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骏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哪里糊涂了?吕相不如跟我说说?”
吕夷简苦笑道:“骏小子,你话不要说得那么冲。老夫只是想告诉你,你这件事情做得太冲动了,怎么能包围了开封府,在开封府衙杀人呢?”
“哦。”
赵骏点点头,问道:“那么今天过来,我想问问诸位,是来给开封府求情的,还是来帮我的忙,肃清这些毒瘤的?”
这好像在逼他们站立场。
众人互相对视,王曾咳嗽了一声道:“开封府确实有些许顽疾,但你还是要徐徐图之才对,这么忽然动手抓人,还一抓就是上百名官员,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些许顽疾?在你们眼中只是些许顽疾吗?看来你们是替他们求情的。”
赵骏环顾四周。
吕夷简就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做得太莽撞了。你现在就把人放了,万不能如此冲动。”
“放人?”
赵骏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老吕头,原来是你在跟老子装糊涂。你不就是跟韩家和马家有姻亲吗?他们是你爹你就这么火急火燎来帮他们说话?”
“赵骏!”
吕夷简大怒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别开口就骂人!”
“老子去你大爷的吧。”
赵骏拍案而起,怒视着他们道:“少跟老子装,老子不信这背后没你们什么事,你知道开封府勾结无忧洞鬼樊楼那帮畜生每年要害多少百姓吗?知道他们怎么对待那些可怜人的吗?”
“额……”
见到赵骏火气那么大,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是赵骏眼睛复明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火,到底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赵祯是知道情况的,见场间众人被他气势摄住,便开口打破沉默道:“那你来说是他们做了些什么吧。”
“我懒得跟他们说,曹修!”
赵骏大吼了一声。
门外的曹修听到声音,抱着一个花瓶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门口。
“砰!”
赵祯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吕夷简等人张大了嘴。
满脸不敢置信。
他们看到。
那花瓶上有一个人头!
即便赵祯已经从曹修那知道了情况,真正看到的时候,依旧让他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
赵骏从椅子上站起来,漠然地走到瓶儿身边道:“你叫什么?”
“我叫瓶儿。”
瓶儿依旧扬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保持着微笑,用清灵的话回答。
她的这种笑,似乎已经深入了骨子里。
因为只有每次被带出去展览,面对观众的时候保持这种笑,她才能有吃的可以活下去。
“瓶儿是哪里人?”
“瓶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你为什么会在瓶子里?”
“婆婆说,瓶儿只能养在瓶子才能活下去。”
“婆婆打瓶儿吗?”
“婆婆对瓶儿很好,从来都不打瓶儿。”
“你记得你父母吗?”
“婆婆就是我的父母。”
“曹修,把瓶儿带出去吧。”
赵骏已经泪流满面。
那位蔡婆婆已经抓到了,经过审讯,瓶儿是被自幼拐来的孩子。
因为天生瘦小,有人发现她不适合拿出去做娼妓,适合做瓶中人,就把她的四肢砍断,养在瓶子里已经六年时间。
只要不听话就会抽耳光,只有学会了那位蔡婆婆教的话术才有饭吃。
即便被救出来,瓶儿也只会说那位蔡婆婆的好。
因为她一旦话术没有记住,回去不仅要饿肚子,还要被疯狂地抽打。
赵骏不知道这六年的时间里瓶儿具体经历过什么。
他只知道,现在的瓶儿,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机械回答问题,保持着那天真无邪笑容,只是偶尔无聊,才会吹一吹门帘的瓶子。
她被人家活生生做成了一个瓶子!
“呵呵呵呵。”
等曹修把瓶儿带走后,赵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扭过头恶狠狠地质问他们:“来,诸位,给我解释一下。这就是你们的大宋盛世,这就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场间默然。
赵骏继续道:“根据皇城司调查,瓶儿是六年前被他们掳来的女孩,当时只有五岁,因天生瘦弱,被他们砍断了四肢做成瓶中人。”
“这些话都是那个蔡婆婆教她说的,如果说得不对,立即就会惨遭毒打。”
“她现在就活在这个小小的瓶子里,总共躯体只有不到三尺,一旦离开这个瓶子,立即就会死亡。”
“而像这样的瓶儿,无忧洞至少还有七八个。因为制作不易,稍有不慎就会死,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为了制作瓶中人,残害的女孩何止百人?”
