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直接把一个没参加过科举的人送入官场,这本身就是对整个士大夫阶级的挑衅,会被歧视,被反对。
因而一开始赵祯他们就想让赵骏走个过程,参加一下科举,等落第之后再赐同进士出身。
这一点赵骏并不反对。
在知道强行不靠科举入仕道路艰难的情况下,他就只能先按照大宋的规则走。否则刚穿越过来,就直面庞大的士大夫阶级,实在是有点不自量力。
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以及先融入他们的规则,了解他们的规则,再打破他们的规则。
不然的话,强行从外部打破,很容易引起整个士大夫阶级的反扑。
问题是赵骏需要话语权和摸清楚他们的底线,自然要力主争取自身的利益,怎么能得个赐同进士出身,去做官场的底层人呢?
所以他也有自己的要求,那就是需要吕夷简王曾他们开后门,除了争取话语权外,也是在看看这些人会不会同意。
只要同意了,那他入仕起点就很高,升迁速度快自然就是情理之中。
同时也证明了吕夷简王曾他们确实是真心想改革,在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希望自己能给大宋带来强盛。
可目前来看,显然他们依旧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不愿意赵骏走得那么快,死抱着底线不放。
那赵骏暂时也没什么办法,他还没那么蠢到强行和他们继续硬刚下去。
只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说吕夷简他们当初就一直说什么,只有进入官场才能了解官场之类的话,明明应该很支持自己入仕的,为什么又要设置一定障碍呢?
而且赵祯赐自己同进士出身的时候,也是吕夷简他们一直在劝说自己同意。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了,但他们似乎既想让自己科举入仕,又似乎不想让自己那么容易进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之类?
或者说他们并不想改革?
应该不至于吧。
自己都跟他们说了这么多了,难道他们不知道不改革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他们应该是支持自己的?
那是自己想多了?
似乎也是。
毕竟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宋朝官员的权力真就是顶格了。
皇帝拥有的也就是兵权和罢免官员权,其余治理权、政治权、司法权全都捏在他们手中。
所以只有当官才能改革也是这样。
只是科举入仕会不会太拖延时间了些,等自己真正掌权怕是得几十岁之后了。
当然。
也许可以通过吕夷简他们来控制权力。
算了,这些东西以后再想吧。
现在还是想想今后要走的路。
“今日看了一天汴梁的歌舞升平,倒是只看到了朱门酒肉臭,还没见到路有冻死骨,但王曾吕夷简他们家的宅院,是真的大。”
“这帮人一个个清洁廉政,实际上也确实不贪污,可他妈每个月拿着相当于几百万的工资,再加上家里还做生意,住着几十亩大的豪宅,一个个爽得飞起。”
“清朝一品大臣一个年工资才180两,这帮家伙一年工资两三万贯,是清朝同级别大臣的一百多倍,真的离谱。”
“就算砍一半都能给宋朝这冗官省不知道多少钱,估计几十上百万贯肯定是有。”
“嗯。”
“先考上科举再说,考不上的话,那就只能拿老范当枪使了。”
赵骏抬起头,透过书房右侧的窗子,看到外面皎洁的月。
心里想着。
等我考上了,第一个就先拿你们开刀,看我不砍了你们的工资!
第79章 所见,所闻
翌日清晨,赵骏就整装待发。
这次他换了衣服。
昨日穿着现代衣服出街,吸引了不少目光。
虽然汴梁有各国来使,奇装异服也不算少见,但毕竟没见过穿短袖大裤衩和人字拖的。
头发洗干净,在清一色扎着头发的古人当中,就是怪异的斜刘海模样。
这反倒是最不引人瞩目的东西,因为很多外国人并不像汉人那样留发,甚至短发的也不在少数,如犹太人就把上面剃光,两鬓留两个长辫子。
换上一身普通的长衫,赵骏用笔记本自带的摄像头打量了一下,觉得很合身。
这些衣服都是昨天曹修派人送过来的,看来他之前就已经对自己的身高体重进行了目量,还算有心。
换上这身衣服出门之后,果然就没有了昨天那样的违和感。街面上不时偷看自己的目光也少了许多,自己好像真的融入在大宋里。
今日他依旧逛了汴梁内城,看遍了内城的每一个角落,有巍峨高耸的七十二楼,有规模庞大的十多家瓦舍,还有五十多家勾栏,虽然没有进去,但粗略地看了许久。
在内城没有人闹事,有的时候也看到酒楼客人之间发生争吵,但基本上在街上吹一声哨,马上就有衙役捕快过来处理情况,也看不到任何嚣张跋扈的衙内,这一切都似乎在预示着赵骏心里想的大宋,或者没那么不堪。
等到第五天,赵骏就已经游遍了整个汴梁内城,闲暇的时候他也会去茶楼喝口茶,听听汴梁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比如哪个高官家里的趣事,哪位词人新写了一首好词,哪家勾栏又来了一位粉头。
一切都好像岁月静好,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都幸福洋溢,人人都有自己的好生活。哪怕有的时候他也能听到一些抱怨和叹气,但能在高档酒楼吃饭的人再抱怨身家也不会差。
到第六天,赵骏已经学会了策论格式、诗词歌赋行文平仄、熟练了毛笔字,同时也能自己写一篇文字内容略显古怪的策论出来,《孝经》都快背诵得差不多。
虽说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逛街,学习的时候基本都是从下午4点学到晚上9.10点钟,但他要学习的内容本来就不多,很多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再加上能考上人大死记硬背的本事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进度很快。
