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事牵扯太大,如果不交人,恐怕大家都要遭殃。
因此在连夜审讯后,过了约数日之后,马询向夏悚汇报了这几日来抓捕、审查的情况。
“计相,此次通过城内大力搜捕,共抓获骚乱份子六千一百三十四人,名单中的豪族抓了一千多人,其余都是他们的随从。”
“而根据他们的供述,至少有一半人在上个月二十日的那场骚乱之后离开了杭州,也就是说名单上还有差不多一千余人没有抓捕到案。”
提刑司衙署办公室内,马询把情况诉说了一下,继续道:“伤人的参与者达一百三十余人,伤者六十多。有些是被打伤,有些是被踩踏而伤,都已经处置。”
“那三个死者是什么情况?”
“都是可怜的摊贩主,当时那群豪族领着门客在转运使衙门口呐喊,甚至还扔沙石向衙门,杜司并未行动,见转运使衙门没有动静,他们愤怒之下砸了沿街摊贩,烧毁铺子,若非官府应对及时……”
“我知道了。”
夏悚微微点头,随后说道:“杭州那几家报纸有没有乱说?”
“都是在说这些豪族肆意妄为之事。”
马询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却也有两家报纸,说朝廷不作为,这些天都没有动作。”
“嗯,你先去吧。”
夏悚想了想,随即站起身离开提刑司衙署,前往转运使衙署。
没过多久,他就到了杜杞那里。
杜杞出来迎接,现在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五司主官也忙得团团转。
要安抚百姓,还要追捕逃走的人,也是一刻空闲都不多。
夏悚过来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跟他说要求道:“现在朝廷都在关注这事,此事务必要快刀斩乱麻,不可拖太久。”
“是。”
杜杞回答道。
“你即刻下发公文,让各州州衙、县衙、御史台与皇城司联合办案,把名单上剩余的人全部抓来。”
“是。”
“再在城里招贴安民榜,安抚城内百姓。”
“是。”
“再去跟各家报社打一下招呼,不给说的别乱说,等官府发通文,官府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是。”
“嗯,我还得去一趟皇城司,就不久留了。”
夏悚也就在转运司衙门坐了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离开。
赵骏的意思他其实也明白。
那就是要注意影响和分寸,不要乱开杀戒。
如今朝廷允许各地民间兴办报纸,以增加新闻传播渠道。
目的自然不止是为了让百姓们能够报纸看,让朝廷的政策和风向可以普及开来。
同时还有点监督地方官府,防止地方官府胡作为非,欺上瞒下的意味。
因此实际上朝廷对新闻这一方面有一些管控,但不多。甚至新闻署那边还允许他们发文抨击地方官府。
如此一来地方官府受到舆论的监督,也会收敛许多。
但同样的朝廷要想在公众面前树立起公平公正的形象,首先就是要保证自己公平公正地处理事情。
所以像这一次。
有些地主是该杀的,比如名声比较差,或者以前压榨佃户地客比较狠的,这些人不得当地民心,杀了更容易为朝廷带来声望。
可有些地主其实还算不错,让佃户地客交的地租比较低,而且常常乐善好施,在乡野的民声比较好。
虽然杀了就杀了,百姓不太可能为了几个对他们还算友善的地主而激烈抗议引起民变。然而这样做很容易给当地百姓一个朝廷不分青红皂白,乱杀好人的印象。
到时候报纸刊登出来,总归是造成不好的影响。
因而为了减少这方面的负面影响,并且给百姓一个朝廷公平公正的观念,就必须要做好这方面的工作。
杀他们要么有正当合适的理由,要么查出他们以前犯了什么事,因此显然这份工作并不轻松,即便特事特办,尽快处理,恐怕也至少得好几个月才能出结果。
夏悚在几个衙门之间来回折腾,转运使衙门负责协调各地州府,让各地州府捉拿名单上剩余的人。
安抚使衙门与转运使衙门就联合起来,安抚百姓民众,防止恐慌情绪蔓延。
提刑司、御史台以及皇城司衙门就得负责调查这些地主的情况,把那些是好地主,哪些是坏地主分得干净。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好调查的。
因为一个地主的口碑好坏,在家乡自然有人清楚。
至于是不是表面上维持着大善人的形象,私底下是坏人,也简单。
以前抓这种人是需要证据的,也不能吵架,必须调查到确凿实据,才能够动手抓人。
但现在。
名单上的人全部先抓起来,审问同伙,供出一个算一个,也都抓起来再说。
人抓了之后就抄家,先看看干没干坏事。
在家里发现干了坏事,比如奴仆、婢女口供,又有实际证据,那就简单多了。
要是确定是个好地主,只是朝廷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才被迫上街,没有在街上打砸抢烧,也没有做别的坏事,这才能轻拿轻放。
但即便是这样,大抵经过这几轮折腾,好地主们也要被折腾的够呛。
至于坏地主们就遭了殃,这次事情加上以前干的事情,该判什么罪名就判什么罪名,家产该充公充公,该罚就罚,总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这次也是要立个典型,务必要让江浙地主们要么把土地吐出来,要么就转行干起商业,或者继续在高额税收下死撑着。
反正不管这三个结局怎么样,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好事。
夏悚这次过来,就是干这个的。
第334章 真正厉害的是他!
