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怎么军改?
崇政殿里,赵祯赐座,赏茶汤,对几位重臣道:“自河曲路大胜,崇政殿演武,官员纷纷上章,要朝廷如河曲路之军一般,改练禁军。就连三衙将领,也许多人上章,甚至有自告奋勇去河曲路效力。此事已势在必行,今日召诸位来,便是议一议此事。”
庞籍捧笏道:“陛下,河曲路经略使杜中宵前几日上章,建言军制,不知如何说的?”
赵祯道:“杜太保上书万言,所言庞杂,我尚未通览,是以留中不发。诸位可畅所欲言,过几日杜太保奏章发下去,百官看了,再议定即可。”
庞籍道:“微臣明白了。韩太尉亲历河曲路战事,非他人可比,此事可由枢密院主持,百官协助。”
见庞籍一推干净,赵祯对韩琦道:“枢密认为该如何?”
韩琦看得出来赵祯的意思是不让政事堂插手,向赵祯捧笏:“微臣以为,杜经略在随州演练营田厢军数年,所作所为,最为重要。河曲路战功是果,在随州练军是因,不能够倒果为因。朝廷以杜经略为崇信军节度使,也是看重他在随州的作为。陛下当指定文武大臣,共商此事。首先,就要理出杜经略在随州所为,做每件事情的用意,依此改练禁军就有了眉目。岭南已平,臣请杨畋回京参与此事。”
崇信军是随州的军额,封杜中宵为崇信军节度使,确实是一种荣耀。不过这样做最重要的原因,是新占的地方不合适,胜州和丰州都无军额。杜中宵家乡许州地位太重要,一上来封忠武军节度过高。
庞籍身边的梁适听了道:“若如此,不如让杜经略自己来说。”
韩琦道:“参政此言差已。随州时杜经略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练军,一步一步试。当日做的事情有的是对的,有的是错的,一边做一边修改。改过了的,有的是因为发现了更好的办法,有的就是错。事过多年,杜经略怎么能全部记住这些?所谓旁观者清,此事正该用别的官员。”
狄青为枢密使,宰执中最重要的支持者就是梁适。庞籍独相,次相虚位,梁适想了许久。本来他的打算,高若讷为枢密使位在自己之上,设次相也该是高若讷上位。狄青作为武将,不可能做宰相。赶走了高若讷,若设次相,当然该是自己。没想到河曲路大胜,狄青代替了王贻永,韩琦替高若讷,自己落了个空,对韩琦满腹怨言。
参政刘沆和枢密副使王尧臣端坐,看梁适窘相,一言不发。
庞籍问了一句杜中宵的奏章为什么不发下来,然后一句知道了,表明了宰相态度。一问一答的意思很明白,赵祯不想杜中宵参与,连他的意见都不想现在让群臣知道。庞籍的意思,杜中宵不参与,那就随便了,政事堂不发表意见,推给枢密院。韩琦领会到了意思,明说杜中宵参与不合适,不然他自己何必回京。只有梁适一心想着做宰相,不在正事上用心。就是耍小心思,他又如何是韩琦的对手。
见赵祯看向自己,狄青捧笏:“臣以为,禁军与河曲路军队根本不同。改练禁军,要先让禁军将领明白河曲路军队是如何作战的。可以京城中指挥使以上将领,编练成军,由河曲路选精兵为教头,学会如他们那般作战。臣自请入军,与众将一起学习!将领学会,回去教练本部官兵,如此最速!”
