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隆老三,看似骄横鲁莽,却狡诈如狐。他只怕是想让玉柱,入了万岁爷的眼吧?
康熙知道,今天是顺天府院试的放榜之日。只是,他一向只关注顺天府乡试,而不怎么在意院试。
今日之前,康熙完全不可能知道,隆科多的次子玉柱,居然参加了院试。
现在,隆科多一番说唱念打的表演之后,康熙这才意识到,玉柱居然高中了院试的案首。
此前,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或者是殿试,考官们担心掉脑袋,从来不敢把顶级豪门子弟,录在太过于靠前的名次。
“梁九功,派人去顺天府,把今科院试前十的原卷,都给朕拿来。”康熙显然起了疑心。
康熙对佟家简直是了如指掌,佟国纲和佟国维的儿孙们,就没有一个会读书的。
就说隆科多的嫡长子岳兴阿吧,号称很有才华,却连个生员都是屡试不中。并且,他还拉不动一石弓,属于典型的旗下废物。
第24章 康熙的大动作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顺天府今科院试前十名的原卷,摆在了康熙的御案上。其中,第一份,就是玉柱的考卷。
梁九功将玉柱的试卷,按照先后次序,逐一摊开在了康熙的眼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始终一言不发,整个乾清宫里的气氛逐渐变冷。
垂首立在下头的隆科多,也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了。他听汤炳说过,玉柱取生员,如探囊取物,这才敢在康熙的跟前演戏。
可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家的脚啊,隆科多已有悔意。
“魏珠,你去内阁传朕口谕,叫新选的那十个内阁中书过来。”康熙冷冷的说,“你听好了,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小心你的狗头。”
“嗻。”魏珠领旨之后,特意点了几个梁九功的徒子徒孙,领着他们去内阁传旨。
梁九功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魏珠是副总管,两人一向是面和心不和,没少给对方捅黑刀。
性命攸关,魏珠怕给梁九功阴了,故意拉着梁九功的几个心腹下水,要死大家一起死。
十名内阁中书来后,康熙命人给他们拿来纸笔,让他们把十份院试的试卷,除了祖孙三代履历之外,重新誊抄了一遍。
紧接着,康熙又命梁九功和魏珠,带着誊抄好的卷子去南书房,让那些汉臣大儒们,排出名次。
隆科多惊出了一身冷汗,有必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么?
事到如今,没啥可说的,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等南书房的儒臣们阅卷完毕,并排出名次,弥封之后递到御前。
康熙看了看名次的顺序,又看了看隆科多,面无表情的说:“跪安吧。”
“奴才告退。”隆科多拍袖子跪下磕头之后,倒退了十几步,快到门边时,才转身离开。
直到出宫门的时候,隆科多也没闹明白,皇帝究竟是个啥意思?
用罢晚膳,隆科多忍不住和玉柱说了这事。末了,隆科多说:“我原打量着,只是让你入了皇上的眼,别在会试的时候,让那起子心眼窄的汉臣考官们,给黜落了。”
“最近,你玛法已经松了口。若是你考中进士,哪怕仅仅是个同进士出身,也让你母子同回佟家。”隆科多的确是一片爱子之心,“只要正式进了佟家,就算是皇子阿哥,也不敢随意的折辱你。”
“多谢阿玛栽培。”玉柱喊过无数次阿玛,唯独这一次,喊得最是心甘情愿。
“你我骨肉至亲,何须多言?”隆科多的心,早就偏向了玉柱,岳兴阿那个嫡长子已经被忘到了脑后。
玉柱心里明白,佟国维以前不让李四儿和他回佟家,那是因为,他母子二人给佟家的名声抹了黑,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现在,佟国维之所以松了口,原因很简单,如果玉柱考中进士,就有了极大的投资价值。
佟国维已经老了,他的八个儿子里头,只有隆科多有出息。佟国维这一支的孙子辈里,除了玉柱之外,都是纨绔中的纨绔。
佟家,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了,孙子辈里若是无人撑起门户,迟早要家道败落。
大家族的家长,必须考虑家族的未来!
第二天,玉柱带着礼物,去拜谢提学御史张斌。果然不出汤炳所料,张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四九城里权贵多如牛毛。顺天府的学官向来是不好当的,很容易就惹来非议,导致掉脑袋。
不来拜谢,那是玉柱不懂规矩。来了,张斌不见,玉柱的礼数已经到了,也没啥可担心的。
玉柱转道去了汤府,汤炳正好休沐在家,师徒二人见面之后,相视一笑。
汤炳笑道:“按例,顺天府院试的案首,只要过了府学岁考,乡试概不黜落。嘿嘿,老夫提前恭喜举人老爷了。”
玉柱早知道这个旧例,只是故意装傻,红着小脸不说话。
“老师,张提学怎如此大胆?”玉柱把担忧的事儿说了。
汤炳捋须一笑,小声道:“张斌的官运也不好,他是在赌祥瑞。”点到为止,并不细说。
自从,康熙四十年之后,朝堂之上,举目望去,皆乃今上简拔之臣。随之而来的是,皇帝越来越乾纲独断,也越来越喜欢听好话了。
到了如今,各地督抚纷纷公开造假报祥瑞。偏偏,皇帝就爱听这些,屡有重赏。
只是,议论君父,非人臣所应为,汤炳不敢明言罢了。
汤炳谨慎,玉柱也很是沉得住气。他压根就没有说,康熙让南书房的大儒们,重新阅卷排名次的事。
成大事者,必须管得住嘴巴,少说多听。
当今之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汤炳心里高兴,师徒相谈甚欢,就留了玉柱用午膳。
士大夫之家,食无语,筷无声,嘴不响,乃是基本礼仪,勿须多言。
膳罢,漱口擦手之后,汤炳端起香茗,略饮一口,笑着说:“你既为案首禀生,老夫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教你了。不过,老夫的师弟,现任提督江南学政的何子昌,于科举之道,确有独到见解。老夫打算修书一封,你带去找他,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长长见识,如何?”
