徭役可以安排地方厢军和禁军去做,税军也可以这样,还能解决大量士兵每天无所事事,光躺在军营领俸禄的问题。
“这样说的话,以后税收还是会越来越多?”
赵祯问道。
“是的。”
赵骏点点头:“现在只是先下良药,让大宋这个病人的身体慢慢好转,等恢复健康之后,才能下猛药。而在下猛药之前,首先就是要勉力维持日益减少的财政收入,开源节流,这就是为什么我广开外贸的意义。”
“现在还处于开源阶段,节流怎么办?”
赵祯又问。
赵骏看向老范,老范沉声道:“等国家好转,地方民生稍微恢复一些,就能正式着手三冗以及土地兼并之事了。”
“为了三冗和土地兼并,我得先击败西夏辽国,再广开外贸,让日本白银大量流入,还得先整顿吏治,然后恢复民生治理,轻徭役减赋税,给商人减负,再把天下吏员纳入公务员体系。”
赵骏长叹一声道:“就为了解决大宋这个救命的毒药,我得先用别的药吊住大宋的这口气,经过多年的治理,最后才能拔除毒瘤,你们说,我容易吗?”
这声叹息真就是发自肺腑。
因为不管是第一阶段的吏治改革,还是第二阶段的全面改革,核心思想就一个。
先恢复,再谈发展。
吏治整顿官场,提高行政效率。
第二阶段全面改革,在牺牲朝廷大量赋税的情况下,促进农业、商业以及地方事务发展,让百姓能活下去,让商人能活下去,让地方官府有所作为。
特别是审计局已经开始全国丈量土地,清查隐户隐产。
在朝廷答应给地主们降低赋税的情况下,地方就能够清查出大量的多余土地。
等到将来就可以全面实施,如加耗归公、摊丁入亩、统一赋役、计亩征银、提高大地主和富人阶级税率等等政策。
从而将混乱的农业税制大幅度改善,又能减轻底层百姓的负担,缓解土地兼并的情况。
接着就是步步降低官员津贴,收入主要来源以月俸工资和绩效工资为主,并且严格控制官员数量,对不合格的官员坚决予以淘汰,从而缓解冗官支出。
之后就是控制朝廷经费花销,防止公款浪费,减少冗费支出。
最后一个才是大头。
那就是冗军。
军队大改革,裁减老弱,严查吃空饷,喝兵血。
以后军队俸禄不再由兵部和军队将领发放,而是直接由国库发放,让每一分钱都要流入士兵的口袋,而不是贪得无厌的将门手中。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都只是温和的改良。
甚至第二阶段还得牺牲朝廷自身的利益,让本来稍微有点起色的国库可能没过两年就要见底。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光从地方吸血,只会造成中央强而地方弱。
到时候百姓揭竿起义,宋朝朝廷是有钱有粮镇压起义,但国家虚弱贫困也是事实。
如此恶性循环,越镇压就越要吸地方血,越吸血越要起义,如此反复下去,就算没有外敌入侵,宋朝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到了第三阶段,这才是真正的大改革。
遇到的阻力,就难以想象。
如果没有处理好的话,稍有不慎,就是整个国家灭亡!
第263章 想想知院会怎么做
宋庆历二年春,朝廷颁布新的政策,大量减免赋税,开始与民休息。
政令发布下来之后,全大宋各路地方官员连忙召集地方里正、户长等乡役,在县衙开会议事。
这就看出先整顿吏治的重要性了。
因为大宋前期,各州县的所有衙役,实行的是“色役”轮差民户法,又被称为差役法。
其中又有分为“乡役”和“吏役”两种。
乡役里的里正主要是负责催收赋税,而户长主要是接受官府公文的,类似会计、秘书、文书之职,协助里正催督赋税。
如果是以前,要是地方官吏没有做到位,那就很有可能不管不顾,将朝廷的新政抛之脑后。
这些乡役负责传达上面的政令,要是地方官不管事,唯一的结果就只有地方乡役与衙役该收的苛捐杂税照收,税则少交,剩余的就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但如今吏治做到了位,且对于地方吏役给予政策补贴和工资,加上新政策颁布都要纳入考成法,每个月州里都有御史过来巡查。一旦查到政策没有通知或者出了纰漏,乌纱帽不保。
所以各地县衙的县令、县丞都在抓新政的事情。
江南东路,信州。
新任信州知州柳永,是今年初刚从浙江明州调任过来的。
他从景祐元年中进士,当了三年睦州团练推官,又做了三年余杭县令,于宝元二年担任定海盐监,已在地方为官九年,政绩出色。
因此今年吏部磨勘改官,柳永被选为上上品。正常情况下,应该先做六品州通判,但因在知院破除江南私盐案中立有功勋,再加上政绩确实好,所以破格越级提拔,进晋为从五品知州。
此刻柳永先是在信州治所上饶县的州府衙门召集各县县令,把朝廷的政策传达下去,等到了四月份,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后,便忽然乔装打扮,微服出巡,看看地方情况。
上饶作为治所,严格传达了朝廷的旨意,上饶县令不仅督促衙前里正和户长把消息传达下去,同时还自己亲自前往各乡田间,一遍一遍地说着这个喜事。
农民们得知今年的税收将大幅度下降,纷纷喜极而泣、奔走相告,田野里到处都能看到精神矍铄,连腰杆都挺直几分的农民。
柳永见到这个情况很高兴,赞赏了上饶县令一番,将他的功绩上报给了御史司,随后又前往其它县。
