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赵骏挠挠头:“比如把经义的比分再拉下去一点,或者说把题目弄得简单点,在考试之前让我背那方面的内容,这不算直接作弊吧。”
“那对你是公平了,可对千万大宋学子就不公平。”
晏殊沉声道:“很多人寒窗苦读多年,辛苦钻研经义,就是为了科举一展所学。但你现在把经义比分拉低,又把题目弄简单,甚至干脆向你透露考试大概方向,这让那些考了多年的考生怎么办?”
“不对吧。”
赵骏纳闷道:“题目弄简单了,他们岂不是更高兴?”
“更高兴有什么用?比分拉低之后,即便他们得了满分,因为策论和诗赋的比分拉高,他们依旧考不上举人进士,难道这就很公平吗?”
王曾说道:“科举必须要维持公平公正,就像你们的高考,难道不维护公平公正了吗?”
“高考肯定是要维护公平公正的。”
赵骏皱眉道:“问题是高考每年题目难度不一样,不能因为今年某科降低了难度,某两科提高了难度,就说不公正,莫非你们从来都没有对科举内容提高或者降低难度过?”
“当然是有,但特意为了你提高或者降低难度就不一样了。”
吕夷简接话道:“这是为你一个人大开方便之门,若是天下人知道了,这对于科举的威信打击有多大你知道吗?会动摇国家根基!”
“可是这并不算作弊啊。”
赵骏就无语了。
都没有作弊,只是按照往年惯例进行难度调整都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制度不能改!”
晏殊强调道。
他跟赵骏的关系其实非常要好。
毕竟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二人朝夕相处,感情自然节节攀升。
事实上赵骏对晏殊的感官也非常不错,一直都把他当一个令人敬爱的长辈看待,平日里十分尊敬。
但感情好是一回事,帮他直接改变考试难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原则问题。
还是那句话,北宋士大夫们的脑子有时候确实有毛病,比如司马光脑残到把打回来的土地送回给西夏,但私德这方面,真没得说。
所以面对赵骏的无理要求,晏殊是打心底里不喜欢,因为这严重违背了晏殊等人做人的准则。
可赵骏也有理由说的。
本身科举与高考一样,每年的考试难度、考试内容都在发生改变。
今年可能容易点,明年稍微难点是正常现象。
而科举里目前的策论和诗词占比本来就重,如果把策论诗词的比分算50%的话,那么经义、帖经、墨义三门加起来才有50%。
现在再下降一点,提高一点策论和诗词占比没什么大不了,属于正常的波动范围,为什么就不行呢?
难道就因为是他主动要求下调,他们就不能这么做吗?
太离谱了点。
但双方显然存在严重的角度分歧,赵骏觉得应该要特事特办,可包括三个死对头吕夷简和范仲淹王曾在内,都打死不同意,就是不松口。
归根到底,还是你有你的道理,他们有他们的底线,双方视角不同,看的问题自然也不同。
吕夷简王曾范仲淹晏殊他们认为,提高占比和降低占比确实是每年科举有的波动,可那属于正常被动起伏范畴。
而要是专门为了赵骏搞,那就是主动变动,给他搞特殊待遇,会对那些专精经义、帖经、墨义,希望在这些领域拿到高分的举子造成不公平。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结。
“不行,绝对不行。”
王曾连连否决道:“大宋对于科举舞弊向来都是极其严厉,你这行为虽然不算是作弊,但几乎帮你在作弊有什么区别,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而丧失所有人的机会。”
“我也真是服了你们了,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赵骏一脸无奈道:“我们高考有的时候一样会出现某人在某科很强而被单招的情况,经义稍微弱一点不代表治国不行。很多事情只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为啥就不能特事特办?我真是没搞明白你们。”
“我大宋跟后世国情自然不同,你可知道一旦破了此例,对朝廷的威信打击有多大?让万千举子寒心,朝廷要丧失多少人才?”
