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算计他们。
因为如果最开始王世隆就和他们商量要刺杀皇帝一家,那结果就一定是被他的四个“好兄弟”出卖。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出卖一起谋杀皇帝的案子,甚至还牵连大宗正,那功劳可就大了。
说不好以前干的坏事,功过抵消,最后可能还有赏赐。
但出卖谋杀使者的案子,那就功劳小了太多。
牵扯的人最多也就是王世隆一个本来就死定了的小虾米,朝廷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所以权衡之下,他们也只能选择殊死一搏。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正中王世隆下怀。
王世隆就是要一步一步提高他们的罪名,拉着他们一起下水。
最开始的罪名是死罪,刺杀使者案就已经算是谋逆,再想举报的话,恐怕也为时已晚。
现在。
他们也只能被迫走进赵允让这艘船里去了。
“呵呵。”
王世隆冷笑道:“这怎么能说是我算计诸位兄弟,应该说我在为大家找条活路。难道除了这个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外,你们还有别的活路?”
这下众人又沉默了。
不管是在刺杀使者前还是刺杀使者后,他们也确实没有别的活路。
一个个都是拖家带口,又养尊处优多年,要他们乔装打扮,偷偷带着一些钱财,偷偷逃出汴梁,难如登天。
先不说能逃到哪里去,他们的门路也不支持他们逃得更远。
单说这个年代如果没有护卫保护的话,身上带着钱,就妻儿几个人,怕是没走出多远,就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什么地方上的车匪路霸,山里有强盗,有的地方甚至干脆整个村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特别是一些偏远山区,一村子的人在山道里埋伏,白天干农活,晚上出来杀人越货,那都是常有的事情,普通人很难长途跋涉。
不走偏僻小道,走运河或者人来人往的官道倒是安全一点,可沿线那么多官府查税的,一旦发通缉令下来,跑得掉?
所以携款潜逃非常困难。
“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沉默许久之后,赵开吉算是想明白了,第一个说道:“算计我们,必有所图吧。”
“不错,确实需要你们帮忙。”
王世隆点点头。
马正举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何况我们怕是连宫里都进不去,陛下的面都还没有靠近就已经死了。”
王世隆露出诡异的笑容道:“不错,表面上确实是这样,但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宫里有我们的人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允升不解。
王世隆笑道:“我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宫里自然有人会帮忙,若是成功了,万事大吉,纵使失败了也无妨,有人会帮我们把刺客灭口,查无踪迹!”
“那有什么用?失败了我们还不是会死?”
杨仁德说道。
“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王世隆对他们说道:“这也是我找你们的原因。”
众人默然。
大家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了!
……
……
崇政殿内,到下午时分,雨势越来越小了。
只是天空乌云密布,显然可能这两天还是会下雨。
赵祯换了一双新鞋,随后才踏入殿中。
他现在住在后苑,刚刚从后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水坑,鞋湿了。
“参见陛下。”
赵祯进来的时候,众人起身行礼。
“朕来晚了,刚才朕在后苑带两个皇儿,听说有事,就急忙赶来,没想到踩到了水洼,袜子都湿了。”
赵祯连连道歉,其实他刚开始是想直接就过来的,以他的为人是这样。
但王守忠极力劝阻,也没什么办法。
“官家龙体要紧。”
吕夷简连忙说道:“我等稍微久等些也无妨。”
“嗯。”
赵祯应了声,随后坐到了书桌后,问道:“怎么了?”
“朝廷派去清查兵籍的使者被刺杀了。”
赵骏坐在椅子上,看向赵祯道:“王安石上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刺客倒是挺硬气,审了一晚上都没说出幕后主使,应该是死士,不过我怀疑跟杨仁德家族有关系。”
“有确凿的证据吗?”
赵祯问。
“暂时没有。”
赵骏摇摇头。
死士那边倒是没开口,这是个麻烦。
赵祯皱眉道:“那该如何处置。”
“谋杀使者如同谋反,不管跟他们有没有关系,我觉得先抓起来再说。”
赵骏说道。
赵祯想了想,便先问道:“这次查兵籍查得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
王曾叹道:“光京畿路和汴梁的军队就烂了大片,上下一片腐败,军纪涣散,逃兵、吃空额、卖军械者甚众,甚至还有闹出人命者。”
“这些又该如何处置?”
“杀!”
赵骏恶狠狠地道:“该杀了。”
“这……要杀多少人?”
赵祯有些心惊胆战。
“不知道,现在还在查着,可能有几万人吧。”
赵骏摇摇头。
别看涉事的将门勋贵才几十家,可几十家下面子弟不知道多少。
虽然不是人人都恶贯满盈,但这数万人的勋贵子弟,凑个两三千该杀的恶徒还是没什么问题。
除了这些人以外,军队还有很多蛀虫,包括各级军官,乃至中上级将领都有腐败分子。
整个军队烂成一团,俨然是不知道多少蠹虫当道,里面又不知掺杂了多少黑恶。
所以至少目前来说,赵骏预计杀那么多人,大抵是有的。
然而站在赵骏的角度来看,纵使庞大又臃肿的军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亦是要奋力撕开它的陈旧,改革换新。
可站在赵祯的角度来看,一百多万的军队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涉及那么多人,无数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可能还造成巨大的动荡。
一时间他有些惊恐地道:“真的要杀那么多人吗?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么多人呢?只处理一些首恶不就好了吗?”
“老哥。”
见赵祯被吓住,赵骏劝道:“你是不知道他们做的有多过分,多少军士受到他们的欺压,乃至还有人干脆杀死剩员,谋夺他们的安家费与安葬费。这些人死不足惜,老哥又何必在意?”
“这……”
赵祯苦涩道:“这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被他们害的人就不是人命了吗?他们倒卖大宋军械,倒卖大宋粮食,克扣饷银、布匹和粮食,让底层士兵挨饿受冻,那就是他们该做的吗?”
赵骏怒道:“老哥,你怎么回事?你对他们仁,就是对底层士兵不仁。跟百万士兵们比起来,这些蠹虫杀了有什么错?何况他们今天还阻拦了大宋改革的道路,难道你想大宋军队,永远都是这般破败不堪吗?”
“朕……”
赵祯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颓然道:“少造些杀戮,流放了也好啊。”
“好,我可以酌情少杀些人,流放到台湾去。”
赵骏最后说道:“但我希望老哥你能明白,大宋现在正在走一条正确的道路,就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千万不能觉得已经够好了,就停下脚步,那样只会让我们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而对于那些阻拦我们道路的人,就必须一律清除。哪怕是在座的各位,包括吕夷简、王曾、范仲淹、晏殊、蔡齐、宋绶、盛度!”
他每点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不自然地挑了挑眉头。
到了最后,他甚至指了指自己道:“包括我自己,还有老哥你,若有一天我阻了大宋的路,先从我们祖孙俩开始杀,咱们两条命跟大宋的国家命运比起来,什么都不是!这才是国家至上,这才是国家的根本!”
“朕……知道了。”
赵祯长呼了一口气,最后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道:“朕明白,大宋的国家利益至上,若是能让大宋强盛千年,朕有何惜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