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弹药不多了。”
“你们还剩下多少发?”
“我还有八颗。”
“还有十一颗。”
“我只有四颗了。”
宋军士兵飞快地报着数。
这支小队指挥官一时间觉得头皮发麻。
宋军如今的军队制度已经标准化,从武器、营地、制服、弹药、设备、辎重都有规格。
每名士兵的携带弹药量为70发子弹,悬挂在马匹右侧的袋子里。
这个数字是非常标准的,比如拿破仑时期的博罗季诺战役中,法军人数约为13.6万人,子弹数量为820万枚,平均每人携带60枚。
打完仗之后法军消耗子弹214.4万发,战后剩余605.6万发,消耗约20枚左右。
但实际上这个估算是平均了,很多在火线上的士兵子弹发射量远远大于20发,后方还没来得及上战场的士兵甚至可能一枪都还未开战事就已经结束。
所以宋军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前面打得火热的宋军子弹消耗得飞快,后面还没遇到敌人的宋军子弹数量满额,就会让前面的士兵陷入子弹匮乏的窘境。
“指挥使,要不我们先回营补充弹药?”
有人向营指挥使建议。
那营指挥使看了眼远处已经逃遁的辽军,不甘心地道:“那就先”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响起几声轰鸣,紧接着几十颗硕大的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远处靠近河边的小树林投去。
但这炮弹的准头似乎是差了点,轰隆隆地砸断了几颗大树,硬是没有碰到那些顺着林子往北逃的辽军。
甚至其中一颗炮弹径直落进了旁边的小河中,距离他们只有不到十丈,水花飞溅得三尺高,吓得附近的宋军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这帮炮兵直娘贼,放炮的时候就没个准头。”
有人骂骂咧咧道。
宋军火枪兵和炮兵本来就应该相辅相成,奈何很多火枪兵都恼怒炮兵,对他们不太待见。
一来炮兵往往很安全,在很远的地方放炮,不像他们,经常需要与敌人在一二百丈的位置打仗,稍有不慎就可能让敌人冲到近前与他们搏斗。
二来在这个非信息化的时代,人工操作很容易出现意外。有的时候炮兵狠起来连自己人都炸,出现这样的误伤是难免的事情。
虽然火枪兵自己人之间误伤的事情更多,比如有的冲到前面,流弹击伤乃至击杀战友的事情不胜枚举,可战场上出现流弹是无法避免的情况,遇到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
但若是遇到炮兵轰炸自己人,那少不得就要骂娘。毕竟流弹受影响的东西太多,可炮弹打得太偏打到自己人身上,那往往就是炮兵的水平不行,自然招惹骂声。
然而说着无意,听着有心,那营指挥使忽然心里一动,扭过头对众人说道:“他们炮兵都是在后面放炮,要子弹做什么?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大家的醒悟,有人道:“是了,反正有咱们保护,要什么子弹?”
“他们差点打到我们,拿他们点子弹本就是应该的事情。”
“走,找他们去。”
营指挥使随即翻身上马,一挥手就找后面炮兵麻烦去了。
旷野之上此刻到处都有宋军兵马。
冲在最前面的是火枪兵,炮兵带不动重炮,只能带二百斤的威远炮,用炮车来着。
有人子弹打光了就从前线撤下去,有人则干脆去洗劫了炮兵,还有的则刚好追过来,越过前面的火线士兵,继续奋勇向前追杀辽人。
随着赶往战场的宋军人数越来越多,刚开始还能勉强与宋军打個有来有回的辽人也有些扛不住,慢慢向着北面逃离。
从晌午到下午未时,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辽军自刚开始的混乱,到后来试图组织起人马,在乱战中与宋军拼个你死活,再到如今渐渐溃败,仅仅过了三个小时。
析津城以北至少五六公里范围内,辽军的人数越来越少,大批辽军在第一波宋军的突袭当中被打得节节败退,就连析津城都在被猛攻当中。
此刻城池之外,张亢勒马停住,后方正有大量车马徐徐而来。
和煦的春日阳光暖烘烘地包裹着他,徐徐的柳风夹着浓郁血腥味和野花野草的淡淡清香在他鼻端幽幽地游荡。
抬眼向北望过去,析津北城门上的门楼勉强能辨出轮廓,再远处一丛青山壁嶂横亘边。
