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刘元瑜私底下贩卖违禁物品,又比较好争权夺利,人品比较差,在同僚当中不讨喜。
反观夏竦,史书虽然也把他列为奸邪,可在当时他却素有清名。
时人评价他“文采出众,才干超群,有真宰相器也!”,就连范仲淹都是他举荐,后来范仲淹还写“深惟山野之材,曷副英豪之荐”感谢他。
至少在庆历新政与范仲淹新党爆发冲突之前,夏竦一直维持着低调、务实、才干、贤能的人设。
不像刘元瑜这样,在官场上的名声比较差。
所以今天的对话内容就算传出去,世人大抵也是信他而不会信刘元瑜。
听到夏竦的话,刘元瑜深以为然道:“必定是这赵骏串通吕夷简等人,蛊惑官家,我欲再上奏,请官家罢黜政制院以及皇城司,必不能让宵小之辈为祸朝堂。”
夏竦连忙说道:“万不能如此,现在官家既然已经被他们蛊惑,那必定是相信他们而不会信你。此时再上奏,那不是惹官家不快?”
“那依子乔公的意思是?”
刘元瑜忙问道:“莫非子乔公有什么好办法?”
“唔……”
夏竦沉思起来。
按理来说,他跟赵骏没什么冲突,没必要跟赵骏作对才是。
问题是他跟吕夷简是政敌。
早年刘娥临朝,吕夷简支持赵祯亲政,而夏竦是刘太后的人,支持刘太后掌权。
所以当时吕夷简屡次弹劾夏竦,要罢他的官。
这事夏竦一直记着。
另外夏竦是个权力欲望比较大的人,一直对宰相的位置垂涎三尺,吕夷简他们不倒,就没有他的出头之日。
现在政敌吕夷简不仅位极人臣,甚至还比以往更夸张,支持那位什么赵骏执掌政制院之后,竟成为了政制院的二号人物,拥有节制百官的权力。
这就太离谱了。
夏竦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在想该怎么把吕夷简和赵骏拉下马,虽说自己不奢求那政制院知院的地位,但若是能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夏竦低声说道:“此事怕是不容易办,如今官家正信任他们,直接弹劾,未必奏效。以我之见,还是应该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
刘元瑜纳闷道:“如何见机行事?”
夏竦说道:“这赵骏不知道是何人,也不知道其跟脚,如今他在汴梁名声正旺,想让他自己因弹劾而罢职怕是不易。且政制院现在已节制百官,若违背政制院的命令,又恐授他们把柄,让官家不快。”
“这……”
刘元瑜叹息道:“是啊,这次我去找程公,也是想问问。这次政制院下来文书,要我们把这几年计数整理好,送到政制院去,我们能否拒绝,以三司素来只听从官家为由,不听其事。”
“那程公怎么说?”
夏竦问。
“程公谨慎,不愿如此,已经让我们在整理计数了。”
刘元瑜耸耸肩。
夏竦思索道:“嗯,程公想来也不愿做这恶人。如今政制院新立,恐要立威,其实我们也没必要出头,静观其变就是了。”
刘元瑜恶狠狠地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赵骏不过一黄口小儿,凭什么能身居高位?”
“子正公所想,亦是我们大多数同僚心中所想。”
夏竦笑了笑,随后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个想法。”
“哦?”
刘元瑜忙问道:“子乔公快说。”
夏竦像个狗头军师一样出了个主意:“政制院想来今年也不会做什么大事,大抵是先查查各部门的计数,浏览一下往年的数额,明年开始施些新政之类,你说若是计数错了,乱了,混了,施政坏了,该如何是好?”
“你的意思是?”
刘元瑜顿时睁大了眼睛。
夏竦笑道:“人嘛,总有出错的时候,也不能怪三司的人没有整理好不是吗?”
刘元瑜立即心领神会,连连笑着点头:“子乔公好计策也。”
说着拱手道:“我盐钱司还有些事,就不叨扰子乔公了,明日再设宴请公。”
“好说好说。”
夏竦点头示意。
刘元瑜便兴高采烈地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夏竦眯起了眼睛。
历史上他对付新党的办法就是诬陷,先构陷范仲淹他们是朋党,然后让女仆模仿石介的笔记,造谣富弼要谋反。
虽然这么做比较冒险,但确实让他成功了,也足以说明夏竦是一个擅长用阴谋诡计的人。
或者说当时的士大夫阶级还比较在乎清名,正是被夏竦找到了突破口。
这跟夏竦不是正统的文人出身有关。
相比于宋代一些士大夫的堂堂正正,夏竦确实可以做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目前的情况是他没办法通过诬陷赵骏谋反来达成目的。
毕竟他对赵骏可以说是完全不知底细,而且人家还是皇城司老大,论起情报工作,比他强得多。
赵骏不诬陷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被他诬陷?