这是完全没有见外了。
汤炳既然真的把玉柱当成自己人看待,玉柱自然不会拂逆好意,当即大礼谢了师恩。
“今年是乡试年,你只须赶在府学岁考之前回来即可,千万别耽误了秋闱。”汤炳心细,再三提醒玉柱,别忘记了大事。
和院试不同,乡试考的主要是眼界。继续闷头苦学,已经不能适应形势了。
汤炳觉得,虽说乡试不黜落院试的案首,但是,事无绝对。若是玉柱考砸了,也不是没有落榜的可能性。
让玉柱马放南山的等着乡试中榜,绝对不是汤炳的风格。
江南省,乃是国朝文盛之地。汤炳让玉柱去那里求学,目的就是想告诉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得骄傲自满。
外出求学,乃是正经大事,李四儿即使再舍不得儿子,也只得含泪同意了。
第25章 七阿哥请客
“小厮,管事,长随,护院,都必须带去。”李四儿担心儿子吃苦,身边无人使唤,不顾玉柱的反对,楞是强行做了主。
“刘嬷嬷,你记得提醒我,找老爷要老太爷的名帖。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宁可放着不用,也总比事到临头的抓瞎好。”李四儿考虑得十分周到,连佟国维的名头都敢借用。
“跟去的丫头嘛,就不能太多了,顶多两个。”李四儿琢磨来琢磨去,终究还是担心,去了外头的丫头胆子变大,要爬床。
玉柱还小,远没到拥美高卧的年纪,李四儿的安排,他听着就是了。总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吵闹不休吧?
一连几天,府里被搅得人仰马翻,大家都在李四儿的驱使下,积极收拾玉柱出门的东西。
经过李四儿慎重的考虑,跟着玉柱一起下江南的丫头,定为寒霜和寒雪。原因很简单,这两个丫头,并不是最漂亮的,爬床的心思也不明显,而且也是伺候惯了的贴身丫头。
消息传开之后,林燕儿整个的蔫了。她一向自负美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谁曾想,男人压根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自从进府之后,没办法出二门的林燕儿,就和林家失去了联系。
林燕儿不傻,林家一直想巴结上她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给她递信呢?
只怕是,林家派来递信的人,没办法进大门吧?
还真叫林燕儿猜对了!
刘嬷嬷知道内外互通消息的厉害,故意卡死了二门,叫外头的人,摸不清楚二门里的情况。
玉柱望着桌面的请帖,心说,七阿哥还真的是言而有信。
说实话,如果不是贝勒府派人送来了请帖,玉柱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不管怎么说,七阿哥赏的面子足够大,玉柱必须得去,不去就是冤枉得罪人了。
只是,七阿哥府上请客,老九,老十,老十四,恐怕也要去吧?
地位太低,令人十分的头疼。玉柱即使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到时候,注定有打不完的千,请不完的安。
下午,孙承运来了,他拿出七阿哥发给他的请帖,笑嘻嘻的说:“哥哥我是沾了你的光。”
玉柱一看就明白了,七阿哥这是担心他没熟人,故意让孙承运去陪他的。
“……到时候,你若是当上禀生,便来我府上吃酒耍子。”
这是七阿哥的原话,他不仅说到做到了,还考虑到了玉柱的尴尬处境,连陪客都拉来了,实在是周到妥贴之极。
七阿哥天生残疾,玉柱是个低贱的外室子,这就有了同病相怜的基础。
另外,头名案首禀生,说起来简单。实际上,不下苦功夫,没有毅力和恒心,文学水平不够,肯定不可能到这个地步的。
七阿哥哪怕是同病相怜,有些怜惜玉柱,也不想抬举一无是处的旗下纨绔子弟。
玉柱没有在县学、府学或是书院里读过书,自然也就没有同窗了。
不然的话,他高中头名案首之后,同窗们必定会登门道贺,哪里还能如此的清静自在?
孙承运虽无官职,却有一等男的爵位在身,又是待婚状态的和硕额附,他的小日子比一般无爵的宗室觉罗,强多了。
孙承运是个聪明人,他主动放下架子,利用上层关系网,和赵东河一起做生意,每年也有近千两银子的进项。
空架子身份,又不能当饭吃,何必穷摆谱呢?
目前,九成九以上的红带子觉罗,并无任何爵位。他们只能靠着屈指可数的一点口粮银,勉强度日。
而且,黄带子宗室,绝大部分也无爵位。他们既不会读书,又不擅弓马,还不能经商做生意,日子自然过得苦哈哈的。
在这四九城里,除了隆科多这种超级实权派之外,大多数宗室、觉罗和官宦之家,如果每年多个四、五百两银子的进项,就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收入了。
玉柱知道,孙承运当初不惜折节下交,看中的就是,隆科多所掌握的大实权,可以换很多钱。
有权,才有钱花,乃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