“相公,我们后方的火炮到了,还有大量的子弹和炮弹。”
副将过来向张亢禀报情况。
张亢率领着本部宋军驱赶走析津城北大量游散辽军之后,就开始琢磨怎么把城池拿下来。
现在城里可不敢放火,因为宋军的突然袭击,导致城里还有好几万辽军没有撤出来,一旦放火的话,把他们自己烧成闷罐头。
所以现在城里的辽军只是把城门关闭,然后在城墙上准备好炮火,严阵以待。
“先在此地临时建立一个指挥所。”
张亢指着旁边的小山坡道。
“是。”
副将随即一招手,立即就有人开始在小山坡上搭建帐篷。
此时张亢的位置大概在析津城北偏东侧,距离析津城的拱辰门约有四公里多一点,只能通过望远镜去观察。
起伏的丘陵土坡层峦叠嶂,开春之后,幽燕大地一改曾经的枯黄,取而代之的是绿意盎然,勃勃生机。
青草地上四处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树木,略显稀疏,有些则仅仅只是小树苗,却又顽强不屈地生长。
顺着原本还能依稀见到破败村庄、荒芜田园的景色一路往南看去,还能看见析津城北城墙下很多已经被废弃的建筑物,见证着城外的贫民窟模样。
张亢手里握着望远镜,死死盯着那城池,片刻后,就有人说道:“相公,周将军、折将军、张将军、王将军、范将军他们来了。”
随后周美、折继闵、张岊、王信、范恪等人依次从山坡下走到小坡上,向站在坡顶正眺望城池的张亢拱手熬:“相公。”
这些人在宋夏战争时期还只是中下级军官,但之后因为屡建功勋,慢慢已经爬到了中上层将领的地步。
比如周美之前是环庆路兵马副总管,仅次于兵马都总管、兵马副都总管以及兵马总管的高级将领。折继闵就更厉害了,担任麟府知府兼鄜延路兵马总管,成长得很快。 不过在张亢面前他们还是恭恭敬敬,不止是张亢如今担任枢密副使,乃是如今三相之一的副枢相,同时也是他们的老上司,带着他们立下无数功勋。
所以一个个听说张亢叫他们过来,他们便连忙停下追击溃散辽军的步伐,纷纷带着本部人马赶到了析津城北。
“嗯。”
张亢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道:“你们过来。”
众人靠近身边。
张亢指着远处析津城道:“我欲夺取析津。”
周美说道:“城中应该还有数万辽军,炮火不少,恐怕不太容易。”
张亢冷笑道:“辽军撤退被我们突袭截断,势必让城里军心不稳,因而只需要攻破城门,必然让他们投降。”
“可范相说他们可能在城中纵火”
王信迟疑道:“若是把他们逼紧了,他们自己焚烧了析津怎么办?”
“我就不信,那么多人愿意陪葬。”
张亢沉吟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们声东击西,周美何在。”
“末将在。”
“你率领人攻打通天门,靠近到城下,则立即劝降城中士兵。”
“是。”
“王信、张岊何在?”
“末将在。”
“你二人佯攻拱辰门,无需强攻,我们后方的火炮到了,以火炮轰击,逼辽人把城内仅剩的火炮集中在拱辰门附近。”
“是。”
“折继闵何在?”
“末将在。”
“你即刻领兵猛攻西面的清晋门和显西门。”
“是。”
“范恪。”
“末将在。”
“你去打安东门和迎春门。”
“是。”
张亢布置完任务之后,就说明道:“立即出发,按命令行事。”
“是。”
众人轰然应诺,随后立即领兵离开。
几名将领手底下几乎都有五千人,再加上张亢手底下八千人,宋军集结了约三万余众进攻析津。
城上守将是辽人右卫大将军耶律别古特,又名耶律宗简,是辽圣宗的第三子,耶律宗真的弟弟,执掌辽国皮室军。
他看到城下大批宋军集结,似乎有些攻城之意,顿时有点荒乱。
作为宗室子弟,耶律别古特其实没怎么上过战场,这次辽人按照秩序撤退,本来是应该留耶律仁先在城里最后率领兵马离开。
但恰好在耶律别古特率领人即将出城的时候,遭遇到宋军突袭,导致他又被迫回到城中。
耶律仁先又必须在南城门防守范仲淹从正门袭击。
导致北城门最高主将就成为了他。
所以在发现宋军佯攻拱辰门的时候,耶律别古特就以为宋军发起总攻,连忙下令把周围的火炮全部拉到拱辰门这边来。
此时辽人已经拆卸了析津城大部分火炮。
析津城最多的时候,三十六里的城墙上有八百多门火炮,平均24米一门大炮,就可以知道辽军的守备有多森严。
然而面对宋军的围城战术,辽军火炮再多也没用。因此撤退的时候,把大量的火炮拆了下来,通过炮车艰难地拉走,城中只剩下三百多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