赵祯道:“枢密愿如士卒一般,一起学习,虚心如此,何虑此事不成!军人不当辞劳苦,更加不能居功自傲,枢密所言,可见诚心。”
韩琦冷眼旁观,大致已经猜出,杜中宵上书,一定反对狄青的这种做法。不是心中有计较,赵祯不会对狄青如此说。河曲之战前,赵祯最满意的武将就是狄青。对他的意见,只赞态度,可见实际心中所想。
狄青所说的办法,是符合宋朝事实,也最能被大部分人接受的。不就是放弃刀枪用枪炮吗,不会学就是了。将领学会,回去教练士卒,换了武器,一切如旧,影响是最小的。
见一时没有人说话,翰林学士曾公亮捧笏:“陛下,臣以为,此事不能太急。此番韩太尉由河曲路回京,带回了一些那里军中学习的册子。臣粗看了几册,里面讲得十分详细。士卒如何练兵,还要学会哪些知识,分门别类讲得清楚。上面队如何带兵、如何指挥作战,班如何练兵作战,以至都、营、旅、师到军,内容都不同。有句话臣记得最清楚,以营为分野,营以下军官一个练法,营以上又是一个练法,两者选人、学习都大有分别。不如陛下指定官员,先把这些册子整理一番,编练禁军事半功倍。”
赵祯听了,对曾公亮点头:“内翰前几年与丁相公一起编《武经总要》,兵事知之甚详,非他人可比。此事便由枢密院主持,两位枢密参与,再选别的官员一起详定。”
韩琦道:“臣遵旨!请曾公亮和杨畋参与,其余官员待后拟定!”
狄青一边捧笏:“臣遵旨。余皆如韩太尉所言。”
赵祯心中叹了口气。狄青本是自己最看好的武将,但河曲路一胜,新的军制一出来,狄青明显跟不上形势了。河曲路军中最重要的不是火枪火炮,而是专业化,将领要有专门知识。曾公亮看到了河曲路军中与禁军的不同,营指挥使以上是专门的指挥官,最需要文化学习专门知识。像狄青说的,让他们单独编练,让教头教如何用枪炮,不是把他们当成了兵员吗。而学习知识,这些将领许多人字都不识,怎么学?
说是枢密院主持,两位枢密使为首,实际就是韩琦为首,狄青明显跟不上节奏。
韩琦又道:“当日在河曲路,臣看过军中学习演练的册子。虽时间太短,认识不深,却知其内容极是实用。当日杜经略言,这些册子都是在练兵过程中,学的人一起拟定,一起修改,太过于简陋,以后打仗多了当要重修。曾公亮曾编《武经总要》,臣请让他选人,把这些册子先行整理一番。”
“此是急务。”赵祯转头对曾公亮,“卿以为哪里选人合适?”
曾公亮想了想,捧笏道:“臣以为,可以让馆阁中无职事的官员参与,再从河曲路选人来。”
为什么不从禁军将领中选人?很多人不识字,选来干什么。此次除了低级将领,禁军高级将领中会有很多人,因为无法学新知识而被淘汰。赵祯头痛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让被淘汰的人不心怀怨恨,怎么让选出的官员知道恩自己出。
赵祯道:“好,便依卿所言。除此之外,整编册子,也是学习。殿试已过,枢密院可命凡本科落第举人,俱可自投状,参与此事。做得好的,可编入军中为将。”
曾公亮捧笏遵旨。
赵祯又道:“随州练兵时,营田厢军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兵员以训为主,以学为辅,将领以学为主,以练为辅。以天下之大,朝廷难以如此,当设专门学校。炮兵最难,所学极其繁杂,非聪明之士不可为此。可命河曲路姚守信回京,提举设立专门学校。入里面学的人,以落第举人为主。往届落第者,也可持本州主官保状,来京入学。学成者,低阶者为效用,高阶者为将领。骑兵次之,可命河曲路武松回京提举此事,一如炮兵立学校。从禁军中选精于骑士且通文字者入学,学成为将领。数年之后,候禁军编练完成,这些学校可以从天下招人,过其试即可。”
“步兵与炮兵和骑兵这些专门兵种不同,兵员要求简单,要求服从。军官则有专门知识,要单独立校。可由杨畋提举此事,河曲路窦舜卿从旁辅助。一为教低级军官知识,学成者为效用。可从禁军中选拔学员,学成之后,为队将之类之军官。二为教高级军官知识,凡禁军中指挥使以上和诸班直,俱需轮番此入学校学习,学成之后授军职。学不成的,别有任用。”
