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权过强,只要是成年了的皇帝,皆不可忍也。
司马家掌握了大政之后,曹芳想改立夏侯玄为大将军,事泄后,被司马师废为齐王。曹髦实在忍不下去了,带人杀向司马昭的府第,结果被太子舍人成济所弑。
曹氏都没实权了,先后两任皇帝却都不服帖,这说明了啥?
其中的玄机,玉柱岂能不知?
君权神授,不容任何臣子亵渎也。
不管是谁,只要坐到了那把椅子上,绝不甘心成为台前的木偶。
自古以来,大一统王朝的权臣,要么篡,要么死,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指鹿为马的赵高,权倾朝野吧?照样被子婴用计,将其夷灭了三族。
老十二故意说德昭的坏话,就想拉着玉柱同仇敌忾。
玉柱岂能上这种小儿科的当?
“十二哥,德昭是宗令,听他的吩咐,准没错儿。”玉柱就是不上勾,老十二再急也没有用。
满都护的镇国公府,所在的那条胡同里,遮天蔽日,挂满了白幡。
老十二算是职业吃席的大行家了,他一看,就嗤笑道:“满都护太猖狂了,父在子亡,不得大肆张扬,此乃僭越也。”
玉柱只是笑,却不说话。
占珠宝死了,满都护承受着丧子之痛,做点过头的事儿,其实是很可以理解的。
再说了,满都护也只有把声势闹大了,才有可能置凶手广善于死地。
没办法,大清朝的事儿,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以德昭为首的三人组,被请进了白茫茫一片的奉恩镇国公府。
满都护心里憋着火,居然没有出门来迎接德昭他们。
“呜呜呜……我儿珠宝啊,你死得好冤呐……”
还没进灵堂,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满都护歇斯底里的嚎丧声。
德昭是奉旨正钦差,老十二和玉柱副钦差,天家的威仪还是必须确保的。
“有旨意。”德昭轻咳了一声,故意提高了声调,说的很大声。
德昭也是一片好意,想提醒满都护,悲伤归悲伤,不尊重老皇帝的权威,那是要挨锤滴。
然而,德昭的一片好心,成了驴肝肺。
满都护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根本就懒得搭理德昭,依旧伏地嚎啕大哭。
玉柱的脸色很庄重,嘴巴却闭得死紧,俨然一副不管闲事的姿态。
老十二看了眼玉柱,赶紧也学着玉柱的样子,肃容而立,死死的闭紧了嘴巴。
这种时候,当官要当副的好处,体现无遗。
信郡王德昭是正钦差,天大的责任,都由他担着。
玉柱和老十二都是副职。
这年头,副职发的话,就和放p一样,说了白说,不如不说。
反正吧,副职,只要不说话,不表态,不揽权,不揽事儿,真的很好混日子。
不说不错,少做少错,挨锤的机率就小多了。
德昭也觉得满都护其实挺可怜的,儿子死了,还没办法申冤。
但是,德昭毕竟是奉旨的钦差,该有的接旨礼仪,还是必须有的。
“满都护,接旨!”德昭又大喝了一嗓子,结果满都护依旧伏地大哭,只当听不见似的。
老十二暗暗叹息不已,德昭还是太一根筋了,满都护死了儿子,就算是德昭奉旨而来,也完全可以变通一下嘛。
结果,满都护索性豁出去之后,尴尬的就是德昭了。
现在的德昭,可谓是进退两难,左右不是人了。
除了老五和老七之外,玉柱和别的皇族宗室,从无交往。
尤其是,满洲军功勋贵大多聚集于老八的旗下之后,玉柱对宗室们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德昭坐蜡了,但是,这和玉柱有半文钱的关系么?
玉柱笼着双手,一声也不吭,静静的看德昭的笑话。
德昭真的很为难了,当场发了难,等于是在满都护的伤口上撒盐。不训斥满都护吧,康熙那里又过不了关。
毕竟,藐视钦差,那可是大不敬的重罪啊。
德昭左思右想之后,索性转身走了。
正钦差走了,玉柱和老十二还留着干嘛,也跟着走了。
奉旨的钦差,不管差使办成了没有,都必须回宫交旨。
于是,德昭又领着玉柱和老十二回了乾清宫。
老皇帝听了之后,倒是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冷冷的摆了摆手,说:“都跪安吧。”
“嗻。”
玉柱行了礼后,跟在老十二的身后,准备溜之大吉了。
谁曾想,玉柱的一只脚,刚迈出殿门,就听老皇帝吩咐道:“玉柱留下。”
玉柱很了解老皇帝的脾气,他一直就等着老皇帝的召唤呢。
“唉,平时看似人模狗样的,一到了关键时刻,就稀软无比。”老皇帝这么一说,玉柱也就明白了,康熙对德昭也是失望透了顶。
身为朝廷重臣,最大的作用,不就是替君父分忧么?
