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政制院内。
昨天晚上的时候应天府就有公文过来,说船队已经抵达了应天府,今天就应该能到汴梁,所以院内现在都非常激动,等待着船队的消息。
就连最近正在后苑搞一些化学实验的赵祯都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时不时就派人过来询问船队到哪里了。
反倒是赵骏心平气和了起来,正在整理今年上报到政制院的两税收入以及财政开支。
“景佑初,岁入7070万贯,其中农业的两税收入达到2162万贯,占比30%,工商税收入达4911万贯,占比70%。”
赵骏笑着说道:“今年农业税已经收上来了,达3973万贯,商税虽然还没有完全统计上来,但去年都六千四百万贯了,今年总不能比去年少吧。”
“那看样子今年应该是正式破亿了。”
吕夷简扭过头来说道。
北宋虽然都说年年破亿,但实际上北宋前中期基本都在几千万徘徊,最高也就是八千万贯,直到北宋后期才破亿。
如今在没有大量剥削百姓的情况下,居然正式破亿贯收入,就足以说明蛋糕确实已经做大了。
赵骏微微点头道:“光外贸每年就占比两千多万贯,去年一度逼近三千万贯,再加上生产力这么大提升,农业和商业繁荣昌盛,再不破亿的话,咱们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哈哈哈哈哈。”
政制院内顿时一片笑声,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好啊,大宋越来越好了。”
王曾感叹道。
“还远远不够。”
赵骏摇摇头道:“皇城司上报,一旦灾荒年月,很多地方百姓只能以红薯、土豆果腹。如果出现疾病,基本上就要等死。要想让大宋大部分百姓进入健康的生活状态,我们的路还很远。”
“咳咳咳……”
吕夷简咳嗽几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道:“这两年老夫已经日益感觉到力不从心,也许死之将至,这一日怕是看不到了,未来只能希望汉龙你能够做到。”
“这大宋的担子自然有陛下和我抗在肩上,老吕你要是身体不行了,就回家好好休养休养……我不是阴阳你,这是真话。”
赵骏看向吕夷简,说实话,在一起共事十年了。
虽然对于老登喜欢玩阴谋诡计很是不爽,但毕竟在一起共事那么久,如果忽然某一天老登挂了,他还是很难过。
倒不是和吕夷简王曾他们关系多好,事实上赵骏也就跟范仲淹、晏殊、李迪三个人关系最好。
可这就像是习惯了某个事物,要是这个事物突然不见了,总归是有些不适应。
“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政制院,不想死在床上,死在家里,也许在这儿坐着才能活久点,回去了反倒死得更快。”
吕夷简苦笑着摆摆手。
赵骏翻着白眼道:“把对权力欲望看得重说得倒清醒脱俗,不过你既然这么打算那就随便你吧。”
正说话间,外面就有人进来,向他们禀报道:“报,船队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众人顿时动容,心思一下子飞到了汴河边上。
“让他们先靠码头卸货,我去看看吧。”
赵骏说着站起身。
范仲淹道:“我也去吧。”
“不用,这点事去那么多宰相做什么,显得不好,去告知官家就行,我待会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宫里来。”
赵骏摇摇头道。
“行吧。”
范仲淹就也没说什么。
政制院诸多宰相,最年轻的范仲淹都57岁了。
从宫里去城外码头还得十多公里路,确实没必要那么多宰相大张旗鼓地去。
赵骏从宫里出来,坐上了马车徐徐离开。
他从南门的宣德门出去,就是笔直一条长长的御街,街道宽阔,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招牌林立当中,无数车马滚滚,有一些轿子也在其中,缓慢前行。
北宋其实不流行坐轿子,《清明上河图》当中只有八顶,也并非花桥,就是普通的轿子,可见当时轿子属于少数交通工具。
不过最近几年却是流行起来,一来是如今汴梁确实人流量太大,坐轿子比坐马车更方便。
二来有的时候赵骏和吕夷简这些上了年纪不喜马车颠簸的宰相也会坐轿子,在他们的身体力行之下,轿子渐渐开始普及。
主要也是当时士大夫讲究不以人为畜,所以不喜。
可赵骏却不认为这是人为畜,就像泰山、重庆的轿夫一样,靠自己力气吃饭,没什么不妥之处。
只要工钱给到位,抬轿子跟在码头上扛货物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抬重物,而且这样还能解决一定的就业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街道上轿子多了起来。
此时赵骏由于是正式出宫,用的是宰相仪仗队。
