召过来的这帮文武大臣,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不说这些只想呆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文臣,哪怕早已经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武勋,亦是不愿意兴起战事。
或许伯爵一级可能会主战,但他从来都不迷信达尔文,以其将军队交给喜欢打开城门的武勋后代,还不如从十万军中努力寻得卢象升。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万安看出朱祐樘想要主战的心思,但还是苦口婆心地提醒道。
朱祐樘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便开战,当即便是摆了摆手道:“此事如英国公所请,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万安和刘吉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道。
时间已经巧然来到十一月中旬,刑部大牢显得更加阴森。
今天是秋决的日子,官差们亦是担心遭到恶灵报复,故而亦是尽量满足死囚的诉求,像是跟亲人相亲和吃一顿好的。
“本侯不吃这个,给我将四季酒楼的好菜通通送来!”在死囚区最深处的牢房中,庆云侯周寿面对端来的饭菜不屑吐了一口痰,同时提出要求道。
牢头不由得苦涩一笑,却指着放在地面上的饭菜道:“侯爷,你就别再为难小的了,这都是小的挑出来最好的肉!”
“本侯就是要四季酒楼的饭菜!若是不行,你将朱祐樘给我叫过来!”庆云侯周寿一副无赖嘴脸道。
“他若是不吃,到时辰便直接解押上路!”负责押解的刑部郎中走过来叮嘱牢头,又是望向牢中的庆云侯道:“你以为你还是侯爷吗?今国法难容,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人安排进入十二营,更不该有对陛下任何不敬,单是你直呼陛下的名讳便已是杀之不冤!”
牢头这段时间受了不少气,这时亦是反应过来道:“对,你不吃便不吃!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你就是当斩,死不足惜!”
“老子就直呼他朱祐樘的名讳,他就是恩将仇报!若不是当年我弄死万贵,他养在妖妃那里,早就让妖妃弄死一百回了!”庆云侯周寿已经不管不顾,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刑部郎中的嘴角微微张开,只是突然瞥见刑部尚书杜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当即恭敬地施礼道:“正堂大人!”
刑部尚书杜铭的脸色凝重,对同样愣住的牢头不满地道:“还愣着做什么,掌嘴,将他的嘴巴封起来!”
啪!啪!啪!
周寿的嘴角被狠狠地抽了十多下,直到将周寿的嘴角抽得肿成肥肠,而后又用烂布条将他的嘴巴堵了起来。
刑部郎中隐隐间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正堂大人,要不要向陛下汇报?”
“管好你的嘴!一个死囚乱说的话怎么能当真,看着他,别让他乱吠了!”杜铭的脸色凝重,当即便是交代道。
刑部郎中打了一个激灵,当即便是拱手道:“遵命!”
在死囚们的最后一顿饭后,时间已经临近午时。
斩头自然亦得讲究时辰,而午时三刻是最后的挥刀时点。
庆云侯周寿在被押上囚车的时候,终于是感到了害怕,尽管嘴巴被布条塞着,但还是不停地发出呜呜声,惊恐的眼泪已经溢落脸颊。
“不要,不要,本官不想死!”
今天被行刑的不仅仅是庆云侯周寿,而跟他一起处斩的阵容十分豪华,有户部尚书李敏、礼部右侍郎倪岳和司礼秉笔太监陈准等。
若是在往年,单是抡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是能够轰动京城的大事件。只是在今年,这些大人物像突然贬得一文不值般,这一拉便是一大把。
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陈准贪墨的赃银刷新了宦官的最高金额,而户部尚书李敏贪墨的赃银更是成为大明开国以来的金银第一贪。
待庆云侯周寿等重要的死囚被押上囚车,车队缓缓驶出狱神庙,离开了西江米巷,朝着西市—西四牌楼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血溅刑台,帝闻噩耗
国人历来爱看热闹,而今天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大日子”。
平时西市秋决犯人都会吸引很多百姓前来围观,而今天被处决的犯人的名头着实是太响了。
哪怕抛开这些人的身份不提,一个是大明内官第一巨贪秉笔太监陈准,一个是大明第一大贪户部尚书李敏,而堂堂的庆云侯周寿和礼部右侍郎倪岳只能归为陪斩。
今日能够目睹如此多的大人物血溅刑场,亦算是见证历史了。
按说,现在要处斩四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应该是三法司首官监斩。
只是现在的大明官场可谓是多事之秋,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经递上辞呈,大理寺卿冯贯被弹劾收受李家钱财营救李敏而下狱。
若是掌印官缺失,通常都是由佐贰官顶替,但都察院副都御史王越并不在京城。
最终的结果是刑部尚书杜铭和大理寺少卿宋澄监斩,而刑部尚书杜铭乘坐轿子在前,而大理寺少卿宋澄则是骑马亲自押送犯人。
由于今天的百姓来得着实太多,故而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都派人过来维护治安,足足出动了五百多号人。
“来了!来了!”
