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玉柱到福州就任后,其首要任务,便是提兵镇压叛乱。
因为台湾孤悬海外,又是郑家父子老巢的缘故,闽浙总督手里掌握的兵权,也就异常之重。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福建一省的绿营兵,便超过了六万五千余人。
再加上,浙江各地的绿营驻军,玉柱掌握的兵权,轻轻松松的超过了十一万之众。
“福州将军满保,乃是正儿八经的红带子,你必须对他客气一些,明白吧?”老皇帝担心玉柱太过骄横了,不把满保放在眼里,便再三叮嘱他,要尊重满保在福建推行的各种善政。
已是康熙五十八年了,除非玉柱脑子进水了,才有可能主动和满保纠缠不清。
既然十一万绿营兵权到了手,当务之急,显然是培养绿营兵里的心腹部下嘛。
“汗阿玛,您就放心吧,臣儿的阿玛,虽然与满保有旧隙。但是,臣儿绝不会因私害公。”玉柱索性把话挑明了说,免得老皇帝疑神疑鬼的胡乱猜忌。
旗人十分贪财,满保却是宗室觉罗里,少有的一朵奇葩。
满保此人,因是觉罗(红带子)里独一无二的满洲进士出身,一向孤芳自赏,以清廉自许。
他非常看不惯隆科多的嗜财如命,曾经上专折弹劾过隆老三。
这年头,讲究的就是,父仇子必报。
满保弹劾过玉柱的亲爹,老皇帝自然就要担心,玉柱对满保抱有成见了。
因相处多年,老皇帝很了解玉柱的脾气,这小子固然异常骄横,却也是言而有信的那种小混蛋。
老皇帝饮了口茶,看了眼玉柱,笑着说:“江南的苏杭,那可是出美人的地方啊!”
玉柱一听这话,就知道了,老皇帝这是告诫他,好色可以,但要适度,尤其不能耽误了大事。
“臣儿自有分寸,您老人家就放心吧。”玉柱的脸皮贼厚,这是明摆着告诉老皇帝,他若有看中的,该抢还必须抢。
老皇帝也很清楚,玉柱这个狗东西,有真本事,却也是个管不住裤裆的家伙。
这一次,玉柱宁可放弃兵权,也要保下曹家那个偷汉子的贱货,已经充分说明了,简直是色胆包天啊!
玉柱曾经担任过文渊阁大学士,以他的身份,去担任闽督,却没挂大学士衔,已经算是贬谪了。
另外,老皇帝也挺有意思的,原任闽督的觉罗满保因不擅带兵打仗,被调任福州将军。
看这意思,显然是想就近监视玉柱这个方面大员了。
必须承认,受了废太子的两次刺激之后,老皇帝越来越喜欢玩权力平衡游戏了。
临别之际,老皇帝信口道:“杭州那边,有人一直暗中作祟,你既为闽督,就应查清楚喽。”
玉柱的眼眸微微一闪,心说,老皇帝该不会是对杭州织造孙文成起了疑心吧?
杭州织造孙文成,是曹家孙老太太的嫡亲侄儿。
和江宁织造不同,杭州织造所出的贡品,都是皇宫举行各种庆典活动时,宫廷里悬挂的各种五颜六色的彩色丝绸,以及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的各种衣服。
同时,孙文成还肩负调控蚕丝的价格,稳定江南丝绸业的重任。
孙文成担任杭州织造之前,曾在广州做过一年的粤海关监督,负责各国朝贡人员的日常衣食住行及安全问题。
一本《红楼梦》,道尽了江南三织造的兴旺和损辱。
相对于江宁曹家和苏州李家,杭州的孙文成和康熙较为疏远的关系,让他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敢私下里掺合立储的大事,反而帮了他的大忙。
老四登基之后,狠狠的收拾了站错队的曹家和李家,而轻轻的放过了孙家。
根子问题就两条,孙文成没胆子参与立储之事,同时,杭州织造并无巨额的亏空。
说起来,老皇帝下江南,却又没去杭州住进行宫里,孙文成比曹家和李家亏得更多。
但是,孙文成硬是把落下的亏空,直接做平了,肯定是个很有本事的家伙。
经老皇帝的提醒,玉柱对孙文成,倒有了不小的兴趣。
这年头的官场之上,真正精通丝绸产业的官员,如同凤毛麟角一般,太过稀少了。
明发了上谕之后,玉柱府上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第684章 夹心
在大清,各地的大豪商们,若想持续性的把生意做大,就必须交好本地的土皇帝。
至少,不能得罪了土皇帝,从而导致抄家灭门的惨案发生。
陛辞之后,玉柱带着几千新军,从天津港登船,浩浩荡荡的驶往杭州湾。
由于兵权太重了,玉柱没带家里的妾室,而是在天津带走了爱丽丝和长女雪薇。
玉柱的长女雪薇,于康熙四十六年,生于广州,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私生女,外加混血儿,让雪薇天然处于劣势,老皇帝压根就不重视她。
至于,爱丽丝嘛,洋婆子一个,完全没有做人质的价值。
十三岁的大姑娘,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缠着玉柱不肯撒手。
玉柱也很理解女儿的快乐,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而且时间肯定不短。
“爹地,您再给我讲个故事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雪薇抱住玉柱的胳膊,就是一通猛摇。
玉柱心疼长女长期独自在外,吃了大苦,便笑眯眯的又开始讲故事。
爱丽丝,双手托着香腮,唇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旁观玉柱哄闺女。
天津大沽港,是玉柱的地盘。不管是洋商,还是大清的官员们,谁敢对雪薇不敬?