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既然要把赵骏和吕夷简他们拉下马,毁掉这个突然出现的政制院,还有什么比政制院的施政出了大问题更好的办法?
只要政制院的政策出了问题,祸国殃民,百官便会群起而攻,官家就算再信任赵骏吕夷简,怕也得摇摆不定。
到时候他再出击,恐怕很快赵骏和吕夷简等政敌,就都会被罢官,那他上位的可能自然就很大了。
因此面对这些政敌,肯定要背后下黑手。
不过从引诱刘元瑜这一招来说,其实还是有点愚蠢。
毕竟只上交错误、混乱的统计,不一定能给政制院造成太大的麻烦。
聪明的做法就应该先隐藏下去,静观其变,等将来政制院出政策,再暗中搞破坏就是了。
可夏竦还是帮刘元瑜出了主意。
主要也是想看看政制院那边会怎么应付,试探一下那位赵骏的能力。
反正这事他也就是随口一提,即便将来事发了,官家和政制院要问罪刘元瑜,以刘元瑜在百官当中的人品,估计也没有人信。
到时候他一边撇清跟刘元瑜的关系,一边说刘元瑜跟他有仇,是在攀咬他就行。
所以本来就是随手下的闲棋,看看对方的反应。
第128章 谁干的?
最近汴梁的治安好了很多。
开封府和皇城司火力全开,打击城内的黑帮份子,使得大量黑帮纷纷转战地下。
同时一府一司纷纷张贴告示,开封府张贴的告示是面向那些黑帮成员,跟他们说只诛首恶,其余人员只要出来投降,就会从轻处置。
皇城司开出的告示则是面向汴梁百姓,告发黑帮人员有奖赏,隐瞒视如同党,对无忧洞、鬼樊楼等从重处理云云。
此刻江大郎坐在船上,这个魁梧的汉子赤着上身,打了几处绷带,正面无表情地坐在船尾闭目养神。
这船不是行驶在江河里,而是地下水渠中。周围黑漆漆一片,没有烛火以及光照来源,唯一的明亮便是吊在船头的一盏煤油灯,在船只飘摇当中,灯火摇摇晃晃。
水渠里的水污秽浑浊,散发着阵阵恶臭。船上各自躺着十多个人,这些都是隶属于鬼樊楼的地上势力,此次地面受创,被迫转移到地下来。
江大郎上个月配合赵骏消灭了一个无忧洞的分会,因为无忧洞全军覆没,所以无人知道他在里面起的作用,因而被赵骏安排成了打入地下的卧底之一。
这样的卧底远不止一个,江大郎现在已经加入了皇城司,成为了一个散值小队长,即便以他的权限,也仅仅知道三个一起下来的队友而已。
他闻着难忍的臭味,静静地等待着船只靠岸。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小船终于晃晃悠悠靠近到了岸边,那是处宽阔的地下洞穴,上面密密麻麻建了一些建筑,暗河边甚至还有个小码头,停满了船只。
河滩以及洞穴附近的建筑其实就是一些木屋或者石头房,江大郎知道这是鬼樊楼外围,他以前去过几次里面。
相比于地上的樊楼,地下的鬼樊楼建筑远没那么豪华,就是一条地下街道,外围衍生出了鬼市,最里面有一栋两层高的楼房,那才是鬼樊楼的核心。
此时码头上停了二三十多艘船只,有些跟他们一样刚来,被人接下船,有些则只是单纯地停着,码头上还有几栋木屋,众人都在排队登记;即便是下来,也要里面的熟人接才行。
“大郎!”
江大郎带着几个兄弟下船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中年胖子。
这人便是鬼樊楼下面的一个舵主,外号黄胖子。
走江湖的一般不说本名,江大郎当初也是拜在这黄胖子门下,这才能加入鬼樊楼,利用鬼樊楼当靠山从无忧洞那找到自己的儿子。
见是黄胖子亲自来迎接自己,江大郎连忙说道:“哥哥,你怎么亲自来了,让二狗来就行。”
黄胖子苦笑道:“二狗被抓走了。”
“额……”
江大郎见黄胖子身边也就几个人,顿时明白了原因。
鬼樊楼作为地下黑帮,虽以楼主为首,但下面各有舵主管事,负责汴梁各个区域地盘。
楼主平日里很少露面,主要大事以左右鞭杆为首,再下面就是各个区域的分舵舵主,以及负责各条街道、坊市的管事。
上面舵主管事之间也有明争暗斗,互相争夺地盘,抢夺位置之类。楼主只要每年固定的缴纳,下面斗得再狠也不会插手,所以各个舵主管事就会招兵买马,抢夺地盘。
显然黄胖子的势力在这次官府扫荡当中严重受损,江大郎又是他在外围的得力打手,因此得知江大郎也被迫从上面转移下来后,就立马亲自过来迎接。
“不说这些了,大郎,你以后就是我的红杆掌棍,先跟在我身边左右吧。”
黄胖子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