虽然国人爱热闹,但都是守规矩之人,在看到押着死囚的队伍出现时,都是纷纷主动退到街道两边。
队伍缓缓从街道走过,正是朝着西市的刑台而去。
“这个是谁被堵住嘴巴了?”
“呵呵……庆云侯,这个侯爷算是罪有应得了!”
“他们哪个不是罪有应得?你瞧瞧那个太监贪了几十万两,他花得完吗?”
“自己都没有子孙根,这个死太监竟然还这么贪财,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
围观的百姓看到囚车缓缓经过,不断对最前面的庆云侯指指点点,而后又望向太监陈准的囚车进行评头论足道。
“来了!来人!”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大贪官,砍头都是便宜他了!”
“可不是吗?他贪的钱还不是从咱们老百姓口袋里掏的!”
“一百万两啊!老子现在真想生啖这个大明第一贪的肉!”
……
在看到李敏被囚车押过来的时候,看到囚车中这个满脸奸相的老头,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愤愤道。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即便你犯的是谋反的凌迟大罪,普通百姓对你不见得会有多大的恨意。只是你如果是大贪官的话,那么他们恨不得生啖你的肉。
由于大明王朝的文官集团是越来越强的过程,特别土木堡之变后,文官集团的势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故而很快文官贪墨大案。
只是在大家都认为这些高高在上的京官清廉如水的时候,结果这位户部尚书竟然是大明第一贪,让他们如何不对李敏恨之入骨?
“怎么会这样?”
李敏听着街道两边的污言秽语,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张开道。
他原本以为走在最前头的庆云侯周寿最受百姓关注和敌视,只是经过这条街道才发现,敢情周寿都不及自己十分之一。
李敏其实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家里那边是怎么样办事的,怎么会让藏得严严实实的窑银给钦差找到了呢?
自己所筹建的紫云书院名声在外,旁边是万亩的斛树林,可以说是最理想的藏钱之所,比那边将赃银藏在祖坟的官员高明多了。
只是现在被查抄出来,而自己将要遗臭万年。
但,自己成为一个大贪官真能怪得了我吗?
他,不足三十岁便高中三甲进士,由于并非出身官宦之家,故而很幸运被朝廷选为湖广监察御史。
自己的仕途算是十分幸运,由于奉敕抚定贵州蛮有功,故而被召还京。幸得位高权重的老师商辂所看重,竟然被朝廷任命为京畿巡按。
这个位低言重的职位,可以说已经一下子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同年,而自己自然而然更得老师的看重。
只是在京城任职的七年时间里,他知道想要继续往上爬,想要真正重返京城,单靠能力是远远不够的,还得需要足够的冰儆和炭儆去开路。
即便自己看似清廉的老师,同样是门生,但谁给的多便会多关照一些,而谁给得少甚至都没有机会第二次相见。
他终究不像徐溥、丘濬这种受到老师倾力培养的得意门生,自己受到老师的重视,不过是能充满攻击的刀罢了。
只是这把刀若是不再需要,那么自然变得毫无价值。
李敏并没有能够正式返回京城,而是被外放到浙江担任巡按。
坏的一面自然是离开了京城,但好的一面则是到了富庶的江浙,而且所在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
他知道想要重返京师,那么就需要积攒足够的财力。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虽然他在职期间并没有什么建树,但直接跳过布政使司参政,很快坐上四川左布政使,做到了地方官的最高职位。
到了这个时候,出任巡抚挂职京官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仅在大同巡抚过渡两年,他便正式挂职兵部侍郎,而后出任漕运总督,最后一举成为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
从一个没有背景的官场新人到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他完成绝大多数进士官一辈子都完成不了的跨越。
只是这一切像做梦一般,虽然任职期间有无数让他得意的时刻,但最终还是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啪!
突然街道的拐角处飞来了烂菜叶、干牛粪和臭鸡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已经砸在他的脸上,特别那恶心的臭鸡蛋液糊了他一脸。
呜呜……
庆云侯周寿其实是最先遭到袭击的,只是嘴里还塞着烂布团,面对迎脸飞来的烂菜叶、干牛粪和臭鸡蛋是避无可避,显得十分生气地想要破口大骂的模样。
眼看着刑场已经近在眼前,他仍旧想不明白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衣柜太子怎么会性情大变,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即将跟自己无关,那位一度被自己瞧不起的窝囊太子却是要在自己的脖子砍上一刀。
今天的天色尚好,有着淡淡的阳光洒落在这座城中。
西市,这里已经搭好一个刑台。
囚车驶进刑场中,一个官差将囚车的门打开,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上前将死囚从囚车中押了出来。
“不要!不要!”
陈准是第一个被押出来的死囚,出于对死亡的那份恐惧,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原本显得尖锐的声音,只是叫着叫着便失声了。
在死亡面前,人类通常都会本能地表现出害怕的情况,而陈准的裤子突然湿了一大片,仍旧在歇斯底里地无声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