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在淮南、江浙,抄的那些贪官污吏、奸商地主的钱财都带着,怕是得有数百万甚至千万贯。
根本带不了。
因此大部分都让江淮转运使衙门那边通过运河发往汴梁去了,自己路上则只能带一点点。
可以说赵祯人在开封坐,都不需要愁今年的财政开支。
赵骏只要继续巡视,继续顺手路上多杀点贪官,多处理一些坏地主,来年打仗的钱都够够的。
队伍继续穿山过陵,总算是在天完全黑之前到了醴陵县。
将士们在野外找了帐篷,赵骏命人去城里购买了猪、牛、羊肉,就地开火,让一路疲惫的士兵们好好吃一顿。
他自己则在诸多卫士的护佑下,进入县城里,于酒楼中赴宴。
虽然官场上免不了应酬,但赵骏其实并不讨厌这种应酬,因为可以在这样的应酬当中,了解当地的官场形势以及治理情况。
这次来的官员不多,就十多个人,大家分了两桌,一桌是路四司衙门陪着赵骏,另外一桌是本地醴陵官员。
赵骏到了桌子上,互相寒暄了几句,菜其实都已经备齐,等人来了之后就立马热一热端上来。
等菜上了之后,众人都不敢动筷子,赵骏便起身讲两句,环顾众人说道:“诸位,本院行走天下,距今已经近一年时间,世人以为本院是出来诛杀贪官污吏,其实不然。”
诸多官员全都看着他,就听见赵骏继续说道:“本院最关心的还是天下民生,各路都有自己的民生治理问题,每个地方不同,问题也不同,如果坐在汴梁高高在上的政制院中,又怎么能了解到民间疾苦。”
“所以本院才走访每一地,每一处,务必就是要了解各地的民生情况,哪里有什么问题。这样就能够针对性地解决,缓解大宋地方日益严重的贫困,减少百姓的负担。”
“至于整顿吏治……”
赵骏看着大家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和大家认认真真地聊天,畅所欲言地方治理问题,就是因为我在来之前,早已经调查过诸位,为官还算清廉,并无不妥之处,不然我大抵也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拿人下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听到这里,都应承附和着笑了几声,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赵骏的威名现在太盛了。
就算在座各位不是贪官污吏,对方给予的压迫感还是非常强,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就被知院老爷给下狱处置。
因此现在听到赵骏比较轻松的语气,众人自然也同样轻松了许多。
赵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端起酒杯道:“来,诸位,共饮一杯,政务之事,咱们边吃边聊,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众人便也慌忙起身,举起酒杯道:“敬知院。”
说着大家就一起喝了一杯。
随后赵骏又招呼众人坐下,宴会这才开始。
有了这样的话题开头,气氛也就愉快了些,大家边吃着,边说起了自己遇到的一些麻烦事情。
比如潭州知州王罕就叹息道:“知院巡视天下,皆是为了民生,让下官心中敬佩。潭州地方,最让下官印象深刻的,便是洪涝灾害严重。当年我任宜兴知县,那里湖田居多,洪涝也多,但我依据地势高低测绘成图,推测出来年水位,常能避免灾害,可在潭州,洞庭湖沿边益阳、湘阴,常受其害,难以治理啊。”
听到他的话,赵骏摇头说道:“王知州是一个为民着想的人,我记得你在宜兴、庐陵、韶州等地任职,多有政绩,去年上任潭州,上任没多久就破获了一起几任知州都束手无策的陈年旧案,这说明你的能力出色。不过这洞庭湖水患却是与地势有关,人力已经很难再干涉,知州尽力了,无需自责。”
“哦?”
王罕诧异道:“这是为何?”
“洞庭湖浩瀚,虽然宜兴那边是临着太湖,可洞庭湖却直接和长江相连,与东海相距甚远。宜兴那边若是遇到洪涝暴雨,通过诸多水系,还能够往东海引水。”
赵骏解释道:“而洞庭湖流域一旦出现暴雨,水位上涨,长江泄洪能力有限,湘水又是由南往北流,导致洞庭湖溢出的水与湘江水流相冲,无地泄洪之下,自然只能让洞庭湖南岸的周边百姓遭殃。”
得到赵骏的宽慰,王罕感激道:“原来如此,多谢知院为下官解惑,若是这样的话,那恐怕水患再也无法根除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虽然不能根除,但可以缓解。”
赵骏提出建议道:“可以在湖边多种植树木,多挖水渠、水塘、水库。一旦出现洪水,树木会帮忙分流抵挡,若是水渠、水塘、水库足够多的话,也能减少对百姓的灾害。”
要知道即便是在九八年,那样生产力算是相当先进的时代,长江中下游水灾,都能一次性把离洞庭湖老远的长沙淹到一两米高,更别说益阳临湘等地。
所以长江中游的水灾其实是真没办法,下游那边还能找东海帮忙泄洪,中游地区一旦长江的水都溢出来,水没地方去,那自然只能往岸上跑,百姓生活的地方全都变成一片泽国。
不过九八年那属于特殊情况,水患比往年严重十倍不止。正常情况下,普通水灾,多围湖造树,多挖点水渠、水塘、水库泄洪,还是勉强能够抵挡。
“多谢知院。”
王罕得到了有效办法,十分感激。
转运使王遥惊奇道:“没想到知院竟对荆南如此了解,下官也是久在荆南,才知道洞庭湖水患有多严重,却是不知道为何如此严重的缘故。知院一清二楚,莫非知院以前来过荆南?”
