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成国公朱仪已经到南京出任南京守备,但成国公一脉世居于京师,这里既有姻亲又有旧部,所以今晚显得格外的热闹。
单是在京城的武勋,今晚竟然来了足足十位之多。
明朝的勋贵册封的数量看似不少,但一直能够延袭至今并不算多,特别绝嗣和犯罪等原因致使很多爵位未能延续下来。
自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洪熙朝封功勋(非勋戚)四个,宣德朝五个,正统朝九个,景泰朝六个,天顺朝十五个,成化朝八个,而占比最重则是永乐朝五十四个。
像在靖难之役中,朱棣麾下聚集了一批能征善战的将领,在朱棣册封的8位国公中,朱能的成国公、张辅的英国公、沐晟的黔国公、徐增寿的定国公一直传承至今,而荣国公姚广孝、荣国公张玉和泾国公陈亨是追封,而淇国公丘福率军北伐鞑靼因轻敌冒进被俘遇害被剥夺世袭爵位。
至于13位侯爵,泰宁侯陈珪、武安侯郑亨、保安侯孟善、永康侯徐忠、隆平侯张信世袭至今,镇远侯顾成镇守贵州、同安侯火真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靖安侯王忠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武成侯王聪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安平侯李远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降伯爵、保安侯孟善被夺爵、成安侯郭亮降伯爵、成阳侯张武因绝嗣除爵、思恩侯房宽没有世袭。
虽然被册封伯爵的数量更多,但到现在仍旧世袭的伯爵一共才27个,其中大部分是留在南京等地,在京城的伯爵不足半数。
抚宁侯朱永等几位重要的侯爵来到成国公府的花厅中,加之有着不少实职的军将前来,无疑算是时下最强大的武将集团。
这个花厅坐落了足足三大桌,只是这里尽管很热闹,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一丝的凝重之色。
任何一个看似微小的变动,很可能会触碰到一部分群体的利益,而朱祐樘的强军之路正在侵害武勋集团的核心利益。
第六代泰宁侯是陈桓,于成化八年袭爵,岁禄一千石,原是十二营的提督之一,但因渎职于去年被朱祐樘撤了职。
陈桓虽然没有任职,但消息十分灵通,对在场的武勋直接透露道:“刚刚从宫里得到消息,皇帝明日要到神盾营巡营!”
这个消息并不是太监递纸条送出来的,而是朱祐樘巡营要提前规划路线和安保,在支会兵部的时候自然会泄露开来。
“据本侯所知,陛下这是第一次出京城,对神盾营当真是重视啊!”抚宁侯朱永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带着酸意地道。
自朱祐樘上任后,一改成化帝重视勋戚的做法,却是直接将京营兵权收归内廷,更是将泰宁侯是陈桓等武勋免职。
若是这样则罢,最近花费重金打造的神盾营同样将武勋集团排挤在外,而今还要亲临神盾营巡营。
“我以前一个小兵直接被拨到神盾营担任百户,简直就是胡闹!”
“这有什么,一个在奋武营是有名的刺头,结果现在成神盾营的副千户了!”
“呵呵……神盾营那个千户去年被本侯亲自治过罪,如此失德之人焉可重用?”
……
武安侯等武勋听到谈及神盾营,特别是将神盾营的人事变动看在眼里,当即便纷纷气愤地指责道。
虽然军队的人事权早已经落到文官集团手里,但文官集团亦会参考他们的意思,却不像神盾营这般将他们彻底排挤在外。
正是如此,他们虽然没有在朝堂中跳出来表明立场,但心里都是强烈反对弘治帝创建神盾营。
“在这里抱怨有何用,还是赶紧想办法让皇帝回心转意吧!”
“依本侯之见,想要让皇帝回心转意,恐怕还是得从神盾营上做文章!”
“我已经在各营鼓动闹饷了,但现在真不比以前,下面很多人都想要上进啊!”
