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有些话,想要私下和您说。”
“好!”咸丰道:“移驾!”
稍作犹豫,皇帝道:“田雨公,你也来!”
……
咸丰的私人小书房内,只有三个人,皇帝,杜翰,田雨公。
“皇上,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杜翰道:“穆宁柱看上了苏赫一家的家产,试图吞并,之前不敢动,后来在朝会上,崇恩狂悖犯上,触怒龙颜,这群人就揣测圣心,想要帮助皇上杀苏曳。”
“可笑!”咸丰怒道:“真当朕是袁绍吗?”
杜翰道:“是啊,穆宁柱贪婪,贾桢糊涂。”
“但本质上,这两人都是想要为君分忧。只不过穆宁柱私心中,还想要借着为君分忧之事发一笔横财,而贾桢则完全是一心想要为君分忧了,他根本不需要卖穆宁柱面子。”
“所以,这是好心办了糊涂事!”
咸丰道:“那苏曳奏章中未言之事呢?”
杜翰道:“卓秉恬可能授意太仆寺少卿宁寿,让陛下的战马忽然发疯,让您摔下马一事吗?”
咸丰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朕才十岁,很多事情记不住清楚,当时爱卿正当壮年,帮朕良多,应该清楚。”
杜翰沉吟了一会儿,仿佛陷入了认真的回忆。
“回禀陛下,当时家父和卓秉恬是绝对死敌,如果对方真的做过这等事,家父应该不会放过。”杜翰道:“至少家父从未和臣提起过,而且先帝何其谨慎,如果真的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相信他绝对不会放过。”
末了。
杜翰又补充了一句:“甚至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说完之后,他稍稍有些后悔,因为这句话过火了。
但这段话,直接让咸丰动摇了!!
是啊,当年老师杜受田和卓秉恬是何等政敌?如果卓秉恬做了这样的事情,杜受田怎么可能放过?先帝又怎会不查?
咸丰道:“那爱卿的意思是苏曳为了自救,胡乱攀咬?”
杜翰道:“他的兄长苏全是个老实人,查到太仆寺战马意外疯癫变成废马极多,此事被他知道了,再联想到皇上曾经坠马,于是抓到救命稻草,延伸织网,编造成为惊天阴谋,掀起惊天大案进而自救反击。”
事实上,杜翰还真是一语道破真相。
咸丰听闻之后,眉头紧皱。
杜翰道:“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在广奇一事上,他们家确实是冤,那一脚应该确实踢不死人。”
“但是……”杜翰话风一转道:“像苏曳这样,利用皇上的圣心来自救,来消灭政敌,实在是失去了敬畏之心。”
这话诛心了!要人半条命!
一下子戳到了咸丰最敏感的地方。
当时惠亲王绵愉就是这样劝住了咸丰没杀苏曳,免得成为曾国藩借刀杀人的工具。
而现在,杜翰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苏曳,只不过他没有惠亲王说得这么露骨。
但咸丰还是心中大怒,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巨大的挑战。
如果真如同杜翰所说,那苏曳也其心可诛。
你们这些臣子,就这么看轻朕吗?
曾国藩想要利用朕做刀子,你苏曳也是这般?
朕是你玩弄权术的工具吗?找死吗?
咸丰其实不在意是谁杀了广奇,这个大烟鬼,还中饱私囊,死不足惜。
但是他在意被利用。
此时咸丰陷入巨大矛盾之中。
他一边觉得苏曳奏章是对的,卓秉恬当年就是谋害自己,他和宁寿、贾桢、穆宁柱都是同党,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边又怀疑这是苏曳在玩弄权术,利用自己,想要把自己当成刀子用。
一时间,咸丰左右举棋不定。
此人就是这样的,多疑少断,只要觉得有人要害他,多疑的神经顿时被强烈刺激。
可是他这左右摇摆不要紧,却关乎到多少人的性命?
“皇上,苏曳此风不可助长。”杜翰轻飘飘道:“否则会开一个坏头,会让臣子们对皇权失去敬畏的。”
这话诛心,致命一击!