宋庆历六年,辽重熙十五年三月。
阴山山脉高耸入云,上天如同在年初从天上撒下了无数草籽,令大地勃勃生机,满是春色。
可三月入春之后,天气并没有转热,反而依旧维持着冷意。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不断地袭扰着北方的大草原,漠南的春风跟江南的春风比起来,就好像是锐利的刀与温柔的手。
在呼啸的北风中,野蛮生长的杂草随风飘荡,像是要被冷厉的大风席卷而去,飘扬地向天空飞去。
有的时候,如果遇到极寒气流,漠北草原甚至可能在六月份还能下起茫茫飞雪。
不过这风虽然大,但温度倒不至于低到十度以下,只有夜晚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阴寒。白天太阳暖暖地洒落下来,夹杂着那剧烈的北风,都让人不知道是冷还是热。
东胜州的草原上,此刻一支庞大的队伍正从东面方向缓缓驶来,一路往南,过了榆林县,向着西南的方向而去。
这东胜州并非东胜神州,而是辽国最西南的一个州。
它的大概位于后世内蒙鄂尔多斯市一带,在此时与大宋和西夏两个国家接壤,南边是大宋河东路的丰州、府州、火山军,西面就是西夏的河南府。
是的。
西夏也有个河南府,地处后世鄂尔多斯西南,因是黄河上游以南而得名。
而车队所在的位置便处于辽夏边境,具体位置基本上在后世鄂尔多斯市一带。
这里最出名的除了鄂尔多斯曾经是个煤炭资源丰富的地方以外,就是成吉思汗陵。
此刻年轻的耶律宗真骑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辽阔的草原。
三十岁的他还不知道,在更南的方向,过了黄河距这里约五六十公里外,181年之后,会有一位比他还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的大人物埋葬于此。
与此同时,远处黄河西南岸,距离黄河可能二十多几公里的平原上,同样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这里。
西夏和辽国之间的边境其实并不是以黄河为界,而是以辽国侵占的土地为界,为此辽国在这里还设置了河清、金肃两支大军,防备西夏与宋国。
但辽宋战争之后,辽国就稍微缩紧了一下边区的兵力,特别是河清军和金肃军,转移到了南边宁边州,以主要应对大宋。
所以这片地方就一时成了三不管地带,有一些牧民会来这边放牧,或者西夏辽国的牧民来交换贸易。
不过由于这里名义上还是辽国领土,耶律宗真还是渡过了黄河,继续往西南方向又走了约十多公里,差不多是后世鄂尔多斯市区,这才抵达了双方约定的地点。
茫茫草原辽阔,西南有大片不高的丘陵起起伏伏,在一片小山峦上,耶律宗真驻足停下,他身后辽国的军队则稍微远一些,隔了有一两里路程。
而前方西夏那边的队伍则在三四公里外停下,接着数十骑越众而出,向着他所在的这个小山坡上飞速疾驰而来。
这是双方约定好的事项。
既然要来会盟,肯定有会盟的礼仪。
如果李元昊按照历史上那样,接连打败大宋和辽国,那么肯定就不是李元昊来见耶律宗真,而是双方同时会晤。
但如今李元昊三战三败,被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哪还有什么资格以皇帝自居?
因此他被迫才刚登上帝位,就又被自削国王,再次向辽国和大宋两面称臣,这次双方首领见面,那自然只有李元昊去见耶律宗真的份。
山峦上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晃,马蹄践踏着泥土,空气里都好像弥漫着一股青草的芬芳。
李元昊徐徐来到山坡下,先是抬起头仰视着看了眼山上正俯瞰着的耶律宗真,眼中闪过那么一抹恨意,随后又深埋进心底,深呼了几口气,翻身下马走到坡下以辽礼鞠躬道:“见过大辽皇帝陛下。”
他说的辽语,李家从他祖父开始就在辽国和大宋之间左右逢源,所以他们家都会辽语跟宋语。
“夏国王,免礼!”
耶律宗真双手虚抬,同样以辽礼回应。
李元昊抬起头。
耶律宗真此时已经翻身下马,走了过来,亲切地拉着他的手笑道:“夏国王,咱们辽夏之间向来都互通有无,而且你还是我辽国驸马都尉,自是亲上加亲。”
“谢辽国皇帝陛下抬爱。”
李元昊微微把头低下来,掩饰自己眼中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