……
抚宁侯朱永等人在京营中颇有势力,而今亦是希望能让朱祐樘“回心转意”,故而很是积极地参与讨论道。
其实他们并不是对神盾营有多深的仇怨,而是神盾营让他们感到了一种危机,甚至会侵犯到他们的核心利益。
得益于他们祖辈的努力,而今他们通过世袭的方式一直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更是通过武勋血脉压制所有想要冒头的中下层将士。
只是现在朱祐樘在神盾营用将不再看重出身,而是看他们的军事才能,这无疑会打破他们一直试图用血统所营造的金字塔模式。
正是如此,阻止朱祐樘的精兵壮强路线,阻止朱祐樘的代表作——神盾营,已经成为武勋集团最为迫切的事情。
即便是面对一位有着血性的帝王,但关系到他们武勋集团的核心利益,他们亦决定在暗地里使绊子。
终究而言,这个天下有着他们的一份功劳,而朱祐樘不能为了所谓的精兵强将路线就指染他们的核心利益。
“仅仅动员十二营闹饷还不够,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泰宁侯陈桓至今都无法释怀被免职一事,显得十分激进地道。
虽然在这里所说的话题过于敏感,但武勋集团亦有着自己结盟的方式——联姻。
像定国公朱勇的五个女儿全都嫁入勋贵或军将之家,而朱仪的四个女儿同样如此,其余旁系效之。
当然,定国公府亦不是“只出不进”,像朱勇所娶的是都督王同之女,而朱仪则娶了原礼部尚书胡濙之女。
从定国公的联姻路线不难看出,由于武勋间时常联姻,致使整个武勋集团已经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若是一家出事,往往会牵连多家,而在这里的人都会深受其害,故而倒不需要过于担心这里的保密性。
一直侃侃而谈的抚宁侯朱永注意到朱辅没怎么发表意见,当即便拉着他表态道:“世子,老国公不在京城,你得替我们拿个主意啊!”
众武勋听到这话,纷纷扭头望向这位世子。
京城只有英国公、成国公和定国公三家。只是成国公徐永守已经疯掉,英国公张懋跟文官集团过密而被武勋集团所诟病,而今统领京城武勋集团其实是成国公府。
虽然成国公朱仪在南京,但弟弟朱佶在皇城任职,而世子朱辅早已经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现在已经成为武勋的领军人。
朱辅是一个留着漂亮胡子的中年男子,将在场武勋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一直笑而不语,显得十分的沉稳。
跟很多武勋子弟一般,而今他并不擅于骑射,但终究从小生活在京城,眼界和心计都已经远超同龄人。
朱辅看到自己终于得到重视,这才便淡淡地开口道:“不知诸位可有想过。咱们武勋为何显贵?”
“自然是咱们先祖跟太祖或太宗打天下,咱们都是功勋之后!”泰宁侯陈桓当即不以为然地答道。
抚宁侯朱永等人轻轻点头,亦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朱辅面对众人的目光,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这是其一,更重要是咱们武勋是世袭!万安做了十年首辅,大家都说他是官场的常青树,但泰宁侯已经在位十六年,在场诸位比万安在位年长比比皆是!所以退一万步来说,陛下不重用我们,但我们仍旧还是世袭罔替的武勋!”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等不起,而世子您更等不起!”泰宁侯陈桓望了一眼朱辅,显得话中带话地道。
世袭罔替原本是他们最大的依持,但奈何现在的皇帝才十八,而朱辅都没有袭爵便已经四十,而陈桓已经是年过五旬。
真要熬年龄的话,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朱辅自然知道这一点,当即便发表自己的观点道:“本世子的意思是咱们的武勋是世袭罔替,神盾营的将领可以升下去,但亦可以降下来。只是从长远来看的话,咱们此次闹饷将十二营的兵饷提上去,今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舒服!”
“不错,确实是这个理!”泰宁侯陈桓的眼睛微亮,当即便郑重地点头道。
虽然提饷是整个军队的事情,但朝廷兵饷的发放多了,他们这帮位于金字塔的武勋从中才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特别他们终究是世袭罔替的武勋,即便现在无法掌权,但将来一定还会重执京营,到时便能从士兵身上压榨到更多的油水。
远的不说,单是现在很多士兵都欠着他们的债,而今朝廷给这些士兵涨薪,反而能让这些底层的士兵将早前欠账还上。
朱辅看到大家都将自己话听进去,便制定方略道:“咱们确实要阻止神盾营,但十二营闹饷涨薪亦很重要,今晚将诸位请来其实是共谋第二事!”