“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只是,你不想惹这个大麻烦,是吧?”康熙心平气和的问玉柱。
玉柱规规矩矩的答道:“是的。不瞒汗阿玛您说,臣儿觉得,沾惹这种麻烦,有百害无一利。”
老皇帝点点头,玉柱显然说的是真心话,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主动掺合到两大亲王家族的旋涡之中。
“我问你,若是你来处置此事,应怎么办?”康熙对玉柱的脾气拿捏得也很准。
都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呀?
康熙的心里门儿清,只要不给玉柱退路,逼狠了,玉柱就有办法解决难题。
“回汗阿玛,若是把满都护的儿子们都叫来乾清宫,许诺他们,只要说服满都护不闹了,就都封了贝勒或是贝子,此事必将迎刃而解。”玉柱的话不多,却令康熙的眼前猛的一亮。
“何也?”康熙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却故意想听玉柱的解释。
玉柱涎着脸说:“老爷子,您啥都明白,又何必为难臣儿呢?占珠宝的死,给他的哥哥和弟弟们换来了,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您呐,根本不需要多说半句话,擎等着满都护服软吧。”
“哈哈,你个混帐东西,明明袖内藏满了锦绣,却因为怕惹了大麻烦,故意不吱声,该当何罪?”康熙笑得很开心。
玉柱的手心却隐有湿意。
只因,老皇帝笑得越开心,越是盛怒之时。
这一刻,玉柱真的心寒矣。
不过,玉柱却梗着脖子说:“老爷子,您难道想让我学他们一样,天天在您的跟前说瞎话么?”
是啊,几乎是唯一说真话的玉柱都挨了锤,谁还敢和老皇帝一条心呢?
“魏珠,你带人去把满都护的儿子们,都请到朕这里来。”康熙暂时没搭理玉柱,却扭头吩咐了魏珠。
魏珠心领神会的领了旨意,请,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一点罢了。
实际是,满都护的儿子们,必须来乾清宫觐见万岁爷。
人来了,魏珠活。人没来,魏珠也就成死猪了。
等魏珠带人出去了之后,康熙故意以手作刀,在玉柱的后颈上,轻轻的一划。
“这一刀,意味着什么?”康熙不动声色的问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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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遗诏
手刀未曾落下之时,玉柱确实手心出了汗。
但是,手刀划过之后,玉柱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这就好像是,读初中或高中的你,偷偷去水流湍急的长江里游泳,被家长发现了。
唉,你等待挨锤的短暂时光里,那真的是异常之难熬啊!
等竹笋炒肉吃饱了,反而浑身轻松。
嗯,此时的玉柱,就是这么个感觉。
“臣儿太过惜身了,有负汗阿玛的信任。”玉柱能说啥,只能伏地请罪了。
“下次还敢不敢?”康熙看了看已经可以小幅度活动的右手,又瞄了瞄玉柱的脖颈,冷冷的问他。
“汗阿玛,臣儿恐怕还是不敢挺身而出了。”玉柱死不改悔的只说真心话。
“为何?”康熙用左手揉着右手,漫不经心的又问玉柱。
“掌握兵权的外戚,安敢卷入皇族的家务事?”玉柱忽然挺直了腰杆子,“您就算是再砍臣儿十刀八刀,臣儿还是不敢掺合天家之事。除非,老爷子您清楚的指明了方略。”
康熙气乐了,骂道:“好小子,小混蛋,你竟敢顶嘴了?”骂归骂,却无怒意。
这时,康熙的视线,盯在两份黄澄澄的旨意上,久久不肯收回目光。
王朝庆知道那是万岁爷的亲笔旨意。
自从万岁爷的右手不能提笔,不能拿筷子之后,只用左手亲笔写过这两份旨意,字还不少。
具体写的啥,包括王朝庆、魏珠和张鸿绪等身边的心腹太监们,谁都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