浩浩荡荡一百多人的队伍前后骑兵簇拥,前面还有人开道,驱散人群,让本来就拥挤的街道略显混乱。
不过赵骏不喜欢强行硬闯,所以每次出去,都会让前面的开道人员指挥交通,先行让行人规避之后再通行,因而虽然慢了一些,可还算有秩序地前进。
御街最宽敞,也很轻易地穿了过去。出了朱雀门就到了外城,此时车队就转道保康门横街,一路向东,向着汴河的方向继续行驶。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他们终于从大通门出了城。
这个时候的东城早就不是以前那样的荒野,原来用于砍头的郊区草地现在都不见了,变成了一排排木屋和水泥楼房。
靠护城河的这边基本上就已经拆迁完毕,修筑了不少廉租楼房,类似于那种以前的老式筒子楼。
外围的地方还没有建设,主要是缺水泥和钢铁,毕竟汴梁不产水泥、铁矿和煤矿,所以原材料都要从外地过来,每次开工前都要准备好这些才能建造,自然不现实满城到处拆迁造房子。
此刻东城外护城河与汴河的交汇口码头处,东南方向一艘艘运河船只一眼望不到头。
这次航运船只的投资是上次的四倍,足足二百多艘大船,人员达三万余众,回来之后运河不能走海船,所以改成运河船只之后,数量达到了三千多艘。
从上个月中旬远洋船队进入通州码头卸货开始,朝廷就下达了交错使用运河的通知。
也就是当远洋船队换上运河商船即将从长江进入运河的前三天,运河位于真州的闸门将关闭,禁止商船入内,等远洋船队驶入运河的三天之后,商船才能放行。
为此大量商船堵在了真州码头上,耽误了足足六天的经济贸易,损失还是不小。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远洋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汴梁,在船队到的时候,码头的船只基本上都已经清空,两天前就已经全部卸货,如今空荡荡的码头,就是为了迎接船队的到来。
“听说了吗?这次去海外的船队又回来了。”
“在哪呢?”
“东城外的码头呢。”
“那得去看看。”
“号外号外,船队又回来了,这次不知道带了多少黄金。”
“这么快就又回来了吗?听说上次去了四年多,这次也就不到两年就回来了?”
“走,快去码头啊,见识一下有什么新玩意儿没有!”
“汪汪汪!”
大通门附近这个时候已经是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连狗都蜂拥而至,其中甚至还有几条上次船队带回来的二哈。
当赵骏的马车艰难穿过人群,抵达码头之时,码头外围已经被皇城司士兵隔开,大量码头工人正在卸货。
此次出海的领队依旧是陈海忠,相比于上次,他显得老练许多,正在码头从容镇定指挥。
赵骏下了马车,走到码头上,陈海忠以及其余随船官员还有负责押运货物、组织现场秩序的诸多官员都连忙走了过来,向他拱手行礼。
“见过知院。”
人群当中为首的是如今升为开封知府的包拯,旁边就是陈海忠。
“免礼!”
赵骏挥挥手,随后看向陈海忠道:“陈通判,辛苦了。”
陈海忠又升官了,升为市舶总监通判。
原来大宋只有二十多个港口,分别由广州市舶司、杭州市舶司、明州市舶司、泉州市舶司、密州市舶司五个市舶司管辖。
但随着大宋海运日益发达,开放的港口日益增多。
如河北为了与辽国贸易,就有后世天津一带的泥沽港口,滨州黄河下游方便与高丽贸易,设置了招安县永丰港口等等。
港口增多之后,光靠这几个市舶司肯定是不行,机构必须升级,直属于政制院管理。
所以在庆历五年,赵骏把目前大宋开放的三十多个港口从地方脱离,又重新合并出六个市舶司。
分别为河北、山东、淮南、浙江、福建、广东市舶司,品级从原来的从六品提高到正五品,由中央市舶总监直管。
中央市舶总监属于二级机构,知监为正三品,又设左右从四品副知监以及三名正五品通判。
本质上来说,这些港口都是海关,因此像后世一样,将这些贸易海关从地方上脱离出去,设立海关总署也是必然的事情。
而陈海忠上一次出海就自从八品监市舶使臣提到了从五品越州知州,连升六级。
出海前又提到了正五品市舶总监通判。
此次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带回来赵骏要的东西的话,那么功劳又是不小,怕是又要连升几级,至少得正四品,甚至正三品也说不好。
短短七八年时间,一路由从八品这么往上升,连升十多级,坐火箭都不为过了。
不过陈海忠相比于上次,又仿佛憔悴了许多,一路奔波,脸上充满了疲倦,向赵骏拱手说道:“为朝廷效力,下官甘愿死而后已。”
赵骏动容道:“通判真乃大宋栋梁之才也,正因为有通判,国家才能昌盛。”
“知院谬赞,下官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陈海忠说着,又扭过头指着船队道:“幸不辱命,下官抵达了舆图上所指的南美洲,带回来了知院要的东西。”
“快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