吕夷简摇摇头。
“赵骏啊。”
赵祯见他们相持不下,迟疑劝道:“要不这事还是算了吧。”
“当然不能算了。”
赵骏同样固执道:“我也有我的立场和想法,高考是公平公正的,但依旧有特招、单招、保送,这就是我们的不同。用人本来就应该不拘一格,灵活多变。一直这么死板,对于国家改革来说完全是一种阻碍!”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同意。”
“是的,你就算说出朵花来都不行,不行就是不行,科举乃是底线。”
“别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才能入朝为官。而你却想希望我们能够为你大开方便之门,这太过分了些。”
其余人纷纷不赞同赵骏的说法。
本质上来说,这就是古代和现代思想碰撞的地方。
赵骏觉得现代大学招生本来就有灵活的波动,只要不作弊,把分数线调低一点无可厚非。
可他们却觉得不行,你必须要所有科目达标,没满分就不能考进去。
所以两边就一时僵持住,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属于立场之争。
谁也不希望在这件事上松口。
这可就苦了赵祯。
夹在两方中间左右为难。
见他们都固执,赵祯就更加无奈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似是福如心至,稍稍思索了片刻,他忽然脑子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咳咳。”
赵祯咳嗽两声,等众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的时候,才沉声开口道:“说句实话,朕其实觉得赵骏说得有道理。”
“官家。”
晏殊大急道:“科举乃是一国之根本,万不能动摇啊。”
“朕并不是动摇,而是觉得大家都没错,赵骏的话也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不再想个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
“不错,朕决定裁议明年省试考《孝经》,《孝经》的字数最少,也最容易背诵。乡试的难度会低很多,整体难度不用调整,只是略微降低占比如何?”
赵祯沉吟道:“现在离秋闱还有二十余天,只要这段时间赵骏好好读一读《孝经》,诸位皆是当时大儒,就常来宫中教他读书。等解试结束之后,到明年二月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加紧复习一下,应该是有望。”
宋代经义主要考七经,也就是《论语》《孟子》《诗经》《尚书》《周易》《孝经》《礼记》《春秋》。
实际上自然不止这些,因为这些也有不同的版本和内容,要学得很多。
不过《孝经》是里面字数最少的,只有两三千字,各个版本再离谱,一般也超脱不了这个字数,因此《孝经》可以说是七经里最简单的经义。
而且当时考乡试是可以自主选择一门考,到省试才是随机考,这也是为什么宋代考举人只需要研习一门经书的原因。
赵祯把明年省试定为《孝经》,今年乡试赵骏也可以主动选择考《孝经》,之后考试内容就是《孝经》里的题目,赵骏只是知道要考《孝经》却不知道题目,这样就算是折中开绿灯了。
只要他能够在《孝经》上勉强过关,基本上倚靠策论和诗赋,中进士甚至状元都问题不大。
最关键的是,七经本身就是要考的。虽然进士考试要求多门研习,因为常会有不同的内容出现,但也会特别裁定其中一门作为主要考的方向。
所以赵祯把明年要考的主课裁定为最简单的《孝经》,还真不算违规。
“如何?”
赵祯环视众人。
这下众人都无话可说了。
因为这属于规则范畴之内的事。
因此所有人都拱手行礼道:“官家英明!”
第76章 出宫,刺青
夜凉如水,天色暗了下来。
诸公们离去。
晏殊最后一个走。
赵骏看出了他离开前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提出送送他。
从观稼殿走出来,扑鼻而来的是稻香。
稻穗在风中轻轻摇曳,在月光下,两个人漫步在出宫的草坪上。
身边竹林婆娑作响,花香扑鼻而来,假山倒影遮在他们身上,将两个人都隐没在了阴影当中。
“赵骏啊。”
“嗯?”
“官家说,明天你就可以出宫了。”
“嗯。”
“出宫之后,有什么打算?”
“肯定是先安顿好,然后认真读读书,把经义弄好,再去汴梁城内外走一走,看一看。”
“嗯,这样最好,求学问没有捷径,一步一个脚印才是真。”
晏殊这句话说完之后,赵骏没有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