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玉柱把孙承运、刘瞰、文德纳、牛泰、拜兴和汉远等门下叫到了府上,勇锐营的标统(团长)和管带(营长)们也都来了。
聚会,越是小范围,越是心腹才能参加。
三张酒桌子上,坐着的,全都是玉党小集团的骨干成员。
汉远拈起酒杯,心下暗暗有些得意。只要紧紧的跟着玉侯,家族的真正振兴,指日可待也。
在西宁的时候,汉远的弟弟章远,很有眼力,一直默默充当玉柱的马前卒。
有了这一层上司和老部下的渊源,玉柱才顺势提拔了汉远,让他当上了慎刑司郎中。
有心算无心,汉远很快就喝多了。
玉柱顺势吩咐吕武,命他亲自送汉远回府。
吕武喜滋滋的把汉远送回了家中,眼看着汉远躺到了炕上,正欲转身离开,却被汉远一把抓住了右手。
“我有三个闺女,你看上了哪一个?”原本满面红光、醉眼惺松的汉远,此时却是眼冒精光,哪有半点醉态?
吕武也不笨,赶紧蹲到炕前,一本正经的说:“您真是好眼力,我就直说了,我想娶您家的大姑娘。”
“你?就凭你,想娶我家的大姑娘?”汉远把眼一瞪,没好气的反问吕武。
吕武很机灵,马上就说:“我的家世确实不行,但是,我才二十六岁,已是四品标统了。我想的话,只要踏实的跟着帅爷走下去,将来必有更大的前程。再说了,您只管开条件出来,我兜里没多少银子,但是,我可以找帅爷去借呀。”
“嗯,你在京里有宅子么?我说的是私宅,不是军营。”汉远眯起两眼,盯着吕武,直接就询问了他最关心的事儿。
吕武陪着笑脸,说:“不瞒您说,帅爷给分了宅子,不大,却是个可以落脚之地。”就详细的把宅子的地点,告诉给了汉远。
汉远那可是人精中的人精,他早看出来了,吕武几次三番的故意凑到他的跟前,必有所图。
经过一番思考,汉远便猜到了吕武的小心思,必是想娶他家的姑娘。
其中的逻辑,并不复杂,稍微有点当家理事的常识,便可以看得穿。
汉远,虽然是奉恩辅国公,门第看似高大上。但是,因他一直未掌握有实权的官缺,家底子其实薄如纸。
不然的话,以汉远的宗室公爵身份,又何至于出头露面的替别人家,办理红白喜事呢?
“我就一个条件,柱公亲自保媒。”汉远是个明白人,压根就没提聘礼的事儿,只要求玉柱亲自出面保媒。
居京师,大不易。这个不易,主要是宅子的问题。
这个吃人的社会里,除了少数有钱人之外,绝大部分人在外城,都买不起宅子,只能赁屋而居。
老电影《茶馆》里,从王利发的父亲那一辈,开始发家致富,却也是买不起秦二爷的房子。
由此可见,京城的房子,有多贵?
吕武在京里有了私宅,就等于是落地生了根。
说白了,这就解决了,汉远家的姑娘嫁过去后的根本问题了。
著名的国足球星,曾经有个灵魂之问:想娶我的女儿,请问,在沪上有房么?
玉柱得知了汉远的“小”要求后,不由摸着下巴,笑了笑,说:“如他所愿,三日后,我亲自登门,去给你提亲。”
“帅爷,骠下就不和您说谢了。”吕武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玉柱微微颔首,吕武是个地道的明白人。
咳,只要是玉柱出面保的媒,吕武和玉柱的关系,比旁人又近了何止一层?
三日后,玉柱轻车简从的来找汉远。
汉远早早的来到了大门口等着。
玉柱的马车一到,汉远当即吩咐下去:“来人,开中门,恭迎柱公!”
这个时代的中门,并不是随意可开的。必须是身份地位远高于主人的贵客,才有资格走正中门进府。
“请柱公大安。”汉远的爵位比玉柱高得多,他确实丝毫没敢拿大,率先打千行了拜见礼。
玉柱被汉远恭敬的迎进了正房。
此时的汉远,心态极佳,完全摆正了位置,一直落后于玉柱半步。
正房里,分宾主落座。
玉柱饮了口茶汤,扭头望着汉远,笑道:“国公爷,我此来,是替吕武提亲的。这姻缘自有天定,谁叫吕武看上了您家的大姑娘呢?您有何要求,尽管直言无妨。”
汉远等的就是玉柱表明态度,他轻声一叹:“唉,柱公,不瞒您说,小女参加选秀后,宫里留了牌子,擎等着复选,这个麻烦大了呀。”
玉柱是何许人,他岂能没有任何准备的,就来登汉远的门?