诸臣一起遵旨。很明显这是杜中宵奏章中的内容,别人实在说不清楚,赵祯自己说了。炮兵是技术兵种,最重要的是学知识,以落第举人为主,他们是最有知识的人群。有姚守信这个榜样,不会跟其他军队一样,待遇好,地位高,还是很有吸引力的。骑兵和步兵,则参照随州时的样子。
像杜中宵在随州时那样做怎么行?各军自己选人,自己学习,一支军队练成了,自成一体,那不遍地军阀了。杜中宵很注意避嫌,都没人敢信他,处境尴尬,别人更不行了。只能统一设军校,学成之后统一分配去向,才能避免军队军阀化。
调姚守信、十三郎和窦舜卿入京是一次试探,看杜中宵的反应。如果杜中宵坦然接受,赵祯就要对河曲路兵马进行大动作了。不把那支军队的杜中宵的标签抹掉,作为皇帝睡不着觉。
骑兵和步兵的学员其实明显分两个等级,低级出来者为效用,学成者相当于后世的士官,高级学成才是军官。这几个学校,并不包括营以上的指挥官,中高级军官是学习和实战并重,不包括在这里面。
杜中宵的奏章里面,军校设置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内容,赵祯不介意直接说出来。不过最复杂,大量的军官将面临在新的军队中没有位置的尴尬局面,需要新的位置。如若不然,就是一场大动荡。杜中宵的建议,军校办了,那也顺便办一些工商业专门学校,把铁路、营田、运输诸如此类,编列成专门厢军,按排此次被淘汰下来的官兵。军校一办,这些学校一起办,人员必然紧缺。另一个结果,就是铁监等地方的技术人员地位上升,需要政事堂如改军制一样抽出来专门官员来做。
奏章中最核心的内容,也是赵祯留中不发的原因,是枢密院和三衙的关系。新的军制下,两者该怎么改革,各自定位,相互之间的地位,涉及到朝堂的政治格局。改革之后,军队形成军事官僚体制,以前的结构完全打散,枢密院和三衙怎么配合,怎么牵制,关系政事全局。
杜中宵的建议,是架子不变,内容改变。依然跟以前一样,三衙管军,枢府和帅臣用兵。不过新的军制下,管理军队需要大量的专业知识,三衙成为军事官僚的核心之地,跟以前完全相反。枢密院则跟在外帅臣一样,掌握编组成大规模军团的资源和知识,是指挥机构。赵祯想听听其他官员的意见,与杜中宵的意见相参照。现在看来,只有先在河曲路军中的册子上先用一些功夫,才会有效。
第58章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春天来了,大地装点上了绿色,野花开始盛开,天上有苍鹰在飞翔。
胜州后衙,杜中宵在院里大杨树下设了酒宴,为姚守信、十三郎和窦舜卿送行,转运使包拯和粮草官李复圭及刘几、张岊作陪。
众人落座,杜中宵道:“冬天可算过去,春天来了,人都清爽了许多。今日为几位送行,席上简陋了一些,莫怪。你们回到了京城,想吃什么有什么。就是京城没有的,便如这开冰鱼,都可托人带回去。”
窦舜卿道:“我们随节帅数年,又怎会在意这些?以后节帅有事,尽可以吩咐我们。”
刘几道:“差廷差遣,不得不去。我们一起练兵四五年,一朝分别,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官场就是如此,游宦在外,聚散离合,由不得自己。”
窦舜卿道:“军主,军中其实与宦海不同。只要不是军职转兵职,很多数十年在一起。”
杜中宵道:“那是以前,以后很难再那个样子了。让你们回京干什么?要改禁军。禁军都改了,以前的规矩当然也要改。将领以后会向军官变。什么是军官?就是在军中做官而已。官与将不同,一是军官是流官,有任期,到期离任。二是军官要回避,以前父子同军、兄弟同军,各种亲戚,都要回避了。”
说到这里,杜中宵叹了口气:“我已经上书朝廷,既然全军要改,就从河曲路改起。军官如武职一样五年一任,到任换官,你们也差不多到任了。效用可展期,总共能几任,以后再议。兵员役期五年,到期之后,自投状、合格者,转为效用,否则放归乡里。以前入军就是一辈子,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以后就反过来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刘几一怔:“经略,这样合适吗?练一个兵员不易,数年养兵,几次大战,才成精兵,五年便放归田园,朝廷岂肯如此?再者说了,兵员放归地方,一旦啸聚——”
