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毕竟自己现在最紧迫的是强军,其他的细枝末节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遵命!”郭镛知道朱祐樘这是要对林国栋用刑,当即杀气腾腾地拱手道。
随着林国栋这个幕后主使被抓的消息传出,早前上疏给神盾营扣帽子的文武百官被啪啪打脸,亦是纷纷偃旗息鼓。
只是得知这一个消息,最紧张的并不是定国公府,而是英国公府的张懋。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张懋在得知林国栋竟然指使赵七等人刺驾的时候,当即便跌坐在椅子上,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地道。
今年的英国公府可以说是走了大霉运。
上次,张懋原本在国公府里看戏享受武勋阳光生活的时候,结果稀里糊涂地将犯了事的林国栋邀请到家里一起看戏。
正是这个好心的举动,结果喜提北镇抚司大狱体验卡一张,到了狱里更是差点因毒杀怀恩而获罪。
好不容易从大狱中出来,这还没有过几天舒心的日子,结果跟自己渊源颇深的林国栋竟然行刺皇帝,自己如何还能脱得了干系?
“爹,你无需惊慌,孩儿有一策可保爹爹免受牢狱之灾,亦可保下我们英国公府!”张铭已经进入锦衣卫任事,当即便宽慰道。
张懋知道自己这个老三最为精明,当即便希冀地道:“何策?”
“爹,当今天子执意强军,但姑父抚宁侯日前不是邀请您到成国公府相商阻止神盾营一事吗?”张铭已经看清朝廷形势,当即直指核心地道。
张懋的眉头当即蹙起地道:“铭儿,你这是要为父向皇帝……”
“不错,只要您上疏检举,陛下便不会认为此事是咱们英国公府所为,而今咱们英国公府确是无意于朝堂争斗!”张铭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道。
张懋不由得心动,但有所顾忌地道:“事情一旦传出去的话,我们英国公府将来该如何自处啊?”
“爹,咱们现在是要自保!上次你入狱之时,成国公府那边便秘密建言陛下改由伯父继爵,其心何由歹毒?”张铭再加一把火地道。
按爵位传嫡长的规则,这个英国公爵位原是张懋的哥哥张忠继承,但由张忠的身体有废残,加之盛传张忠的儿子张杰非亲生,最终改由张懋继爵。
张懋想到成国公府的小动作,当即亦是下定决心地道:“好!”
只是英国公张懋的这一个自保的举动,就像烧红的锅里落下一勺油,这场刺驾事件瞬间便冒出了新的火苗。
第一百三十章 英公上岸,十勋下水
从目前来看,武勋集团是强军的最大敌人。
武勋集团一直都是被高估的团体,他们的先辈固然是晓勇的悍将,但优渥的生活环境早已经磨灭这些武勋子弟的血性。
虽然武勋有着良好的血统和教育环境,但军事理论不及寒窗苦读数十载的文臣,而实战哪可能能跟真正在刀口上舔血的边将相比呢?
世袭制是武勋的优势,但亦是他们的劣势。
他们固然依靠自己的血脉便能轻松得到军权,但这种军权来得过于容易,亦让他们很难拥有足够的声望。
仅仅二三十个处于当打之年的京城武勋,想要从中找出一个军事妖孽,只能说是想仅靠几张刮刮乐刮出大奖。
只是这帮人通过开国以来数十年如一日的经营,或许他们在朝堂被文官集团打得没脾气,但在军队中有着不容小窥的关系网。
这些依靠血统便能居于军队顶端的武勋们,早已经将军队视为自留地,自然不愿意从底层冒出强将跟自己争夺军权。
不过这个团体终究不是铁块一块,而今英国公张懋上疏揭发抚宁侯等武勋到成国公府商讨阻止神盾营一事,这个团体的内部出现了裂缝。
朱祐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散”武勋集团的机会,当即便利用英国公张懋的背刺之举,给武勋集团创造出更大的裂隙。
“陛下口谕!抚宁侯将当夜前往成国公府与会人员名单和相谈事宜上奏,不得有误,钦此!”刘瑾宛如一个勤劳的小蜜蜂般,当即窜访各个武勋之家宣旨道。
这个口谕虽然是在寻求那晚的真相,但亦表明朱祐樘已经知晓他们密谋的事情,很巧妙地给他们彼此间种下怀疑的种子。
抚宁侯朱永在得到这个口谕后,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真是该死,这究竟是谁泄的密?”