众人都好奇看向赵骏,赵骏的资料其实也都传出去了,汴梁人,父母早亡,就一个独自,说是有天纵之才,所以官家特意提拔,让他位居宰辅。
虽然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但至少这是明面上的资料,所以大家对赵骏为什么如此了解荆南十分好奇。
“额……”
赵骏一时尬住,总不能告诉他们上一世自己就是湖南人吧。
但好在他脑子转得快,便说道:“却是年轻时候来过南方一次,恰好遇到了水患,见识过之后,便也了解了其中缘由。”
这个理由显然有些牵强,毕竟赵骏现在就很年轻,再年轻时候,几年前,那他岂不是只有十多岁?
不过大家没胆子追问到底,王遥笑道:“难怪都说知院乃是万中无一的奇才,比之诸葛再世。仅仅只是来过一次,便了解其中缘由,下官等人,万不能比啊。”
“呵呵。”
赵骏笑了笑没说话。
那是。
要自己跟他们一样,这知院位子还怎么做?
自然是与众不同,才能步步高升嘛。
有了王罕开头,宴会气氛就更轻松不少,众人纷纷开口,讲了自己遇到的难处。
像王遥遇到的问题就是荆南偏远,朝廷赋税沉重,让百姓负担很大。
主要是别的地方交赋税,通过大运河可以直接运到汴梁,就算是四川那边,有多条河流直通长江,也比荆南方便。
荆南这边除了湘江以外,别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各地交赋税的时候,都由里正催交,然后走陆路送到潭州,再从潭州走湘江水路进入长江,最后送到真州去。
这里面问题最大的就是各地把赋税交到潭州去,路途遥远,道路艰难,如果要保证每年赋税足额,就必须要比别的地方的赋税更高更多才行。
百姓自然不愿意多交赋税,地方官员就会让里正催收。
而作为里正,听着似乎地位很高,可在实际的服役过程中却很不轻松,若所管赋税不足额,或者逾期未收足时,则官府令服此役者自行填赔;若再遇苛克地方官员,应役者更是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下导致“民之役重者,自里正岁满为牙前,主典府库,或辇运官物,往往破产。”“多质鲁,不能检御舟人,舟人侵盗官物,民破产不能偿”。
所以徭役伤民的问题非常严重。
赵骏听了之后十分重视,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给出解决方法,而是坦言需要亲自下乡去瞧瞧实际情况才行。
很快宴会结束。
翌日赵骏再次出发,但却不是往北去潭州,而是往西南向邵州而去。
因为这次行程其实是他有私心,擅自更改了。
不然按照正常计划,应该应该是从江南西路往南先去广南和广西二路,巡视了南方之后,再往北进入荆湖路,视察了湖南湖北,就可以坐船走长江进入四川。
接着再从四川去关中,再往东去山西、河北、山东,最后从山东回汴梁,就算是在整个大宋的版图上转了一圈,巡视了所有地方。
整个路线从后世地图来就是,先从河南开封出发,往东南进入安徽、江苏、浙江,再从浙江去福建、江西,然后南下去广东、广西,接着北上湖南、湖北,向西走长江去四川、贵州,最后北上陕西、山西、河北、山东,就算是走完这一圈了。
但赵骏却改变了路线,没有从江西南下去广州,而是先来了湖南,这就导致如果他先巡视湖南,再南下广州,北上的时候还要经过一趟湖南,显然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可他却觉得值得。
赶在年前若是能回到魂牵梦绕的故里一趟,就算是多浪费一点时间,他也是愿意。
十二月底,临近年关,赵骏拒绝了路转运使、刑狱司等人的陪同,只身进入邵州境内,只是让邵州知州以及地方县令跟着。
等到二十八日,他就到了资江沿岸,邵阳县以及新化县之间,远眺西北,长龙山高高耸起,云雾缭绕。
资水两岸,遍布村庄、田野。
赵骏在邵州知州、邵阳县令以及新化县令的陪同下,巡视了邵州地方。
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赵骏并没有在地方上停留多久,而是命令船队继续沿着资江航行,到二十九日,就到了新化县以北的白沙镇。
邵阳县令到了新化就下船离开,他有守土职责,必须回去。
于是在邵州知州和新化县令的陪同下,赵骏在白沙镇停船,他先是看了看镇子发展,等到下午时分,他一路走到了北面山坡上,眺望着远方的梅山。
这里是白沙镇北的一处山坡,北面没有了后世那条宽阔的县道,而是弯弯曲曲的山岭,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是什么地方?”
赵骏指着北方明知故问地说道。
其实他比白沙镇的人更了解白沙镇,后世这里改名叫白溪镇,白溪豆腐很出名。
白沙镇的镇长说道:“回禀知院,那里是梅山。”
“山里住了人吗?”
“住了。”
“哦,都是什么人?”
“是当地的蛮子,化外野人,居于群山之中。”
“那里没有集镇,村寨吗?”
“没有镇子,倒是有些蛮子村寨,都在山里。”
“去看看吧。”
赵骏说道。
镇长为难道:“山路崎岖,且道路遥远。”
其实也不远,白沙镇离赵骏所在的后世镇子就十多公里路。
但当时这片地方都是被山民土著占据,所以后世此地的人又被称为梅山蛮。
“无妨,都是大宋子民嘛。”
赵骏笑了笑。
这一刻他的心情都有些激动起来。
虽然明知道祖上是南宋才迁徙而来,但他依旧很想知道,故里现在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