杜中宵道:“军主,对自己的兵,还没有信心吗?我们这样练出来的兵,最遵守法纪。为什么五年要放归?在军中五年,无数机会,不能成为效用、军官,说明他们确实不适合军中生活,何必强留?练一个兵员也没有什么难的,现在一切都有规例,半年时间差不多了。半年练兵,朝廷用兵四年半,已经足够了。便如军校每一年都出新的军官,保证汰旧纳新,兵员也是如此。以后改募兵为征兵,省许多事端。”
此事杜中宵说的清楚,但指明了大方向。朝廷已经下来了旨意,同意了杜中宵提出的不愿在军中服役的兵员回乡,韩琦在的时候杜中宵就提过,是对下属的承诺。朝廷同意此事,表示募兵制改征兵制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同意,即将推行。
说老兵有战斗力,不让他们除投,宁愿朝廷养一辈子,只是借口。
老兵怎么就有战斗力了?不是一直处于生死苦战中,老兵更容易成为兵油子。一直处于苦战中,所谓老兵军中生活能有几年?五年的时间要么升为军官,要么战死沙场。军中生活五年,时间已经足够久,不成效用或军官,说明不适合从军。
禁军和厢军职业化,最重要的原因,是皇权要借此控制朝廷武装力量。把军队作为一个整体,与中书治下的社会割裂开来。文武相制,保证皇权的稳固。大宋从不讳言自己是以军立国,开国之初,皇帝与军权为一体,政权的文官体系更像是个打工的。太宗败于契丹,文官地位上升,军权和政权的相对地位发生变化,军队越来越像打工的,成为了实际的雇佣军,所谓养军。
让军人终身服役,公开的理由有两条。一条是军人只会从军打仗,放出之后无以为生。另一条与此相关,无以为生,便容易啸聚反叛,他们又有军事知识,成为天下不稳定因素。这两个理由很牵强,征兵制下他们本来就有自己的职业,除兵各回本业。至于军事知识更不重要,没有组织能力,兵员的所谓军事知识没有用处。别说他们得不到军器,没有组织,有军器也不是正规军队的对手。
新的军制下,皇帝对军权的控制已经发生改变,募兵终身制走到尽头。枢密院和帅臣用兵,三衙管军,实际就是军政和军令相分离,中国传统,虎符的变种。除了枢密院和帅臣,三衙管下的军队无法组织成有效的军队,两者互相牵制。加上官僚制度,不再靠人控制军权,而是通过事权和财权,人事权的地位下降,一切改变顺理成章。
这是中国传统军制与技术发展条件下的专业化变种,说明白了道理,赵祯结合历史,便能一眼就看明白。两汉之后,技术所限,军人只要有军器、盔甲、马匹自己组织起来就成一支军队,冲破了政权通过事权和财权对军队的控制。新的技术条件下,军人有火器,也不能自己组织成大规模的军队,必须结合专业兵种和专业人才,才真正具有作战能力。此时,就如两汉对郡国兵,平时收其兵器的道理差不多。
三衙是专门的管军衙门,负责军队日常的训练、管理,军中指挥、情报、组织、财政、后勤、战略全在枢密院。日常训练和管理官僚化,战时指挥专业化。
自真宗以后,皇帝不再是后世意义上的三军总司令,也就没有了后世意义的总参谋部。枢密院的角色,其实对应的是以前的出将入相,官员必须文武兼备。各种学校、考试等等,都是为此准备的。后世总参谋部成了军事机构主角,对应的是上面有一位国家元首级的三军总司令,不然就是军政、军令分离。同时具有军校和进士身份的官员,或许会成为以后枢密院身份的主流。
杜中宵的万言书,建言的是托古改制,新的技术条件下向两汉军制靠拢。没有办法,中国的历史太久远,几乎任何一种制度都能在前朝中找到影子。赵祯同意改募兵为征兵,说明了已经选择这条路。
饮了几杯酒,十三郎道:“自亳州随在经略身边,许多年了。这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见。”
杜中宵道:“以后终会有相见的日子。此次回京是好事,在京城,不必打生打死。一切草创,功劳唾手可得。更不要说教书强过打仗,皇帝身边认识些人脉。”
说到这里,杜中宵道:“你们此次回京,要用不少熟手。临走之前,想调些人回去,先去问问他们怎么想。若是愿意,你们在京城上章调人,便就方便许多。”
姚守信道:“经略,我们把人都调走了,你这里怎么办?”