泰宁侯陈桓深知他们中间出了叛徒,亦是十分痛恨地骂道:“什么上百年交情?什么姻亲?全都是一帮混蛋!”
“此事无凭无据,皇帝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咱们的口风一致,不要被皇帝离间成功,皇帝亦拿我们无可奈何!”面对纷纷前来求助的武勋,成国公世子朱辅表现出领袖气质道。
终究是过百年的交情,相互间又是姻亲,虽然还不知道是英国公张懋为自保而背刺,但似乎能够挺过这一场信任危机。
夜幕降临,乾清宫显得灯光通明。
“陛下,宫后苑的梅花冒出花蕾了,我觉得你明天可以看看!”
“陛下,我今天到尔雅姐姐那里玩,她很担心你今天遇刺的事!”
“陛下,你是不是觉得奴婢今天话多了?要不要我少讲两句呢?”
……
一个鹅蛋脸的宫女干着磨墨的活,只是在手有规律地持墨条研磨的时候,嘴里却是不断地说着话道。
朱祐樘吐了一个字,便持笔沾了一些墨汁,而后继续书写。
他终究不是争权夺利的臣子,而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所以不能仅将精力放在武勋集团这块挡路石上。
强军固然很重要,但没有良好的财政基础,亦是很难打造出真正的强军。亦或者即便打造出一支强军,那亦很难养得起。
后来的十二营之所以没落,从来都不是大明没有好的兵苗子,而是好的兵苗子都选择另谋他路了。
朱祐樘现在的财政问题并不严重,毕竟朱见深留下的粮仓存粮达二千二百万石,而查抄的金银有一百多万两,这便不需要他急于与民争利,或者是加税来弥补财政缺口。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些事情现在就要着手了,所以他已经在考虑该如何治理强于武勋集团百倍的官绅阶层。
“陛下,长方形的周长等于长加宽乘以二?这都是什么嘛?”
“陛下,长方形的面积等于长乘宽?什么是长?什么是宽?”
“陛下,三角形的面积等于长乘宽再除2?三角形又是什么?”
……
得益于朱祐樘的容忍和放纵,牛蒙蒙的天性并没有被这个条条框框的皇宫所磨灭,却是对朱祐樘正在书写的内容产生兴趣道。
朱祐樘将一页写完,便持笔离开纸张。
朱蒙蒙是一个好奇心十足的小话痨,但上帝关闭一扇门便会打开一扇窗,而这扇窗是她很有眼劲且干活十分利索。
朱祐樘不明白这个少女为何能有这么多话,便稍微满足她的好奇心道:“这是几何!学好这个,自己便可以测查自家田地的面积!”
“陛下,你这个太玄乎,我爷爷说算下能种几株稻苗就可以知道田有多大了!”牛蒙蒙眯着包子脸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显得有些嫌弃地道。
朱祐樘自然不会看轻老农民的经验,但几何的奥妙不仅仅是得出结果,而是能够将经验知识进行归纳,从而可以普及和推广。
虽然愚民政策有利于统治,但民族的落后终究是要挨打,故而同样需要让民智觉醒,这样华夏才能真正腾飞。
只是历来都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武勋集团并没有分崩离析。
就在牛蒙蒙刚刚离开的时候,郭镛抱着一摞奏疏走了进来。
“这帮武勋当真还是要抱团啊!”朱祐樘看到十份武勋论调一致的奏疏,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嘲讽地道。
跟历代皇帝喜欢将军队交给武勋不同,他并不喜欢这帮高薪低能的将领,温室的花朵又怎么能跟天山雪莲争艳呢?
郭镛原以为对武勋集团可以一击即溃,不由得惋惜地道:“奴婢还以为英国公揭发,这帮武勋肯定有人为自保而告发,但没想到全都抱团了!”