“国公爷,您先瞅瞅这个。”玉柱从袖口摸出了一份御批过的折子,轻轻的推到了汉远的面前。
汉远打开折子,定神一看,不由脱口而出:“柱公,您老神通广大。”双手竟然颤抖了起来。
玉柱笑了笑,撂牌子的事,对汉远来说,难于登天。
但是,同样的事儿,到了玉柱的手上,也就是和德妃娘娘,暗中做笔交易的小事罢了。
德妃娘娘再看玉柱不顺眼,玉柱都是大权在握的内务府总管兼御前大臣。
说白了,德妃今天敢不给玉柱薄面,以玉柱的权柄和圣宠,肯定是后患无穷的。
这就好比,《红楼梦》里,当家的主母,贾政的老婆王夫人,都要给赖大家的几分薄面,不敢把赖大这个奴才往死里得罪了。
玉柱的权势和圣宠,又岂是赖大那种卑贱的下人可比?
别的且不说了,只要玉柱派人盯死了老十四和德妃母族的一举一动,就足够德妃喝好几壶的。
最顶级的权力圈子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执行一个基本的准则:既然吃不掉你,那就合作吧。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都知道轻重缓急。
玉柱一出手,就拿出了令汉远梦寐以求的撂牌子喜讯,剩下的事儿,还有必要纠缠不清么?
于是,吕武和马佳氏的婚事,也就定了下来。
玉柱是牵线搭桥的保媒,和硕额附孙承运充当男方的大媒,女方的大媒也是汉远托了玉柱一手包办的。
女方的大媒,嘿嘿,和硕恒亲王老五。
哎呀呀,汉远家嫁闺女的这份体面,简直没法说了!
汉远毕竟是宗室的公爵,有皇帝的亲儿子,亲王之尊的老五亲自出面,当女方的大媒,那自然是体面透了!
有吕武开了这个先例,玉柱的老部下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在玉柱的手下,标统和管带们,都是未婚的大好青年。
而且,他们都是玉柱的心腹嫡系,凭什么就让吕武专美于前?
玉柱也是个极其护犊子的家伙。
勇锐营中,管带(营长)以上的军官,都是真正掌握着新军的骨干军官团,玉柱自然是要大加笼络的。
一时间,玉柱忙着当保媒了。
第359章 福晋像个泼妇
下午,玉柱轻车简从的出了城,去了十里接官亭。
玉柱稳稳的坐在亭内喝茶,吴江带人从马车里拿出了几只红漆食盒,搁到了亭子里。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远处来了一行人。
“回爷,周公子他们全家都回来了。”吴盛骑马来禀。
玉柱闻言起身,走到了亭外的道旁,眺望着东边。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只见十几个名官差,押着衣衫褴褛的一大群人,缓慢的走过来了。
这时,就见为首的一人,骑马赶过来,奔到近前,甩缰下马,大步走到玉柱的跟前,扎千行礼。
“宁古塔副都统麾下佐领,卑职扬里森,请姑爷大安。”
玉柱亲自搀扶起扬里森,温言道:“辛苦你了,扬佐领。”
扬里森咧嘴一笑,恭敬的说:“替姑爷您效劳,卑职就算是再苦,也心甘情愿。”
等押解的犯人们,逐渐走近之后,就见一名蓬头垢面的书生,大踏步的奔到了玉柱的跟前。
“多谢玉侯相救,筌铭感五内,永不敢忘。”那人跪到了玉柱的跟前,欲行大礼。
玉柱赶紧陪着跪下了,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埋怨道:“你我乃是同年,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嗯,此人正是玉柱的顺天府乡试同年,周筌。
周筌的父亲,前任吏部文选司郎中周匡,牵连进了太子一党,因急病交加,死在了发配宁古塔的路上。
玉柱当上了内务府总管兼步军统领后,就暗中找人活动了一番,替周筌进了言,将其一大家子都赦回了京城。
只是,周筌的举人功名,玉柱也没办法,只能是永革了。
一番见礼之后,玉柱拉着周筌的手,并肩坐进了接官亭旁的酒楼的二楼。
随行而来的牛泰,则陪着宁古塔来的佐领扬里森,坐到了酒楼的一楼,命店家置办了一桌子席面,边吃边聊。
同年之间,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别后之情。
周筌笑道:“不瞒您说,有了您的照应,我在宁古塔其实过得并不差,柴米油盐酱醋茶,皆有人管着。一年的四季衣衫,也是有的。而且,御寒的氅衣亦是齐备……”
听了周筌的详叙,玉柱不由频频点头,富察家在黑龙江和宁古塔那旮沓,潜势力不是一般的庞大。
得罪了皇帝的罪臣,还是太子一党,周筌的一大家子竟然可以在宁古塔过得很滋润。
此皆富察家之功也!
周筌抿了口酒,又道:“我是怕给你惹祸,过了永平府之后,就和家人装扮成了眼前这副猥琐的样儿。”
永平府,古之卢龙塞也!
玉柱哑然一笑,周筌还是那个精明的周竹生,果然是颇有心计啊。
“你们全家回来之后,还需要在刑部的大牢里走一下程序,才会有正式的赦免旨意颁下来。”玉柱详细说了他的布置,让周筌做到心中有数,免得出了茬子。
周筌一一记下了,最后,一本正经的问玉柱:“我在宁古塔其实并未吃太大的苦,倒是很有些担心你,会不会受到家父的牵连?”
玉柱也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笑着说:“若是令尊尚在,确实麻烦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