杜中宵笑道:“又不能把人全调走。只要留下种子,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怎么,你们觉得我再练不出这样一支军队来了?”
十三郎听了大笑:“我们这些人,经略都能练成强军,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杜中宵点头,与大家一起饮酒。从河曲路调人是必然的事,不然学校里用哪些人做教官。人是一定会要调走了,不如自己提出来,给朝廷释放一个善意的信号。调走的人入京会有更好的前程,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至于说把人留下来保存实力,完全没必要。能练出这支军队,杜中宵就能练出第二支来。有了前面的经验,这个过程会更加容易。
营田厢军的一切后勤、物资都来自于内地,没有独立性,什么拥兵自重之类,杜中宵的脑子清醒得很。有了河曲路的经历,这些官兵的香火情总是在,以后对自己有好处。
进入新的时代,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跟以前不同了。依靠个人关系把持军权,实力说话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个趋势本就是杜中宵开始的,当然自己不会逆势而行。
有了这样的改革,建立起了新的军队,中原才会对四周形成持续的军事优势。军事实力对比,变成了国力对比,军事实力直接代表国力。如果只靠火枪火炮,其余如旧,过几年契丹党项学会了,再压着宋军打,那就搞笑了。
对于杜中宵来说,现在河曲路的将领调出去的越多越好,他们会一直念着这份旧谊。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家族,这是份重要财富。如果心存私念,想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私人小圈子,根本不会成功,还会害了他们,害了自己。
大量的河曲路将领出去,自己的旧属就遍布天下,以后是朝廷的军事栋梁。再练一支强军出来,更多一份情谊,也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是这些人资质好,而是自己练得好。
进入火器时代,不只是粮草控制在朝廷手里,就连后勤军需也在朝廷手里。除非最开始就从军阀起家,不然,天下一统的时代想做军阀难如登天。
第59章 大变革时代
十三郎、姚守信和窦舜卿三人入京,提举新建的学校,各自上章要求调河曲路将领为教官。一大批中下级将领紧随入京,河曲路军中人员出现大变动。军官是不缺的,立功太多,编制不变,许多人压在下面提拔不上来。空出这些位子,刚好从前面立功的官兵中选汰,补足缺额。
前些日子杜中宵答应,不愿继续从军的兵员,可以选择除役回乡。营田厢军时没有军俸,这次一起补足,加上军功折现,人人都可以带一笔钱回去。两相加起来,河曲路兵员缺得厉害。
送走了被选入京城的中下层将领,朝廷新的旨意下来,杜中宵所部缺额,由三衙禁军补齐。除了补入的兵员,三衙禁军允许除投,除役者到河曲路营田。其余不足部分,枢密院从京东路招募良家子。
枢密院和三衙的上层结构没动,真正的军制改革尚未开始,禁军的选汰先进行。由韩琦主持,凡不愿在军中的,自己选择三个去处。一是河曲路营田,二是铁路修筑和维护厢军,三是枢密院统一管理的全国运输邮寄系统。除此之外,可以投考,过了可入京城和西京新开的几处工厂为民。
大量换火枪火炮,柏亭监一地的产能不足,必然新开军器生产工厂。现在造枪造炮和火药工场的地位不是以前可比,统一选址,开在两京。军事工业必然带来一波工业扩张高潮,职业军人减少,两京人口却会快速扩张。两京数百里,北至相州南到柏亭监,形成一个工业地域。