爱丽丝出身于英国的贵族家庭,雪薇从小接受的,就是英式淑女教育。
十三岁的雪薇,在绝对安全,又无忧无虑的环境下成长,也就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
海上的航行生活,其实是枯燥乏味的。
但是,一直忍得很辛苦的爱丽丝,死缠着玉柱不放,差点把他彻底的榨干了。
作为男人,在床榻之间,一直摆不平爱丽丝,玉柱多少有些遗憾。
可问题是,爱丽丝的体质,实在是太过强悍了,摆不平,就是摆不平。
没办法,只有累坏的牛,哪有耕坏的田呢?
船队进入杭州湾后,接到滚单的浙江巡抚朱轼,率领全省的官员们,一起到官船码头,等着迎接玉柱。
朱轼是典型的汉臣,进士出身,祖籍江西瑞州高安县。
进入熙朝后,江西全省划分为四个道员辖区,其中,瑞州、袁州、临江3府隶属于瑞袁临道。
有趣的是,瑞袁临道的道员,就驻于高安县城内。
玉柱是典型的旗人外戚,他和汉臣们素无交往。
也就是说,玉柱也只是听说过朱轼的名字,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官船靠岸之后,按照惯例,玉柱中状元的官衔牌,一马当先的经过跳板,登上了岸。
不管朱轼心里是怎想的,当他看清楚了描金的状元官衔牌后,也不禁暗暗有些气短。
没办法,朱轼虽然考入了庶常馆,成了庶吉士,也仅仅是二甲进士出身而已。
科场之上的排名,那可是妥妥的硬指标,真的假不了。
等玉柱下船之后,朱轼带人迎了上去。
“在下朱某,见过玉制台。”朱轼端着巡抚的架子,仅仅是拱手为礼罢了。
在大清,总督的地位和品级,名义上比巡抚高一些。
实际上,督抚敌体,互不统属。
客观的说,只要督抚彼此看不顺眼了,完全可以分庭抗礼。
当然了,在本朝,督抚互参的结果,由于老皇帝拉偏架的缘故,往往是旗人获胜。
玉柱心里有数,朱轼这是故意给他颜色看看,也就是典型的下马威。
朱轼这么做的目的,也就是想告诉玉柱:玉制台,您驻于闽,掌军剿贼即可,浙江就交给老夫了。
不仅如此,朱轼还起了坏头,必将带来一系不利于玉柱的后果。
这就和大清朝的地方官僚体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了。
按照朝廷的惯例,凡是被巡抚参劾的手下官员,迄今为止,无一例外的都倒霉了。
在朱轼的带领下,浙江的官员们必然有所忌惮,肯定会削弱玉柱对浙江的影响力。
玉柱曾经担任过文渊阁大学士,兼南书房行走。在没有军机处的当下,他乃是妥妥的真宰相。
朱轼故意不尊玉柱为玉中堂,就是担心矮了玉柱一头,将来会被玉柱骑到他的头上撒野。
“若瞻兄,你太客气了。”玉柱也很随意的拱手还了礼。
别人很可能不清楚,玉柱却是心里有数的,朱轼和老四暗中走得很近。
等老四上台了之后,朱轼不仅爬上了文华殿大学士的高位,还成为了弘历的老师。
朱轼是一省巡抚,他有资格不鸟玉柱,但是,浙江布政使福昂却不敢稍有怠慢。
见玉柱朝他看过来,福昂赶紧扎千请安,毕恭毕敬的说:“浙江布政使,卑职福昂,请玉中堂大安。”
朱轼没好气的瞪着福昂,福昂明知道要得罪顶头上司,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了。
这个就涉及到了,大清的地方官体制的奥妙了。
说白了,自浙江布政使以下的官员们,身为两省总督的玉柱,也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或是折腾的痛不欲生。
巡抚弹劾的部下,都倒霉了。
但是,总督看不顺眼的部下,又焉能长期安于其位?
巡抚管民,总督掌军,这仅仅是大原则而已。
实际操作起来,就变成了,总督也可以插手民政。巡抚的手里,也掌握着独立于总督之外的抚标兵马。
客观的说,总督和巡抚之间的权责,就像是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根本无法厘定清楚。
为何会这样呢?很显然,这是老皇帝的故意安排。