大理寺卿田雨公当然觉察出了皇帝的动摇,心中顿觉不妙。我的大案啊,可不能丢了。
于是,他冒险在边上道:“皇上,臣觉得杜大人说的非常有理。”
接着,田雨公继续道:“若苏曳真是在玩弄权术,利用皇上,那就是罪该万死。所以臣斗胆,请皇上下旨让苏曳进来,我和杜翰大人当面质问他,不管是忠是奸,定让他现出原形。”
苏曳,我田雨公一人可能干不过这杜翰,你更厉害,我们一起上!
是输是赢,就看这一着。
第44章:苏曳之最后绝杀!
听了田雨公的话后,皇帝沉默道:“移驾!”
杜翰跟着皇帝身后,重新回到了三希堂。
几个人肃杀以待!
皇帝坐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担任最高裁决者的角色。
杜翰知道,皇帝已经动摇了,接下来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杜翰望着苏曳,缓缓道:“苏曳,你既然早有这个想法了,为何不早禀报皇上,非要现在送上这份奏折?等着穆宁柱和贾桢跳进坑里吗?”
靠!高手!
苏曳的头皮一麻,汗毛竖起。
这是一个要命题,苏曳任何回答,都是致命错误。
刚才苏曳也问了贾桢一个问题,贾桢回答是就是草菅人命,回答不是那就欺君,所以贾桢跪地沉默。
而杜翰这个问题,看上去正确答案应该是,当时证据不充分,想要拿到证据之后,再上奏。
但这样的回答是绝对错误的。
有人涉嫌谋害皇帝,哪怕有一点怀疑,你竟然不第一时间禀报,还去搜查什么证据?你的忠君之心呢?
等到你家陷入致命危机了,你才拿这个奏章来自救。
就是说,在你心目中皇上的安危,不如你家人性命重要吗?
甚至这个问题,任何回答都是错的。
更致命的是,沉默也不行。
苏曳沉默了一会儿道:“杜大人,家兄苏全在三天之前,曾经上过一份折子,说太仆寺出现大量疯马,有人中饱私囊一事,请派专人调查。家兄级别太低,奏章到不了皇上面前,但肯定是递到军机处的,您不应该没有看见吧?”
“而且家兄这个折子刚刚递上去没有多久,我们家就出事了,就被栽赃了杀人罪名。”
“请杜大人解惑!”苏曳目光无辜地盯着杜翰。
致命一击!
这话一出,杜翰顿时头皮一麻,后背一凉!
他发出了致命一击,几乎无解。
但苏曳立刻解了,而且反手致命一击。
开玩笑,关于这一局苏曳和负八妹复盘了多少次了,七八次都有,各种极端情形都考虑了,也都推演过。
甚至比这个极端的局面都有过预演。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道:“去军机处找,有没有这个折子?”
“嗻!”太监增禄立刻飞奔去了军机处。
不到一刻钟,他就飞奔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折子,递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眼看,果然苏全的折子,上面确实是说太仆寺大量不正常疯马,请派专人调查。
而且这个折子,没有被批阅的痕迹,这是三天前的折子了。
这完全是正常的,这几天大事太多了,谁有功夫去理会一个太仆寺七品主簿的折子?
低级官员的折子积压完全是常态,别说三天了,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的。
而且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当回事,小小贪腐而已。
但是在咸丰看来,这就不正常。
苏全刚上折子,这边苏曳家就出事了,就犯了杀人案,未免也太巧了。
顿时,皇帝的天平大大偏移向了苏曳这边。
苏曳接着道:“其实我也很奇怪,当年令尊杜文正公何等谨慎,对皇上坠马一事,竟然没有半点怀疑吗?连我这等人物都充满怀疑审视之心呀?是不是令尊和卓秉恬,有一定的默契呢?”
“两人假装势不两立,但实际上留有余地,斗而不破?这样后面不管谁继承大统,他们都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double kill!
诛心,诛心,诛心!
杜翰惊耸,呼吸一滞。
而田雨公在边上心中高呼,厉害!
杜翰立刻放弃缠斗,跪下道:“皇上,臣请召卓秉恬进京,彻查此案。”
旁边的贾桢立刻跪下道:“臣请召卓秉恬进京,彻查此案。”
恭亲王奕讠斤也躬身道:“臣弟请召卓秉恬进京,彻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