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人可是大宋政制院特意挑的硬骨头。
当时政制院下达政令,要派人出使的时候,就已经明说了。
说这次出使西域,为的是让西州回鹘和黑汗王国归顺。就像汉朝时期,虽有三十六国,却都臣服于大汉,置于西域长史府治下。
此次出使,不仅仅是西州回鹘,还有黑汗王国。大宋的目的是要让两个国家都归顺,成为大宋的西域附庸。
并且出使过程要求他们态度必须强硬,且一定要彰显大宋威严,决不能辱没大国国体。
但与此同时政制院也标明了危险性,告诉他们西州回鹘和黑汗王国很有可能不顺从,到时候使者很有可能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原本以为已经标明了危险程度,礼部和外交部的人员响应者可能寥寥无几,然而这番话语传到礼部和外交部之后,报名者云集,踏破了两部尚书门槛。
甚至不仅有郎中和员外郎这样的中高级官员报名,就连两部侍郎也有响应者,要求前往西域充当使者。
得知这件事情赵骏还是非常惊讶,难道大宋的官员都个个铁骨铮铮?
事后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顺利完成任务就意味着他们以一己之力,三言两语就令西域两个大国归顺,成为大宋的附庸国,纳入大宋的安西都护府之下,就如班定远般青史留名。
即便没有顺利完成任务,西州回鹘和黑汗王国都拒绝,甚至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候,危及他们的生命,那也是为大宋做出贡献。
他们不傻,自然也都明白自己是個诱饵,一旦西州回鹘和黑汗王国对他们动粗,那就给大宋出兵的借口。
哪怕是到了最后死在了西域,那也同样是青史留名,加上功勋足以门荫子孙。
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所以三人视死如归,早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现在这种情况虽然是最坏的情况,但既然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也已经能看得开了。
他们巴不得阿启伏罗如此。
很快,十多天后,公文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势,骑士每天要跑三四百公里,飞速向汴梁传达。
五月下旬,前段时间天气炎热,到了黄河的汛期。
上游暴雨加上雪山融化,导致下游的黄河水量大涨,这一段时间就是黄河两岸贸易的真空期。
黄河洪水波涛翻滚,贸易船只根本过不来,只能暂时停留在各运河港口等待汛期过去。
为此原本已经筹备谋划的黄河大桥也只能暂时停下,顺便也能检测一下工部铸造的黄河桥墩,是否能扛得住洪水的洗礼。
“不错不错,洪水冲洗下,我们建造的桥墩安然无恙,屹立于河中,完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知院,你看看。”
政制院内,负责工部建造事宜的贾昌朝把今天早上工部送过来的公文看完之后,露出欣喜的神色。
这座黄河大桥其实是大宋第五座钢筋水泥跨河桥梁,同时也是第三座采用沉箱法建造的大型跨河桥梁,于去年年末,今年年初动工。
在这之前,大宋的工匠和工部设计人员在建造大宋第一条铁路的时候,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铁路如何穿河而过的问题。
那些中小河流还好说,可以在上游建造大坝蓄水,人为地让下游水量大减,这样不仅方便建造桥墩,还能在枯水期开闸放水,解决下游农村用水问题。
可像颖水、汝水、那些中大型河流就不好办了,即便建造大坝,等枯水期的时候,水流量还是不少,水深常常在一丈左右,不方便动工。
为此诸多设计人员集思广益,开创了这个沉箱法,利用大箱子沉入水底,然后在箱子里扎钢筋浇灌水泥,完成桥墩建造。
最值得惊喜的是,这个办法并非赵祯在小说里找到,或者赵骏提出。
而是设计人员自己动脑筋的结果,与清末时期,著名铁路工程师詹天佑设计的沉箱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见古人智慧决不能小觑。
听说这次黄河设计的桥墩安然无恙,赵骏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很好,像这种大型桥梁都是百年大计,很多东西都要防范于未然,各种试验测量必不可少,这次刚好汛潮洪水,也是对黄河大桥的一个考验。”
“不错,如果顺利的话,相信未来对于我们修建长江大桥将是一个宝贵的经验。”
“哦?这么快就已经要设想修长江大桥了吗?”
