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的最大的抵抗,也就是庆历新政考成法之下,百官们不满自己每天要做那么多事,每天要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但如今,他终于觉得时机到来。
后苑内。
范仲淹刚刚在政制院办公。
忽然王守忠过来,告诉他官家找他有点事。
于是在吕夷简、王曾等人诧异的眼神当中,范仲淹就跟着王守忠出来。
此时他走在后苑小道上,远远地穿过远处田园,见到了正在观稼殿外来回笃步的赵祯。
旁边赵骏脸色严肃,双手背负在身后,目光抬起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官家,汉龙。”
范仲淹先向赵祯行礼,随后跟赵骏打了声招呼。
“范卿。”
赵祯应了一声,便说道:“先进去吧。”
“是。”
范仲淹大抵是猜到什么事情了,顿时激动起来,跟着赵祯进观稼殿。
赵骏给王守忠使了个眼色,王守忠会意,过来便把门关上,然后挥手让周围站岗的侍卫离开,自己跟个门神似的拦在外面。
三人进殿,赵祯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主位上,随后招呼一声,让范仲淹和赵骏各自坐在他的左右手下方。
等人都齐了,坐好之后,范仲淹才探头开口问道:“官家,唤臣来是有何事?”
“大孙,你来跟范卿说吧。”
赵祯看向赵骏。
赵骏沉声道:“我觉得第三轮改革,应该可以开始了。”
“可以了吗?”
范仲淹精神一振。
说实话,前两轮改革。
第一轮考成法只是整顿吏治。
第二轮虽然涉及多个方面,但核心只是休养生息。
而范仲淹真正要做的,向来都是解决三冗。
历史上他庆历新政,革除弊病,不就是为了解决冗官冗费冗兵吗?
如今。
终于到了正式开始的时候了。
赵祯担忧问道:“大孙,真的已经到时候了吗?”
“是啊。”
赵骏长叹道:“到了。”
他站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低头看着地面,在厅中来回笃步。
“如果我是在七年前,就要开始新政,那个时候的大宋,就像是个处于绝症当中的病人。”
“三冗在那个时候,虽然在祸害这个病人的身体,可同样也在吊着他的一口命。”
“冗官稳住天下读书人,冗兵能缓解社会矛盾,让西夏和辽国忌惮。冗费支出虽多,却让百官衣食无忧。”
“这样即便当时的大宋内忧外患严重,起义遍地,在士人和军队的支持下,还能维持局势。”
“如果我那个时候就要兴冲冲地搞改革,大宋的下场,只有一个结果。”
赵骏扭过头,看向二人,厉声说道:“死路一条!”
“但现在。”
他吐了一口长气,指着门外认真道:“内忧外患暂时解除,大病谈不上痊愈,但也已经开始恢复,民生逐渐安稳,百官各司其职,三冗就变成了尾大不掉。”
“非要这个时候开始吗?”
赵祯面色愁苦道:“此时国内才刚刚安稳不过两年,很多事情还未走上正轨,若是现在开始,朕怕又会引发新的动荡。”
“唉。”
赵骏又叹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范仲淹就问道:“是什么契机,或者说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可以开始了?”
“去美洲的船回来了。”
赵骏坚定且认真地说道:“新的作物一旦在大宋推广,势必能够让生产力再次暴增,此时正是裁军的好时机。”
“可是为什么不再等等?”
赵祯劝道:“现在也只是听说他们回来了,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带回来我们需要的东西,并且就算带回来了,推广出去,恐怕没有三五年都是个问题。”
“不能再拖了。”
赵骏叹息道:“老哥你也知道大宋一年军费、官员俸禄以及其它杂七杂八的开支多少,我们甚至都没有多少钱修缮治理,不能发展教育,基建交通,若是再不对三冗动手,只会让三冗继续把大宋拖垮!”
他虽然搞过很多创收,也国库在段时间内暴涨,但这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假象。
因为赵骏来之前,贪官污吏遍地。所以他可以四处以查贪腐为名,搜刮这些贪官污吏的家产,将他们的钱财没收进国库。
因为大宋榷场制度由来已久,负责榷场经营的官吏上下其手,在里面捞了不知道多少钱财。
所以他可以改革国营榷场,把大量国营股份卖出去,换到现银。
但天下的官员不会越杀越多,如果把查贪腐常态化、精细化、长效化,那么腐败的官员只会越来越少,而且就算有,也远不如刚开始那么肥硕。
天下的国营榷场也是有数的,总有一天会卖完。到时候没有国营资产可以卖,那还能卖什么东西填充国库呢?
