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像战略物资双方都实行了禁运,凭什么你们宋国依然可以对我们进行战略封锁?辽国现在必须放开这方面的管制?所以辽国那边自然不想答应。
双方于是就这样进行了很长时间拉扯。
范仲淹与张俭甚至还几次进行过会面交谈,双方仍然拿不出令对方满意的条件。
主要是宋国这边的条件已经定死了不能更改。
而辽国这边则已经自认为一退再退了,比如他们承认宋国已经占据了涞水南岸的土地,并且也已经取消了增币。
刚开始他们答应恢复澶渊之盟的时候,甚至还希望宋国退出涞水南岸,依旧是以白沟河为界。现在辽国又退让了一步,承认范阳以南全部归大宋,但必须保持岁币。
这在辽国看来,已经是极大的外交惨败,可宋国却依旧不满足,就是要取消岁币,让双方恢复平等地位的国家关系,令辽国这边真就是毫无办法。
因此耶律宗真见实在谈不拢,就只好先看看国内的情况再做决定。
便在这样的拉扯当中,时间很快过去。
康帝元年四月,析津府当中,随着时间往后推移,耶律宗真的心就越沉入了谷底。
后园当中,耶律宗真刚刚才在朝会上慷慨激昂地对主战派权贵们表达了一定要给宋国一个狠狠地教训的态度,赢得了大量权贵的欢呼与支持,眨眼间回到了后园,脸色已是铁青。
张俭平静地盘坐在园中,四月初夏,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升温,万物复苏抱阳,析津府北方的燕山山脉,已是一片翠绿,清风徐来,带着微微花香。
耶律宗真又把一封书信碎了个粉碎,扔到了亭中的火盆里,火盆上还烤着酒,但此时他却一点想喝酒的兴致都没有。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永远都是给他上坏消息。
“敌烈八部也推辞了,他们只愿意出八千人,粮草不过五万斛。”
耶律宗真坐在了张俭对面,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
他父亲辽圣宗时期,把除契丹族以外的其余民族里的大部落,统一分成三十四个部。
这三十四个部落,就成为了辽国政权基石,他们为辽国贡献马匹、兵员、粮草,辽国巅峰时期以不到九百万的人口,号称战兵百万,主要就来源于这些部落。
不然辽国主体民族契丹族最多时也就一百五十万人,肯定是拿不出百万兵马来。
所以耶律宗真要想号召全国兵马,自然只能给这些部落下令。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让他很是难堪。
敌烈八部加起来人口三四十万,举族皆兵的情况下,出个七八万大军必然没什么问题,结果却只打发了几千人,跟打发叫花子差不多,让耶律宗真鼻子差点没气歪。
张俭叹息道:“这些部落本就与我辽国并无一条心,是先帝当年南征北战才降服,但自先帝后,也屡次叛乱,大黄室韦、小黄室韦、乌骨、查剌底、锄勃德、西奚、东奚诸如各部,这些年叛乱还少吗?”
“唉,幸好朕听了尚父之言,并没有下令让他们举族皆战,只是让他们酌情派人,否则这命令下去,怕是不等宋国煽动,辽国就已是到处叛乱了。”
耶律宗真长叹了一声。
遥想当年他父亲辽圣宗之时,降服北方不知道多少部落,将他们编成三十四部,一声号召,立即就能统兵五十万攻打西夏,何等威风。
结果短短的几十年不到的时间,辽国竟衰败至此。
除了敌烈八部以外,其余五国部、长白山部、屋惹部、里眉部、东海女直等各大部落,都或多或少,以各种理由少出兵出粮。
最近这段时间,耶律宗真原本年轻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在消散,重担仿佛压在了他身上,喘不过气来啊。
“宋国不比西夏,西夏国小民贫,即便有能威胁到我们的实力,却无灭亡大辽的可能。然宋国实力不比辽国弱,甚至还隐隐强盛几分,若失去了武力弹压,则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张俭认真道:“陛下,恕臣直言。现在大辽的处境已经很严重了。各部因大辽的强盛而归附,也会因大辽的衰败而离去。若我大辽强行征召各部,只会给宋国可趁之机,还不如息事宁人,先化解眼前的危急,整顿国内,锐意改制,方能重现先帝时期的盛况。”
“那依尚父之见,朕真的只能答应宋国提出的条件吗?”
耶律宗真皱眉道。
这对于他的威信会造成严重打击啊。
张俭思索道:“臣以为只能如此,不过涉及到陛下颜面,臣觉得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哦?”
耶律宗真忙问道:“如何?”
张俭说道:“宋国要求两国平等,但他们却并没有真的如此,他们要求我们放开马匹、矿藏等产出限制,他们却依旧禁止铁器流入,这显然不合理,臣以为,两边全面开放,这才合适。”
“嗯……”
耶律宗真微微点头。
张俭继续说道:“至于钱粮的问题也简单,据臣所知,如今宋国境内的战马价格已经涨到一二百贯一匹,若是好的良马,上千甚至上万贯都有可能。陛下卖几千匹战马给宋国,然后告诉国内说这是宋朝岁币,然后赏赐给大家即可。”
耶律宗真愣了愣,随后说道:“这与掩耳盗铃有何异?”