“正如知院常说的,目光要放长远,眼下虽然修长江大桥肯定是难如登天,但未来这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工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贾昌朝叹道:“可惜了,我们工部也派人去长江测量过,至少以目前的能力,怕是难以在长江上建造。”
“是啊,黄河大桥跟长江大桥确实没什么可比性,我们是在窄处修建,全长也才三百余丈,但若是长江大桥的话,怕是最少都是七八百丈起。”
晏殊接过话茬道:“最重要的是大河是有枯水期的,冬春时节,水位最少的时候甚至可以涉水过去,建造桥墩难度不大,可如果换了长江的话,即便是历史以来的枯水期,也是”
说着还摇摇头。
别看黄河是母亲河,可跟长江的水流量比起来,那确实天差地远。
年水流量是黄河的十七倍,到汛期的时候差距能扩大到三十倍以上,一条长江相当于十七条黄河。
这使得在黄河上建大桥难度不大,甚至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史料记载古人在黄河上建过桥梁,之后明朝洪武年间也曾建铁链桥梁。
而长江上却从未有过建造真正意义上桥梁的记载,只有在河口较窄处,且还是水流平缓季节建造浮桥的记述。
比如宋人樊若水在北宋初年参与设计采石矶浮桥,成为历史上第一座横跨长江的大桥。
只是浮桥毕竟只是用小船在下面搭建连接的桥梁,采石矶河口是长江较债处,加上水流平缓才能实现,在牢固上差得太远,一年后遭遇汛期,瞬间就被冲垮。
因此,跟有桥墩的真正意义上的跨河大桥比起来,浮桥本身就没有太大的意义。
现在想摒弃浮桥,建造能用很久的大桥,那么长江会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将是整个大宋桥梁工程的终极考验。
如果把在黄河上建桥算是个精英怪的话,长江大桥就是终极大BOSS。
这将成为政制院未来长久研究的政题。 “长江大桥的话只能是以后再商讨的事情,眼下还是把目前的情况做好,黄河大桥的工期可以不需要那么赶,哪怕用五年,十年完成都行。”
赵骏轻轻点了点桌面道:“但桥梁的安全、质量还有整体设计思路一定要得到保证,决不能建成后就坍塌,以后像这样的大型工程和关乎民生的工程,必须确认工程主导责任人,一旦有问题,上到抓工程的官员,下到任何一名不负责任的工人,都要进行追责,哪怕是宰相也一样。”
他的目光看向贾昌朝。
贾昌朝心中一凛,点点头道:“过几天我就去一趟大桥现场,看看工程情况,会把知院的意思传达给工程队的每一个人。”
“嗯,也好,顺便也观察一下今年黄河汛期有没有泛滥,看看我们前些年修河的成果。”
赵骏说道:“如果有问题,也要查漏补缺。”
“请知院放心。”
贾昌朝应了一声,黄河工程就是他主导,如今经过前后十余年的水利建设,基本上完成了赵骏当初提出的三项要求。
即分流、浚疏、修堤等工程,让黄河的下游泥沙淤积问题得以解决。
虽然束水冲沙肯定不能完全把故道堆积的泥沙冲走,目前也是治标没有治本,但等上游绿化做好,下游稳固好泥土,相信再过几十年,黄河将彻底平静。
众人正聊着黄河的议题,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官吏进来,手里还拿着进奏院的公文,走到赵骏面前说道:“知院,西北急报。”
“哦?”
赵骏接过公文立即扫视起来。
大家目光都看向他,就看到他的脸色从最开始的眉头紧皱,到片刻后舒缓,却也谈不上有多少喜色,依旧显得颇为沉重。
“怎么了汉龙?”
晏殊诧异问道:“西北又出什么事了吗?”
“是派出去的使者出事了。”
赵骏说道:“我其实有想过他们会遇到危险,但我认为概率不大,只要高昌王有理智的话”
说着他摇摇头道:“现在看来,这个高昌王大抵是没脑子,或者跟麴文泰一样,被外部势力裹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听说前些年辽人为了拉拢高昌国,试图让高昌联合西夏共击我大宋,嫁了个宗室女子过去。”
范仲淹想了想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这方面的门道?”
“你的意思是辽人在煽动?”
蔡齐诧异。
“我只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真是奇怪。”
宋绶纳闷道:“辽人应该知道高昌与我大宋的差距,为何要煽动高昌人与我们作对呢?”
“并不奇怪。”
赵骏笑了笑道:“中国有很多古话,但我们后世也有不少新的谚语,比如有一句话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
“不错,辽国现在自顾不暇,我们这边国泰民安,虎视眈眈,如果不想办法给我们找点事做,在西北方向闹出点动静让我们折腾,万一在他们镇压内部叛乱的时候忽然出兵怎么办?”
“这倒也是。”
众人一想确实很有道理。
辽国内部不稳,作为统治阶级最担心的就是政权保不住。
各个民族部落反抗他们契丹族反倒是次要的。
主要矛盾是旁边有一个比他们强大的邻居正在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北上出兵马踏塞北。
或许辽国上层权贵在科学治国发展的道路上跟大宋完全没得比。
但基本的战略眼光肯定还是有。
想也是。
赵匡胤早就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现在的情况是大宋不仅在辽国身边睡着,还打了辽国的儿子,抢了他的老婆,辽国上下岂能安心?
因此这一次高昌国闹事,未尝不是辽国在祸水东引,希望大宋把注意力放在西域上去,而不是盯着旁边这个摇摇欲坠的近邻。
想到这里,范仲淹点点头道:“那大抵是辽人在怂恿,不过这也算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大宋正缺少进攻西域的借口,这不就来了吗?”
“所谓师出要有名,高昌国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他人。我大宋堂堂正正,却被一个蕞尔小国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绶说道:“此事当昭告天下,然后大军出动消灭高昌。向世人宣布,这就是欺辱天朝上邦的下场。”
“嗯,正该如此。”
“下命令吧知院,此番灭了高昌国,大半个西域就能收复。”
“而且届时或许还能震慑黑汗,将整个西域夺回。”
“自中唐后离开中原王朝三百余年的西域,也应该要回到汉人的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