“瓶中人难做,所以少。但造畜和小乞丐不难做,他们打断男孩女孩的腿,一是防止他们逃跑,二是利用百姓的同情心,让他们去城里四处讨钱,讨到的钱全都被无忧洞的人拿走。”
“无忧洞近万人,我捣毁的还仅仅只是不到二百人的一个分会,救到的受害者也仅仅只是三十多人,每年有上百人在这里遭受非人的待遇,无忧洞和鬼樊楼每年祸害的百姓数以千计,你们来说说?这就是你们治理下的大宋?”
说到最后,赵骏几乎是吼一般地质问他们。
没有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震撼与沉默。
地底下的肮脏,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相公们,又怎么会知道?
他们不是被蒙蔽了。
而是在他们眼中,这些升斗小民的死活,从来都不重要而已。
“吕夷简,你哑巴了?”
赵骏见众人都不言语,更加愤怒,猛地冲吕夷简怒吼道:“为无忧洞身后撑腰的人就是开封府刘远志、马宜、高定一那群畜生,高定一是韩家的人,马宜是马家的人,都是你家的姻亲,你给老子解释一下?拿着这些靠残害百姓赚来的钱,你不烫手?良心痛不痛?”
“老夫……我,我没有拿过他们的钱……”
吕夷简再是更多的话,在此时都已经满是苍白无力,只能蠕动着嘴唇道:“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
他确实没拿过马家和韩家的钱,因为跟吕家比起来,这两家也就是穷亲戚。
但不可否认的是,马家和韩家都曾经出过宰相,所以两个家族之间有联姻,这次吕夷简过来,除了赵骏包围了开封府,做得太过了以外,就是为了给两家的人求情。
可如今看来。
别说求情,吕夷简能在赵骏的狂轰滥炸下完整走出崇德殿都难。
“现在知道我做的好了?你们以前干什么去了?”
赵骏冷笑道:“说到底,你们这帮人高高在上,底层小民的生死跟你们有何干系?你们这帮人在史料里也算是留了清名,但在我看来,你们跟下面的那些畜生没什么区别。”
“百姓有难的时候,你们做着你们的官老爷。现在我好不容易过来,替他们出个头,你们反倒跟那群畜生站在一边,要过来阻止我,你们说说,你们是不是一群人?是不是一群畜生?”
“我告诉你们,老子骂你们都是轻的,今天晚上我就回去把那些人干的事全都整理出来,送到你们府邸。然后还要把你们和他们的关系记录下来,编成史书,老子要用电脑拍下你们丑陋的嘴脸,让后世千年都骂你们。”
“我要让以后的人像对待秦桧那样,给你们铸造铁像,跪在地上,再把你们的坟墓挖出来刨掉,把你们的尸体挫骨扬灰!你们这群王八蛋。”
“老子告诉你们,我正火气大,开封府那群人我还没杀得舒服,跟他们有关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现在,你们告诉我,还帮不帮那些人求情。还过不过来找我麻烦?”
赵骏最后咆哮着说道。
这一次。
他真的气坏了。
看到瓶儿的模样,再想起了范仲淹说,瓶儿仅仅只是其中一个瓶儿,无忧洞和鬼樊楼还养着不少这种奇观。
如今没办法立即对无忧洞和鬼樊楼清剿,那就把地面上的肮脏先处理干净。
结果吕夷简王曾他们却还跑过来给开封府求情。
真他妈的当自己是泥人没火气是吧?
“唉!”
吕夷简长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此事,是我等没有治理好大宋,但我希望骏小子,你能给开封府留些颜面……开封府不能倒下。”
他没有在乎赵骏嘴里的威胁,这些人确实喜欢清名,但他们也知道赵骏现在只是在说气话。
归根到底赵骏只是气他们这个时候过来给开封府求情而已,而开封府和无忧洞鬼樊楼做的事情,却是与他们无关。
做了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赵骏眼下是气,但以他们对他的了解,也不至于真和他们鱼死网破。
这没什么意义。
说罢他向赵祯一拱手,倒退着离开了崇德殿。
其余人也无可奈何,一一退出。
当他们什么都没看到的事情,自然能站在高处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