张俭苦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如今宋国吃软不吃硬,与他们好好商议,拿战马或矿藏去换,大抵也能换回这个名头。以后每年岁币,就用此方法。而且开放了战马、矿藏榷场,于辽国还是有益的。”
“先安抚国内,再与宋国进行贸易交换,让大辽国库充盈。只要辽国能暂时渡过这次危急,国库有钱有粮,再把武力强盛起来,壮我大辽兵马。”
“届时便可压服国内诸多部落,之后重新改变制度,增长国力,各部落便不敢再造次,局势便能稳定了。”
“到时候辽国强盛起来,恢复先帝之时的盛况,未尝不能再南下与大宋再决一死战。”
“但至少眼前,我们还是要以稳妥为主。”
说到最后,张俭已是语重心长。
其实他也知道和宋国哪怕是互相开放战略资源也是亏的。
因为辽国是资源出口,人家宋国是进口资源,再变成成品出口,有点类似于后世资源出口国与工业出口国的情况。
虽然张俭肯定不知道后世的事情,但作为能够辅佐辽圣宗创建一番伟业的智者,他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所以他又何尝希望如此?
然而眼下辽国现在就面临这些窘境,如果不资源出口缓解国内矛盾的话,恐怕辽国只会越来越衰败。
哪怕耶律宗真忍下这口恶气,不与宋国和谈,只是不再出兵南下侵略,但这不能缓解国内的问题,各个部落会见识到辽国的衰落,反叛之心,只会越来越大。
到那个时候,即便辽国不与宋国打仗,也会陷入无止境的内耗、平叛,最后灭亡。
因而张俭的道路才是正确的。
先用战略物资从宋国那里换取钱粮渡过难关,安抚各个部落的同时,先壮大他们辽国自身。
等辽国赖以为生的武力恢复强盛之后,再继续压服诸多部落,维持政权安定。
政权安定了,他们才有继续跟宋国打仗的本钱。
但同样。
这就意味着辽国将放弃曾经东亚大哥的地位,与宋国平起平坐。
并且还会少了每年几十万贯白得的收入。
不仅国际地位略有下降,还白白少了宋国的钱,这让人怎么甘心啊?
因此听完了张俭的话,耶律宗真只是呆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回应。
第239章 康定和谈与技术壁垒
到五月份的时候,耶律宗真最终还是绷不住了,选择了与宋国和谈。
不是他不想拼一拼,而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辽国三十四部,愿意鼎力相助的寥寥无几,甚至西北地区,后乃蛮还叛乱了,杀了辽国信使,自立为王。
并且据后方传言,有些部落同样蠢蠢欲动,比如常年叛乱的乌骨部、大小黄室韦部等。
这些部落本来就是被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辽太宗耶律德光到辽圣宗耶律隆绪等几代明君,前仆后继地征讨,不断进攻才慢慢平定。
平定只能证明他们臣服,却不代表他们已经融入辽国,彻底成为辽人的一份子。
他们因辽国武力充沛而归附,自然也会因为辽国的衰败而产生异心,特别是在见到辽国此次南下征讨大宋的惨败之后。
所以赵骏还真预料得没错,如果耶律宗真全面征召各部落兵马,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各部将纷纷发动叛乱。
此时若宋国再插一杠子,比如通过渤海湾向东北的各女真、渤海、奚族输送钱粮武器装备,邀请他们一起进攻辽国,狠狠给辽国致命一击,怕是国家都要灭亡。
因此经过耶律宗真的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决定还是接受张俭的劝说,答应宋国提出的各项的要求。
但他们同样也有自己的条件。
第一,可以与宋国用战马、矿藏换取钱粮,但希望名义上还是岁币,以挽回耶律宗真的颜面。并且以后每年也是如此,用等价物品换名义岁币。
第二,宋国既然希望两国平等对待,就不应该要求只辽国开放违禁品售卖,宋国也同样应该如此,否则这就不公平。
第三,则是要求涞水南岸的土地并非辽国割让,而是辽国赠予。
范仲淹接到张俭的书信,见辽国同意之后,大喜过望,连忙快马加鞭,派人把信送往汴梁。
而这个时候的开封,则依旧处于相当肃然的氛围当中。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三个月。
自从他们的那位知院大人慷慨激扬地说着要与敌人死战到底,刚开始全城百姓的热血上头也渐渐退去。
毕竟战争动员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收集粮草,然后送往前线。
在这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战争氛围下,汴梁的粮价日益上涨,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这不是通过什么强硬措施能改变的,必须要有相应的产能供应才行。
不然没粮食你怎么把粮食价格打下来?
所以汴梁百姓也是怨声载道,再加上又得继续花钱从日本进口硫磺,让国库花钱如流水,官员们也开始不乐意。
除此之外,还要开足马力造手榴弹、火炮,在本身就缺铜的情况下,铜炮比铁炮更安全,赵骏认为可以先造铜炮,积累经验,再开始铁炮制造。
可一门铜炮要花大概两千多斤铜。
以一贯钱重四到五宋斤来算,需要大概四五百贯钱,加上人工、炮弹等等,总成本必然在五百贯以上。
而明代同样两千多斤的铁炮成本却只需要二百两银子。
这对于财政必然是个负担。
不过赵骏却认为,省下三十万贯岁币,造他娘的六百门铜炮,不比每年给辽国岁币强得多?
因此坚决对日益高昂的军费开支表示大力支持。
只是这种坚持怕也顶不住太久。
还是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