信州有六县,当地多山峦丘陵,因此很多村庄都是居于群山之间,要想传递消息殊为不易,有的时候,县城离下辖乡村,光走路可能都得走一两天的时间。
其中弋阳宝丰镇军阳山当中,崇山峻岭间就有数个村,名为青山乡,沿着青山河,也就是后世饶河支流双港河往南行七十余里就是。
宝丰镇离弋阳县城也才三十多里路,但这个乡却是宝丰镇最偏僻的乡,当地村民别说去县里,就算去镇上都少。
见到新政,眼瞅夏税要交,乡里地主就与里正动了歪脑筋,隐瞒了取消大量苛捐杂税的消息,催促农民们继续交税,其中不需要缴纳的赋税,几乎全都落入他们的腰包里。
到七月份,柳永就巡视了不少地方,大多数地方都基本完成了政令下达,农民们兴高采烈,整个州都洋溢在一片热火朝天,欢欣鼓舞当中。
“当今陛下素以仁德著称,以前是辽国和西夏逼得太苦,以至于冗兵甚重,国家不得不多纳税款以维持兵事,如今范公西败元昊,北破宗真,扬我大宋国威,自该轻徭役,减赋税,与民休息。”
青山乡山脚下,伪装成山货商人的柳永与信州通判江璩走在河边山道上,他们现在已经走了大半个信州,视察完宝丰镇之后,就要前往贵溪,那里是最后一个点。
柳永穿着普通的长衣大褂,江璩也是差不多的造型,两个人身边跟着七八个州府衙役组成的卫士,似一个个长随打扮。
虽然腰间个个鼓鼓囊囊,瞧着怪怪的,但不是懂行的人倒一般真难看出来。
江璩笑着说道:“太守所言极是,天子仁厚,爱民如子。且柳公亦又何尝不是?此番我们踏遍信州各地,就是为了探访地方百姓是否都已经享受到了朝廷的恩典。”
“在职一方,就有牧土之责,朝廷看重民生,看重百姓,我等亦不敢懈怠啊。”
柳永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随后沿着崎岖的山路,在向导的带领下,进入了深山。
便当他们走过一个小山梁的时候,前方却出现一个人影,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挑着担子,担子两边各有一个箩筐,箩筐里坐着两个小孩。
见到柳永一大群人,那个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继续闷头往前走。
看到这一幕,柳永皱起眉头,便以问路为名走过去说道:“这位邑亲,请问前面是青山乡吗?”
邑亲在宋时差不多就是老乡、乡亲的意思。
那男人只回了句:“是。”就也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行。
柳永忙道:“邑亲,你这挑着里儿是去哪啊?”
男人脚下更快了,没有回应。
柳永见此,便嘱咐左右道:“把他抓起来。”
顷刻间几个衙役就上去把男人摁住,男人大惊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别抓我阿爷,别抓我阿爷!”
有个小女孩大喊。
柳永一时愣住,他还以为这男人行迹匆匆,颇为可疑,以为是偷小孩的人贩子。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这两个小女孩的父亲。
正准备上去盘问的时候,便在后面,有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还夹杂着呜咽声:“呜呜呜,当家的,你快回来啊,那是你亲闺女!”
片刻功夫,道路尽头就连滚带爬,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妇人。
她穿着粗布麻衣,衣服缝缝补补,整个人也是面黄肌瘦,但此时脸上却是哀伤至极,嚎啕大哭。
见此情形,柳永更糊涂了,只好先让手下把男人放开。
也就是这功夫,妇人已经到了近前,先扑到两个孩子身边,一把把她们抱住,哭得像个泪人一样说道:“你自己亲闺女也要卖,你还是个人吗?”
男人也一下子泪崩,哭嚎道:“我能怎么办?今年又要那么多赋税,王管事连家里的锄头都抢走了,不卖她们,今年就要饿死。”
刹那间,柳永明白了,他脸色凝重地看向旁边江璩,江璩亦是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抓政绩,抓新政,在这个关口信州若是没有做到位,被御史抓住上报到朝廷,那他们的考核就算是彻底过不了关了。
绩效工资倒是小事,关键是他们都是进士出身。古代门荫入仕者往往很难升迁高位,所以比较看重实际点的绩效。
可进士出身文凭就比门荫入仕和同进士出身一类强得太多,在升迁方面也往往是朝廷优先考虑。
要是在这个关口出现考核没过,那无疑会让他们未来前途堪忧。
年轻的夫妻已是抱头痛哭。
江璩走了过去正要说话,后方又是一大群人过来。
为首的是个干瘦汉子,见到前方小山梁的林荫道间年轻的小夫妻,大喜道:“快,把他们抓回去。”
“王管事,你们干什么?我只是想把自家的孩子卖掉,你们也不许吗?”
男人大惊道。
“谁许你下山去镇子里卖了?要卖就只能卖给我们家翁。”
“可是你们家才出那么点钱,而且还要拿去抵债,根本不给我们钱粮,这样下去今年会饿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让你们欠了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