枢密院尽力争取军器生产隶于自己之下,庞籍坚决反对,最后官营工业全隶盐铁司下,三司被彻底拆散。户部抢到了常平司主导权,把杜中宵在京西路的商场和储蓄所推向全国。度支抢到了全国范围内交子的发行权,以储蓄所的铜钱存款为本钱,发行交子。这个道理很简单,户部的钱是度支花的,那就把朝廷所有的收入都放进储蓄所,度支自己直接发行纸币流通。纸币流通之后,由户部回收,重新进入储蓄所。
开始为求平稳,交子由各路发行,度支给数额,真接当作朝廷拔款。拔款若干,则给一路若干的交子发行数额,本钱不足的由户部在各路调运现钱。交子的发行数额用尽,度支使用户部回笼回来的纸币拔款。渐次由一路发行改为几路通用,最后全国通行通用。
由军队改革开始,杜中宵在京西路曾经的做法,从营田务到常平司,一下子被当作全国政策。大量京西路官员被调入京城任职,拟定章程条例,搞得轰轰烈烈。
这次改革比庆历新政规模大得多了,反对声音很少。杜中宵在京西路发展生产,增收钱粮,经济成果虽然显赫,却只能在重臣的支持在邻近几路试行。河曲路一胜,朝廷便再没有了顾虑,也没有了反对的声音。当军功足够大的时候,这杆旗足以破除一切阻力。历史上王安石变法,一定要去熙河开边,积累军功是一样的道理。政治、经济谁都有主意,你说要这样,我偏说要那样,军功可以让人闭嘴。
这一切与杜中宵无关,他老老实实做自己的河曲路经略使,重新训练军队。
韩琦本来的计划,是从禁军中选汰士卒,进行必要的训练后,编练成新的军队。没想到允许自愿除役的口子一开,大量禁军根本就不想再当兵,一大半愿意从事别的行业。愿意编练成新军的,多是年轻少年。最后干脆放弃选汰,改为自愿设充,三十岁以下,入军训练后报役五年。士卒不足,从长江以北几路征召兵员,不再刺字,由地方官具保,改俸禄为补结,除役时按以前军俸一次发齐。
如此大的变革,人心汹汹,为保军队稳定,大量的河曲路将领效用再次被抽调。进入京城之后作为教头及军官,先把新的军队的架子搭起来。
赵祯本想慢慢想办法,把河曲路军队新人换旧人,抹掉杜中宵的印迹。没想到来不及动手,河曲路的大量军官就被抽走了,杜中宵一切配合。
乱哄哄闹了近两个月,杜中宵的河曲路原军队已经七零八落,将领效用抽走近七成,连架子都搭不起来了。属下新调来的军队六万,还有自愿不再当兵的除役禁军三万余户。
面对这种大变,党项老老实实,不断地加固城池寨堡,根本生不起进攻宋军的心思。契丹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对峙,生怕宋军突然支持一方,严守边界。乱哄哄的军改,边境地区却特别地安定。
五月中旬朝廷正式下诏,京城中设炮兵、骑兵和步兵三所学校,培训所需军官。同时在胜州设一所学校,杜中宵兼管,培训河东、陕西路两路的军官,局势慢慢开始稳定下来。
紧接着,刘几与秦凤路经略使张昇互换,改任秦凤路经略使。张昇为河曲路经略副使,兼任刘几所任的河曲路军队原军主。
看着刘几远去的背影,杜中宵揉了揉额头,问身边的李复圭:“突然之间,河曲路多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口,运来的粮草够吗?”
李复圭道:“回经略,粮草倒是充足。只是现在火车只到胜州,丰州还未修通,粮草都堆在了胜州城里。实在没有办法,新来的人只能聚在胜州,每日里是非不断。”
杜中宵道:“吃上饭,保证不会有人饿肚子,是第一要务。这件事做好了,我向朝廷为你请功!保证了吃饭,才能想别的。现在人手充足,物资运不出去,速速组织他们先修路。我与京城来筑路的人商量了许多日子,除了到沙州外,第二条是从黄河以南,修到河州,再从中间修到黄河岸边。今年能把这几条路修通就算不错了,其余不能多远。”
李复圭道:“经略,如此做,营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