“不说他们祖祖辈辈相交,而他们各家一直都有姻亲,又岂是这么容易瓦解的!”朱祐樘将手中的奏疏放下,显得在意料之中道。
郭镛愣了一下,却是十分不解地询问道:“陛下,既然您知道他们不会招认,那您为何还要他们上疏自辩?”
“他们如果能够自动散开,便证明武勋集团是一盘散沙,朕只要恩威并施即可!现在他们既然选择抱团,还想要跟朕作对,那么就证明要重拳才能解决!朕今天给他们每家下口谕,既是一种试探,亦是给他们所有人机会!”朱祐樘看着整整十份奏疏,不由得苦涩地道。
原本他不介意用国家财政养着这帮武勋,但现在这帮武勋如此不懂得进退,甚至还敢抱团对抗皇权,那么他便不需要念及他们祖辈的那点功劳了。
若说强军之路要灭杀武勋集团,那么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定然要朝着阻拦自己道路的武勋集团狠狠地斩上一刀。
郭镛发现那帮自视甚高的武勋简直是在找死,便咽了咽吐沫道:“陛下,那现在该如何着手呢?”
“此次刺驾的嫌疑最大是那帮武勋,再给东厂一些时间看他能够撬开林国栋的嘴!”朱祐樘淡淡地表态,对刚刚进来的刘瑾又吩咐道:“刘瑾,你即刻跑一趟东厂,让他们好好查一查这十位武勋及家眷,朕不信他们每个都能奉公守法!”
虽然一锅端很爽,但刺驾的事情未必是武勋集团所为,亦或者仅是个别武勋的图谋,所以对付武勋集团还得双管齐下。
即便不能通过刺驾的事情一举击碎武勋集团,那亦要通过逐个击破的方式,从而达到粉碎武勋集团势力的目标。
跟文官集团相比,武勋集团已经盘踞在京城上百年之久,所以处理起来无疑要麻烦一些,甚至牵涉的人员注定会多很多。
“遵命!”刘瑾知道陛下是要对付武勋集团,当即便恭敬地拱手道。
在弘治元年二月即将到来之际,自视甚高的武勋集团选择了抱团之路,殊不知已经被某人放到了砧板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东厂酷刑,刘吉教徒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想要真正朝武勋集团斩下这一刀,那亦需要一个由头。
林国栋已经证实是指使赵七等人刺驾的主使,这无疑是一个最佳的突破口。若能够撬开林国栋的嘴,证实刺驾的幕后真凶是武勋,那么这一刀将能斩杀一大片。
特别武勋间通婚早已经成为常态,像抚宁侯出事的话,那么连同京城三公之一的英国公亦会遭殃。
朝阳冉冉升起,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东厂大狱压根没有窗户,甚至屋顶都是土石为主,这里常年没有阳光照进来,所以根本没有昼夜之分。
在某间刑房中,这里的火把熊熊燃烧,却是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而北边的形具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形具。
啪!啪!啪!
一根沾着盐水的皮鞭抽打在身穿白衣囚服的林国栋身上,鲜血已经将衣服染红,但林国栋仍旧闭口不言。
林国栋确实算是一条硬汉,即便被抽打得遍体鳞伤,即便被抽打到数次昏死过去,仍旧坚持自己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再打,杂家倒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郑国忠从来没有遇到如此能撬开的嘴,亦是感到恼怒地道。
其实心里十分的气愤,但亦是暗暗感到一阵头痛。尽管东厂大狱惩治囚犯的手段很多,而他亦将诸多手段用到林国栋身上,但奈何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主使。
一旦无法撬开这张嘴,那么他自然不能向陛下交差,而他这个厂督的位置便坐不稳。
啪!啪!啪!
抽鞭的年轻太监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手酸了,在将鞭梢放到盐水浸泡后,趁机让自己的手臂休息一下,然后又挥动鞭子继续抽打拷问。
林国栋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辽东汉子,此刻正五花大绑地被绑在木桩上,只是皮鞭像是在抽打一具皮囊般。
自然不是他感觉不到疼痛,而是经过这种轮番折磨后,他的声音早已经沙哑,整个人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这一刻,他很后悔自己为何低估了宋澄的办案反应能力,致使自己现在沦为阶下囚,而今似乎只有供出幕后之人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