难道大量挪用银行交子铺里的钱?
这东西只能顶一时急需用,如果大量挪用的话,只会造成经济崩溃,物价暴涨,从而让国家处于崩溃边缘。
即便赵骏开拓了五大贸易路线,可在宋朝这个时间点,市场就那么大,蛋糕就那么大,生产力就那么大,更甚至还有交通限制。
和大宋贸易的50多个国家,除了周边西夏、辽国、大理、吐蕃、日本、高丽等国家以外,其余中东乃至非洲的那些国家,受限于交通,贸易额就这么点大。
而且市场总有饱和的一天。
因此有一点吕夷简说得没错,那就是长时间入不抵支,总有一天国库要完蛋,朝廷无钱可用,最终造成工资发不下去,国家濒临崩溃。
归根到底,哪怕这段时间国库还算有些存余,内帑也有不少存款,奈何大宋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发工资、建学校、修水渠、挖运河、做研究、搞治理、造火器都要钱。
长此以往,只会让中央不断羸弱。
这就好像脑袋里面长了颗瘤子,原来这颗瘤子不断地吸食人的营养,导致人越来越虚弱,虽然不致命,却让这个人长期处于病危状态。
而现在通过调养身体,让药物和食物多化作营养,既补充了这颗瘤子需要的养分,也慢慢让人的身体变得健康起来。
可这颗瘤子一直在这里,就一直是个隐患。
一旦这个人把买药和食物的钱花完,没有钱再治病的时候,这颗瘤子就会爆发,成为要你命的绝症。
所以趁着手里还有钱,趁着现在身体稍微恢复不少,早点做手术,将这颗瘤子除掉。
这就是赵骏的打算。
原本他是想着再过几年,等国内的民生安稳下来,真正来到一个仁宗盛世的时候,再开始动手。
但没想到美洲的船只回来了。
虽然红薯、玉米、土豆、花生之类的作物并非刚开始就那么高产,然而它们的优点就是并不需要占用耕地。
像红薯、土豆和花生,野山坡、菜地边角料、田埂旁甚至是砂粘型土壤都能种植,只要浇点水,不去管它都能自己长起来。
哪怕这样不能保证产量和质量,可广而种植的话,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生产力提升。
如此一来,就能够保证国内在开始解决三冗问题的时候,不会因为其它问题而内乱。
万一在动军队利益的时候,引发军队叛乱的话,朝廷一来有钱有粮食可以安抚,二来不用担心大量的农民起义,造成军队和农民共同爆发,让国家左支右绌。
所以趁着生产力大幅度提升,百姓安居乐业,国内不稳定因素彻底解决的时候,对三冗问题动手,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此时船只尚未靠岸,即便带来了能提升生产力的东西,也要花时间推广下去吧。”
赵祯为难道:“是不是该缓缓。”
“不,缓确实要缓,但缓的不是不做事,而是先做一些事情,边提升生产力,边为将来做好铺垫。”
赵骏对二人说道:“就如同我们能有现在,是先铺垫了打赢了辽国和西夏,老范仗着打了胜仗的威望,才能把考成法和新政推广下去一样,现在做好铺垫,就是为了将来对军队、对冗官和冗费动刀。”
“什么铺垫?”
赵祯忙问。
“要裁减军队,就必须先建立军队!”
赵骏举起了一根手指头:“第一,我们必须先培养一支绝对忠诚于我们的部队,这支部队数量至少要几万人,而且都是精锐之士,统兵的将领必须常在军营里训练,必须是我们能够信任的人!”
赵祯顿时沉思起来。
军队其实一直在他手里,挑选一支数万人的精锐部队并不难。
从西北军当中抽调就是了。
但后者就难办了,这严重违背了宋朝将领非战时领兵的要求,恐怕一旦做了,百官们便马上弹劾不止。
“你有什么想法?”
赵祯问。
“老范、张亢、狄青、张玉、折继闵、郭遵、周美、张岊、王信、范恪、杨文广等等,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赵骏思索道:“我的想法是,这支部队就放在汴梁,让老范和张亢做主将和副主将,然后老范和张亢作为文官,平时就上朝,训练的时候也要去训练。”
他继续说道:“比如这支部队是五万人,分成十个部分,每个部分有一名信得过,能打仗的将领带五千人,将领常驻于营中,防止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问题,保证军队战斗力。”
“而且这支部队还配备最好的新式武器,比如火炮、燧发枪,正好咱们的燧发枪已经设计投产,加上钢铁源源不断地制造,新的火器装备将马上迎来冷兵器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