这些日子来教学的都是王曾、吕夷简、晏殊、蔡齐、盛度、宋绶这类考上状元或者一甲进士的大员,他们对于科举考试的理解极为高深,有他们的辅助赵骏的学习进度可谓是神速。
只是每次他们在辅导的时候,都会无意间说起一些事情,比如让他好好学习,争取科举考个好名次,或者说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希望他以后进入官场之后,先多了解,多去听,再去下结论之类的话。
赵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因为对方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要想改变官场,就要深入了解官场。而深入了解官场,走科举之道是必然要走的路,所以自己似乎只能暂时这样蹉跎。
第六日清晨,赵骏早起又穿上了一身新衣服,就连头上都戴上了幞头,毕竟已经三个多月没剪头发,头发虽然不够扎辫子,但也已经很深。
走出门外,周辛等皇城司的察子连忙过来向他请安问早。
赵骏房子里每天都有三班人把守,二十四小时监控,出门的时候除了狄青几人随身保护,还有至少二三十多名察子暗中跟随,另外有一营驻扎在右厢驻地等候差遣。
跟周辛他们点头示意之后,赵骏走出屋外。
狄青他们早就已经在等着,互相问早安之后,他就熟门熟路地在清泰街的李记小食店吃了一份早餐,再离开清泰街,一路向着外城的梁门方向而去。
汴梁就像是一个囚笼,最外围的外城有城墙,里面的内城也有城墙,之后就是皇宫,一圈一圈,把皇帝圈养在里面。
而梁门就是内城与外城之间的一道高墙,锁住的是内城与外城的之间的繁华差异。
不过等赵骏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梁门外的坊市繁荣程度虽然比内城差一点,但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房屋样式稍微差了一点。
内城都是高楼,也有白墙灰瓦的院落,而外城则大部分都是白墙灰瓦院落,高楼较少,显然内城的商业氛围更加浓郁,主要以娱乐、生活为主,有钱在内城会过得极为舒畅。
至于外城商业气息也不差,但稍微分散了一些,不像内城那么集中。
赵骏走出了内城,在外城四处闲逛,他甚至还去了大观巷去看了眼范仲淹的府邸,范府的房子比赵骏那套大很多,不过问了一下房价,发现比赵骏那套还便宜,只要八千贯。
离开大观巷之后,再往开远门的方向而去,随着离汴梁市中心越远,看到的房屋好坏程度就越差,靠近开远门已经是外城最外围,基本上都是一些破旧木屋。
来来往往的人其实非常多,刚出内城的时候地面还有青石板,但到了外围基本上就是夯土路面,行人也不再像内城的人们一样悠哉悠哉,而是行色匆匆,走路的脚步速度快了很多。
等赵骏出了距离宜秋坊,进入水门街的时候,见到的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此刻他站在西城汴梁水门街与宜秋坊之间的桥上,拱桥连接着两岸,右岸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白墙灰瓦,似是小富人家,地面铺了青石板,还算干净,只有很少的房屋略显破败。
左岸则仿佛一片凋零,成栋成栋的小型木屋连排,衣衫洗得发白,满是补丁,面有菜色的路人随处可见,地面上很脏乱,污水横行,恶臭扑鼻而来。
做买卖的也非常多,拥挤的闹市贩卖的东西基本都是最廉价的物品,其中最多的不是品类繁华的糕点,而是基础米面。
一张大饼四五文钱,价格比内城便宜了不少。盐的颜色不是雪花白色,而是褐黄相间,近乎发黑。就连茶水清汤都不是内城那样,而是腐朽的陈茶,以及蔬菜叶汤,里面几乎没有一点油水。
这里每个街道的人流量比内城和靠近内城的外城大很多,赵骏看到很多抗麻袋的苦力,河边码头有搬运工人,成群的乞丐在街头流浪,衣衫褴褛的穷人多得数不清。
“让一让,让一让。”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卖炊饼勒,好吃又便宜哟,快来买啊。”
“小偷啊,偷东西啊。”
“抓住了,敢偷我们的东西?打死他。”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官差来了。”
“兄弟们,走!”
原本乱哄哄的街道随着官差到来又迅速恢复平静。
这里与内城截然不同的是每条街都没有衙役巡逻,只有街头街尾会有几个开封府坐班的役员。
毕竟整个汴梁开封府人口一百五十多万,而内城就已经足够大了,占地至少得十平方公里以上,外城则是内城的数倍,整体面积达五十多平方公里,人口稠密度大概3万人每平方公里。
而后世总人口两千多万的首都北京,人口稠密度也不过一万人每平方公里,就可以知道汴梁的外城到底有多拥挤。
别说一个开封府,就算加上皇城司,也很难管理得过来。
赵骏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一幕。
他并没有什么举动,在这个时候他更像一个看客,了解汴梁的情况,深入民间清楚疾苦。
果然,在内城待久了,就会觉得这世上到处都是国泰民安。
但仅仅只是离开了内城,到了外城的外围,就已经能够很快地感觉到极大的贫富差距。
一河之隔,那边是歌舞升平,岁月静好。这边是滚滚红尘,世间百态。
不过赵骏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任何一个国度都有贫富差距,他所能做的就是看,看看这世间的一切,把所有的情况搞清楚,再做自己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