抚宁侯朱永和泰宁侯陈桓交换一个眼色,却是意识到成国公府出了一个优秀的政客。
夜渐深,成国公府的核心武勋成员正在窃窃私语,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次日清晨,紫禁城。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乘坐龙辇从午门正门而出,宫车已经等待在这里,而相随的文武百官在后,披甲的御林军散发着肃杀之气。
“启驾!”
随着刘瑾传达圣意,午门城楼的钟鼓齐鸣,一行人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朝着德胜门而去。
由于是弘治帝出行,故而相应的街道早已经戒严,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此刻愣是见不到半个人影。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不敢怠慢,已经发动手下的锦衣卫在京城充作暗探,而他本人选择了顺行伴驾。
朱祐樘自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离开北京城,心情不免有点小小的激动。
队伍很顺利从德胜门离开,眼前是一条向北的官道,而官道两边则是田野和湖光山色,不少正在劳作的百姓能够远远看到这一支当今天下最豪华的皇家仪仗队。
旗帜飘荡在正月之末的朝阳下,被照得璀璨夺目。
最前面是十二面龙旗开道,由十二名身穿兵甲的校尉分左右持旗而行,紧跟北斗旗一、纛一居前,豹尾一居后,同样身穿着兵甲,随后是门旗、日旗、月旗,青龙、白虎、风、云、雷、雨、江、河、淮、济旗等六十四面,木、火、土、金、水五星旗,五岳旗,朱雀、玄武、熊等旗及二十八宿旗,每类旗用甲士五人,一人执旗,四人执弓弩。
随后则是幢节、响节、金节、烛笼、青龙白虎幢、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戟、骨朵、朱雀玄武幢等。
锦衣卫是这支仪仗队的护卫军,由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亲率八千人,全权保卫着居中那一辆金光灿灿的马车。
朱祐樘选用五辂中的金辂,却是由宫女藩金玲和牛蒙蒙随行伺候,正是平视着前方,浑身透着几分皇帝的风采。
虽然他不会做一个率领大军亲征的武皇帝,但亦是想要做一个所到之处令万民匍匐的真帝,故而谁亦不能阻止他带领大明走上精兵强军的强军之路。
神盾营的营地离北京城有着十里的路程,遵循“强军扎于外、弱军驻于内”的驻军原则,而今新型的军营已经修筑完毕。
辕门下站着身穿威武盔甲、手按刀柄的将士,而十二营提督钱义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
这座新营地由朱祐樘参与设计,最大的特色是这里的校场很大,而东面修建一个观演台,跟后世的单面球场很相像。
啊?
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高官由于有所担心,故而亦是选择随行伴驾来到观演台上,只是脸上很快浮现了震惊之色。
这一支重骑身穿统一的红色军服,他们手里扛着“神盾”旗,宛如一阵风般从校场那边整齐出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神盾营统领张永统领一千重骑来到观演台前,当即带领所有将士翻身下马,向朱祐樘行军礼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操练实况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支由自己亲自打造的重骑,尽管这支军队还没有经过铁血的洗礼,但现在的阵仗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自己无疑算是幸运的,现在的京营终究还没有彻底堕落,特别十二营一度由汪直等太监掌控,故而并没有被文官集团磨灭掉血性。
朱祐樘对神盾营所表现出来的军貌十分满意,亦是点头赞许道:“汝等为朕披重甲捍京师,朕心甚慰,开始操练吧!”
“遵旨!”一千重骑显得杀气腾腾的模样,当即大声地响应道。
张永特意为自己打造一个狰狞的鬼头面具,在迅速戴上自己的面具后,便对部众下令道:“上马!”
经过两个月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亦是已经慢慢让绝大多数部众摆脱对他是太监的偏见,而今在这支重骑中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哗啦啦……
一千名重骑迅速重新上马,而后便拍马朝大较场的北边浩浩荡荡而去,开始进行这一场意义非凡的操练。
早在去年初创之时,神盾营的军士已经在无甲的状态下操练,而今只需要像日常般进行操练即可。
虽然军队最重要的核心训练是战阵,但走马和骑射这两种基础性训练并不可轻视。
以走马为例,这看似一种很基础的训练,但这关乎军队的行军速度和交战过程中的机动能力,所以同样十分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